眼瞅著大中祥符九年就要走到了盡頭,丁府又迎來了喜事,是丁家丫頭丁成繡的喜事。

北宋的富豪之家成親相當繁瑣,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幾個環節。

普通人家省卻了許多,只有相親、納采、成親這三個步驟,今日丁府的喜事便是納采。

丁家的大女兒丁成繡年滿十六,早些日子媒婆尋上門來說了門親事,是蘇州向家的二郎,名喚向漢前,字子玉,年方十八,是個小商賈之家。

向家生意沒有丁大勝做的大,父輩與丁大勝乃是世交,向漢前與丁成繡自幼相識,媒婆一說,雙方都比較滿意,便省去了相親的前奏,直接進入納采這個環節。

這一日媒婆帶隊,向家的一位長輩拎著兩隻大雁緊跟在後,尾隨的親朋好友們挑著一副副的擔子。

扁擔上裹著紅紙,擔子上擺著珠寶首飾、金器、銷金裙褶、緞匹、茶、酒、餅、食品,最後壓陣的老漢還牽著一公一母兩隻肥羊。

吳夢在院內看著咂舌,不是說財不露白麼,為何北宋納采還偏偏要拿出來顯擺?

丁大勝和林氏全身新裝,大開中門迎接,媒婆搖晃著肥碩的腰部急忙前行,臉上露著掐媚的笑容,厚厚的白粉都遮不住臉上那深深的褶子。

吳夢遠遠都看到媒婆臉上那白粉簌簌的往下掉,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上到廳堂,媒婆走上幾步,雙手奉上銷金婚啟,向家長輩張開婚啟,大聲念道:“裡閈之遊,篤於早歲。交朋之分,重以世姻。向家二子漢前,天資愚鈍,僅有粗淺商賈之術。聞聽丁家之長女成繡,秀外慧中,稟粹德門,教成家廟。聊伸不腆之幣,願結合家之歡。”

丁大勝上前謙虛幾句,接過婚啟遞給林氏,向家長輩又奉上定貼和禮書,丁大勝接過後,請向家前輩就坐,向家的親朋好友和家僕將禮盒一份份的放入廳堂。

丁大勝客氣拱手作揖道:“小女粗鄙,何以如此多禮。”

向家長輩忙還禮道:“丁員外何必自謙,丁家長女貌美賢惠,是向家高攀了。”

忠伯上前準備好香燭酒果,丁大勝和林氏向著祖宗牌位三跪九叩,告祝天地祖宗,兩人默默念道:“向家二子求娶丁家長女,望天地祖宗保佑丁家長女得嫁良善,日子和和美美。”

陪在一旁的一對鄉紳夫婦是丁大勝專門請來的見證人,看到丁大勝開始拜祭,他二人趕緊上前開啟禮盒,將那些金銀珠寶、藤蘿綢緞一一清點。

待拜祭完祖宗、清點好禮物,丁大勝抱拳道:“在下略備薄酒,請貴客上座。”

雙方客套了一番,男女分成三桌飲酒敘話,一頓歡慶的酒宴完畢,丁大勝雙手奉上定貼道:“承蒙向家不棄,丁家願結秦晉之好。”

向家長輩笑容滿面接過定貼道:“向家二郎雖資質愚鈍,卻是勤勞樸實,絕不委屈令愛。”

林氏和忠伯又將各色綢緞、丁成繡的親手刺繡、以及向家所送酒餚菜果的一半放入籮筐內作為回禮,還贈送了兩個鐵皮的蜂窩煤爐,打發了媒婆一貫錢。

媒婆和向家長輩挑著回禮喜滋滋的告辭而去,這親事也就定了下來,只待雙方有遐再共商迎親的黃道吉日。

吳夢津津有味的看完了這古代的納采,感到中華民族真是個禮儀之邦,什麼細節都講究到了極致,既有趣也繁瑣。

正想的入神的時候,肩膀被人用力一拍,嚇的吳夢渾身亡魂皆冒,扭頭一看,卻是林貴平在哈哈大笑,吳夢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林貴平道:“怎麼,吳先生看到納采,是不是也春心萌動,想找個小娘子了。”

