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林貴平和兩艘千石運礦的海船抵達了基隆港,他站在船頭望去,只見四艘千石海船和六艘六百石海船都停泊在海灣裡,只有三艘漁船在近海揚帆捕魚。

臺灣的海船從大宋本土運來糧食和鐵礦,回返大宋時再將散裝水泥運至婁江碼頭,海運很是繁忙。

但從盛夏到秋天是海上風暴的高發時節,吳夢已下令禁止出海,待八月中秋前後才能繼續遠航,船工們上岸修築工坊和住宅、燒製水泥。

林貴平下船後,先去鐵場裡瞧了瞧,見鐵礦石已經堆積了不少,相州來的鐵匠們日夜忙碌,搭建的鍊鐵高爐即將完工,心下大定,又去周懷政的家眷處撫慰了一番,才回到了營田司衙門。

一進門就看見和尚正拿著遊標卡尺在測量著什麼,嘴巴裡還唸唸有詞,不由打趣道:“和尚,在做晨課啊。”

智慧沒好氣的憋了他一眼:“林大掌櫃,你終於回來了,我等在此處累死累活,你卻跑去東京城逍遙快活。”

林貴平笑了笑,也不解釋,問道:“大和尚,相州鐵監的鐵匠們都搭好了爐子,貨場的鐵礦石堆積如山,可否開爐鍊鐵?”

“吳先生和鐵匠們都說過高爐一旦開爐便不可停爐,汝能保證礦石能持續否?”智慧大師問道。

“只開一座高爐,每日耗礦石不多,太平州和福建路一月好幾船,總不會有問題吧。”林貴平答道。

“嗯,你說的也是,也該冶鐵賺錢了,這一年來蘇州酒樓、煤場、釀酒所賺的錢財只怕都倒貼了臺灣島,此次回蘇州,你那姐夫怕是在你面前叫苦不迭,貧僧隔三差五也是噴嚏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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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倒是未曾有怨言,不過基隆移民所需的種子、農具、糧食、船運耗費甚巨,這還未曾包括僱傭廂軍和船伕的錢財,和尚,我等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放心,有吳先生這座聚寶盆在,將來金山銀山都給你賺回來,你想給睿哥兒娶幾個小舅媽就娶幾個,貧僧保證少不了你的彩禮。”智慧大師哈哈大笑。

“你這個淫僧,酒肉也不忌,是否也不戒女色,要不要某幫你這花和尚到蘇州尼姑庵找幾個美貌師太?”

兩人笑罵了半天,便約定好明日找吳夢談談鍊鋼的事情,他們不知曉吳夢其實早就在做鍊鋼的準備工作。

翌日三人一碰頭,林貴平向吳夢簡述了周懷政一事的而經過,吳夢唏噓不已,政治鬥爭果然是殘酷的,自己不是那塊料,還是隔岸觀火比較穩妥。

隨後三人又詳細計議了一番,決定開爐冶鐵鍊鋼。

高爐冶鐵已有近千年的歷史,相州過來的鐵匠早就是老手,吳夢對高爐的大體形狀未做改動,只加建了廢氣加熱進風的螺旋形風道。

但是耐火磚和爐料的材質卻沒有採用相州鐵匠的建議,他手中有一本江蘇人民出版社的《土法煉鋼》,那上面講解的非常詳細。

基隆鐵場高爐的耐火磚用基隆石英砂混合死火山的白坭燒製的,型砂採用九成的江寧府(南京)菊花臺黃砂、五分白坭和五分陶土混合而成。

書本上介紹的是小轉爐鍊鋼,但是吳夢手裡沒有那麼多的生鐵來做爐體,想了想還是先做個小平爐,日後煉出了鋼鐵再做轉爐不遲。

手動的小磚爐其實很簡單了,臺灣島的鐵匠一看圖紙便知道如何打造。

煉焦爐內,一層層的煤塊整齊的疊放了進去,點火後需要維持兩天方可煉出合格的焦炭,吳夢沒過多理會,這東西燒玻璃時已經弄過,他主要關注的是後面的平爐鍊鋼。

丁睿和師兄弟們前些日子仔細看過圖紙,一番紙上談兵後再與鐵匠們一起搭建高爐,都覺得受益匪淺。

吳夢的傳授和實踐結合起來,再看那些書籍很容易就融會貫通,高爐的水力鼓風機便是丁睿參照書本設計出來的。

高爐砌好後,跟著就用焦炭暖爐,暖爐完畢開始裝料,先是焦炭,然後是鐵礦石,跟著是石灰石。

高爐邊上搭了一個高臺,用滑輪組將料提升到高臺上,開始鍊鐵後用安裝在高抬上的滑軌翻鬥車將料送入爐膛。

高爐點火後丁睿抽開插銷,巨大的水車帶動著槳葉向高爐內送風,高爐的溫度上升的很快。

吳夢神色輕鬆,而林貴平、智慧和尚和丁睿、張巖林等一眾弟子緊張的看著高爐,畢竟是第一次鍊鐵,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旁邊的相州師父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對於他們來說這都是家常便飯,唯一不同的是這高爐改進了風道,但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所以鍊鐵成功是必然的。