吳夢嗤笑道:“某卻是無此意,只是林大掌櫃年已二十五六,還不成親,屆時那甥孫都比你那兒子大。”

林貴平哂笑道:“灑家一個人自由自在,娶個什麼親。”

吳夢陰笑道:“君烈老弟,只怕蘇州城裡那些粉頭不知道有多少被你親近過吧。”

林貴平嘿嘿笑著不吭聲了,忽然後面傳來林氏的聲音:“君烈,外甥女都要成親了,你那終身大事如何了,上次奴家邀了媒婆帶你去看過幾次,可有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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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貴平搔了搔頭皮道:“姐姐,此事不急、不急。”

林氏上前一把扭住林貴平的耳朵,氣道:“不急,你不急奴家可是急了,若是來年還不定親,我定要祭告爹孃,當著幾個外甥的面將你用家法懲治,看你羞也不羞。”

林貴平“哎喲喲”大聲呼疼:“姐姐,放開,放開,小弟都年近三十了,這等模樣讓下人笑話。”

林氏恨恨道:“你今日應了我,我便放開你,否則休想。”

林貴平無奈的點了點頭:“姐姐,來年必會定親,一定一定。”

聽到他應承下來,林氏才放開了他的耳朵。

林貴平揉著揪的通紅的耳朵,唉聲嘆氣道:“姐姐,你如此蠻橫,姐夫如何受得了你。”

林氏笑道:“受得了受不了與你何幹,你趕緊去找個受得了你的,記住了,來年你可是要定親的。”

待到林氏走遠,吳夢幸災樂禍的笑道:“如何,是某找小娘子還是你找小娘子啊。”

林貴平也不答話,鼻子哼了一聲,揉著耳朵悻悻的走了。

…………

冬日裡白天時辰短,天黑的很快,眼瞅著日子也過得飛快,臘月二十三祭奠了灶神後,沒有幾日便到了除夕。

除夕之夜的守歲吳夢沒有參加,喝了幾杯水酒便回房休息。

他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不由想起遠在一千年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他默祝父母親身體安康,不要再掛牽自己,現在的自己遠比以前更充實。

這是吳夢在北宋過的第一個年,去年此時一個人淒涼的喝了幾杯悶酒,不想看象徵團圓的春晚,怕觸景生情,只好默默的躺在床上看著無聊的小說。

今年的除夕卻是在千年前的大宋朝,一堆人過得熱熱鬧鬧。

這大宋的節日何其多,冬至、祭灶、元日,半月後還有一個上元節,據說是全年最熱鬧的節日。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丁睿和小夥伴們齊唱兒歌的聲音“快來賣痴呆,千貫賣汝痴,萬貫賣汝呆,見賣盡多送,要賒隨我來”……

伴隨著零星的爆竹和兒歌聲,吳夢唸叨著“大宋,我喜歡”,在夢鄉裡進入了大宋天禧元年。

元日一大早,天還未明,丁大勝換上一身簇新的絲綿衣袍,也不洗漱,夾著一個昨日就準備好的包裹出了門。

他提著紅紙燈籠走出家門,用力呼吸了兩口新年喜慶的空氣,空氣中還夾著爆竹的煙火味。

丁大勝踏著積雪走過渡口,到了婁江河畔,漆黑的夜空下,只有婁江水流潺潺的聲音,四處一片寂靜。

他打著燈籠四處望望,找到一小塊空地,從包裹裡取出一把鐵鏟,就著昏黃的燈光將積雪扒開,刨了個半尺見方的坑。

隨後又開啟包裹,裡面是麵粉捏的一條蛇、一把煮熟的豆子、一顆煮熟的雞蛋,他將這三樣東西都扔進坑裡,填上土,然後狠狠的跺了幾腳,把土夯結實。

丁大勝起身拍拍手,雙手合什對著西方拜了幾拜,嘴裡嘟嘟嚷嚷念道:“神佛保佑,我丁府上上下下人人身體康健、無病無災,除非毒蛇爬出、豆子發芽、蛋孵小雞才有災禍降臨。”

收拾好鐵鏟,丁大勝往家中走去,路上看到遠處紛至沓來的村裡鄉鄰,個個都手提包裹。

丁大勝笑了,非常滿意,今年他是第一個來許願去災的。

一路上過來的人不少,都是滿面笑容的唱著肥諾連連恭賀,丁大勝也笑著不停的拱手作揖道:“開正納吉!開正納吉!”