智慧和尚不時叮囑站在爐子四周的徒弟們,用紙筆記錄好鍊鐵鍊鋼的全過程。

爐裡的火越來越旺,隔著幾丈遠都感覺到熱浪滾滾,眾人都後退了幾步。

過了一陣,爐口的相州師父對著下面叫喊出渣,下面的工匠趕忙拿著長長的捅杆開啟爐門掏渣。

這爐渣早有用處,現在水泥除了自用還得供應婁江船閘,用來鋪路就太奢侈了,所以港口到鐵場的道路計劃用爐渣來鋪設,等年底建房完畢後再鋪上水泥。

吳夢看了一陣,沒有再去理會鍊鐵的事情,他招呼丁睿和張巖林來到平爐旁。

平爐兩邊和下面架設了鐵軌,兩道帶著輪子的半圓保溫罩緊緊包裹著平爐,下面還有熊熊燃燒的焦炭爐,鍊鋼前必須將平爐加熱到七百-到一千度,以防鍊鋼時鐵水降溫太快。

高爐那邊又過了一陣,看著火候夠了,相州來的鐵匠師父大喊著出鐵,出鐵口這邊搭的是磚石水泥高臺。

開啟出鐵口後紅騰騰的鐵水一湧而出,出鐵口的運送車拖著鐵水便往平爐處送去,這後面的工序相州師父就完全不懂了。

按照宋代的方法,都是在鍊鋼爐下面加熱,上面用柳條木快速攪動,謂之炒鋼,其實炒出來的是不是鋼誰也不知道。

真正的好鋼必須是從爐頂向下吹入純氧,和鐵水中的碳和其他雜質氧化反應後生成廢渣,尤其是要氧化掉鐵水中多餘的碳,剩餘的才是鋼水,可以澆鑄鋼錠。

在宋代沒有條件製作純氧,只能依靠猛烈的風力來氧化鐵水中的碳和雜質,鐵水氧化的時辰和溫度也不好控制,畢竟宋代沒有測溫儀。

集裝箱裡倒是有兩個紅外線測溫儀,可惜裡面的充電電池已經沒有電了,怎麼發電吳夢還沒去弄,再說弄好了又怎麼樣,這玩意若是壞了就不用幹了。

那沒有測溫儀怎麼知道溫度?集裝箱內的色卡和鋼花的照片當下派上了用場,他拿出過塑的色卡溫度表,只要對著色卡來看鐵水的顏色就可以估計出溫度。

當然還需靠著一次次的鍊鋼實踐,採用不同的進風量和不同的氧化時辰來煉製,然後將所煉鋼材展現出的不同品質做好相應的記錄,這樣才是長久之計。

至於紅外測溫儀,那是準備給坩堝煉工具鋼所用,同樣也要做好相應的記錄,要不然整體工業水平還沒進步到能夠測溫的地步,測溫儀若是壞了那就歇菜了。

吳夢聽說西夏的冷鍛甲和西夏劍比大宋強上許多,尤其是那什麼瘊子甲,更是著名於當世。他雖然沒有見識過,其實也知道西夏鋼鐵質量較好的主要原因。

鋼鐵中只要含硫量一高,延展性就差,材質很脆,無法冷鍛。

自唐代以後,華夏逐漸從木炭冶鐵轉向石炭冶鐵,而石炭中不可避免都含有硫這種雜質。

党項興州(今之銀川)附近的煤含硫量是後世華夏領土上最低的,用這樣的煤鍊鐵,鐵中的含硫量也低,適合於冷鍛。

而大宋境內的煤含硫量都高,無法實現冷鍛,因此鐵甲和刀劍的質量低於西夏。

不過不要緊,只要此次鍊鋼成功,就一舉超越契丹和党項西夏,穩穩立於天下鋼鐵之巔。

吳夢看到鐵水車推過來了,趕緊吩咐拉開保溫罩,罩子一拉開,平爐灼熱的氣息逼人。

吳夢摸著身上發燙的衣服,暗道自己真是百密一疏,不知道在大宋弄些火浣布(現代稱為石棉)來做工作服。

鐵水上到高臺,然後倒入平爐,工匠們按照吳夢的吩咐先加入生石灰,這是工業革命時代外國人發明的方法,用生石灰可以降低鐵水的含硫量。

因為使用平爐和保溫罩,此處不好安裝固定風道的水力鼓風機,只能靠幾個廂軍大漢踩著踏腳拼命向爐頂鼓入預加熱的空氣。

熱空氣甫一鼓入,鐵水接觸到強大的風力立時沸騰著翻滾起來,灼熱的空氣四溢,絲毫未見凝固的跡象。

爐內的鐵水先是一朵一朵較大的鐵花冒出,漸漸的有紅黃火舌出現,再後來火舌越來越亮,逐漸變為黃白色,然後變成白色,最後是高亮的白色。

張巖林對著色卡不停報數:“一千四百度、一千五百度,一千六百度了。”

到了一千五百度以上後,白亮的火舌不停爆出星狀的碳花,而且越來越多,到了一千六百度,火舌逐漸變短,碳花也由密變疏。

智慧和尚看得額頭直冒汗,他瞅了眼平靜無波的吳夢,揶揄道:“吳大師父,你就不怕這鍊鋼之術不行。”

吳夢嗤之以鼻,說道:“和尚,若是不行,老子就跳進鐵水裡,若是行,便把你那亮晶晶的禿頭塞進爐裡,如何?”

林貴平大笑道:“賊禿的鐵頭功功力非同一般,只怕這爐子煉它不壞。”

智慧和尚嗤笑道:“林掌櫃不是常自誇鐵砂掌功夫爐火純青麼,不如塞進鍊鋼爐子裡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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