回到家中,丁大勝拿起根桃樹枝,一劈兩半,都削成七八寸長上寬下窄的楔子,表面颳得光光的,提起毛筆,在一隻楔子上寫了“神荼”兩個字,另一只楔子上寫了“鬱壘”兩個字。

他把這兩隻桃木楔分別插到大門兩邊的空地上,拎起錘子將桃木楔捶進到泥土裡。只留桃木楔的上半截在外面。

丁大勝剛忙完,管家忠伯洗漱好出來了,看到丁大勝趕緊行禮:“主君開正納吉,新年財源廣進。”

丁大勝隨手遞給忠伯一個裝有銅錢的小布包道:“開正納吉,同喜同喜,幫某一起貼上門神和春聯。”

忠伯收起利是,趕緊去灶屋裡的煤爐上熬好糨糊,和丁大勝一起貼上門神和春聯。

看著春聯,丁大勝滿意道:“忠伯,這副春聯可是某平生所見最為喜慶的一副,滿蘇州城也找不出第二副。”

忠伯笑道:“吳先生的數算之法頗精,想不到文采也真是不賴。”

丁大勝點點頭道:“吳先生真乃高人,某一夜未睡,先回去睡個回籠覺,你且先照看照看。”

忠伯叉手道:“主君去就是了,小老兒會看好的。”

伴隨著新年的爆竹聲,吳夢在睡夢中悠悠醒來,李五自外間進來,拱手作揖道:“吳先生開正納吉。”

吳夢一怔,北宋如何祝福新年他不知道啊,只好也抱拳回禮道:“恭祝新年發大財。”

李五一愣,心想某不過是個家僕,哪有什麼財發,只要主君高興多給幾個賞錢就是了。

丁睿從外間進來,恭恭敬敬跪下給吳夢磕了三個頭,然後抱拳道:“師父開正納吉,身輕體健。”

吳夢心道該拿壓歲錢了,可自己沒有紅包啊,乾脆拿一把大的算了。

於是從床邊的箱子裡拿出一把錢塞進一個小布包,遞給丁睿道:“睿哥兒,哪,這是隨年錢,拿去自個兒買些零嘴。”

丁睿眼睛都笑眯了,布袋裡可是有兩三百文啊,忙道:“多謝師父,師父最好了。”拿著錢包蹦蹦跳跳就出去了。

吳夢又從櫃子裡拿出幾十枚銅錢塞給李五道:“你還未成家,這是給你的。”

李五推脫不要,吳夢道:“某那家鄉有規矩,親近之人未成家都要給隨年錢,拿著吧。”

李五道:“先生,元日的隨年錢是一歲一文,先生給的多了。”

吳夢道:“某可沒那麼多講究,你待會找幾個紙包,丁家幾個小子一人給一個。”

吳夢洗漱完畢,來到廳堂,與丁大勝夫婦和林貴平互相抱拳恭祝“開正納吉”。

李五上前將隨年錢給了丁府兩個小子和一個閨女,丁大勝笑道:“吳先生何必如此客氣。”

吳夢笑道:“入鄉隨俗,不過圖個喜慶而已。”

林貴平道:“吳先生,昨日裡可是喝的不夠盡興,今日智慧大師亦會來喝酒,我等可是要不醉不歸。”

吳夢大喝道:“喝就喝,東風吹、戰鼓擂,如今元日誰怕誰,儘管放馬過來。”

眾人跟著一起起鬨,丁府一片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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