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閒一聲令下,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漢衝上前去,將那幾個壯漢橫拖豎曳拉了出去,那地上撒潑的老孃們頓時殺野豬似的大叫哭喊。

曹閒理都沒理,大聲呵斥道:“誰要是鬧事,這就是榜樣,每日裡好吃好喝供著爾等,不是讓爾等在此養精蓄銳後吵吵鬧鬧的,本將重申一遍,明日裡青壯全部上船,誰要是想跑,抓住了不扔到海里浸個半死某就不姓曹。”

曹閒頓了頓又道:“爾等真是不知足,上月滑州決堤,百姓上山避禍,每日官府只給半斤糧食,吃個半飽都不夠。爾等在此處可是未曾捱餓吧,還想著鼓譟,再犯事某的鞭子抽不死爾等。”

眾人嚇得都不敢吭聲,那幾個在地上撒潑的婦人也噤了聲。

他們來到這營地後,凡是吃飯不排隊、欺凌弱小、隨地拉屎拉尿的,被抓住了都是一頓鞭子伺候,數這曹都頭打人打得最兇,叫一聲“曹都頭來了”端的是可止小孩夜啼。

史三郎雖然嘴上沒說,其實內心裡隱隱然覺得曹都頭是對的,這裡兩千多烏合之眾,如果不嚴格管制,亂起來只怕死傷無數。

在軍法管制下他們雖然沒有太多的人生自由,但可以吃飽穿暖,還有醫官看病,普通百姓的生活比以往沒有任何差別,甚至還要更好,受不了的只有那些富貴人家。

史三郎若是去過滑州感觸會更深,那裡的管制太輕,便是一片混亂。

曹閒見嚇住了大家,語氣緩和下來道:“諸位好生收拾行李,留下來的老弱婦孺自有軍士保護,有醫官照看,爾等不必擔心,這可是吳先生給各位鄉親父老帶來的一條光明大道。

爾等只想著家裡那一畝三分地,卻不知兩三年後諸位皆會將那百十畝田地棄若敝屣。某家把話撂在這裡,只要諸位不偷懶,日子不會比蘇州城裡人差,如若三年後差了,到某家中來吃喝便是。”

說罷扭頭就走,他在蘇州呆了兩年,親眼看到丁家一步步崛起,對吳夢他有的是信心,區區兩千多人,就憑丁家現在的財力,養活他們都不成問題。

草棚裡的眾人將信將疑,一邊交頭接耳,一邊三五成群的逐漸散去。

孫十五郎問道:“三郎,你說曹都頭此話可信否?”

史三郎小聲說道:“七八成可信,丁家那些幫工哪個不比我等過得好,每月工錢一貫多,吃飯還不要錢,孩子上學也免費,工坊裡還有醫官,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啊,這不是比蘇州的普通百姓過得還好麼。”

旁邊一個漢子也聽到了,忙問道:“兄弟此話可是屬實,我等若是能過上這般日子,天涯海角大可去得。”

史三郎道:“兄臺若是不信,可去問問那些廂軍,他們在蘇州城裡住了些日子,上次某聽到他們吃飯時閒聊,才知道廂軍對丁家的幫工也是羨慕不已。”

其實這是吳夢故意讓廂軍們把風透露出去的,營地裡不少人都已經知道跟著丁家做事兩三年後都徹底翻了身,再也不用愁那溫飽問題。

婁江港碼頭左側,吳夢暫住的木屋內,小青和李五將他不多的行李收拾了一番。

景靈從外面進來,詫異道:“先生,你今日就將這鋪蓋全部收好,夜裡如何歇息?”

小青調笑道:“景姐姐不如請先生到你房裡安歇吧。”

景靈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啐了小青一口。

吳夢笑道:“在下去船艙裡歇息,適應適應那海船,免得像林大官人那般出醜。”

三人浮想林貴平在海上的狼狽樣,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景靈笑夠了,吩咐小青道:“既然如此,那我二人也收拾好上船吧。”

小青狡黠的一笑,三扭兩扭出門去收拾了,景靈指了指外面的草棚道:“先生,剛才那邊鬧翻天了,有不少明日不想走的,被曹都頭抓了十幾個,才老實下來。”

吳夢道:“不想走的都是些家大業大的,可惜到了此處便由不得他們了,上了臺灣島便會一視同仁。將來的臺灣追求的是共同富裕,當然貧富分化不可能完全杜絕,但絕對不會出現富者阡陌相連,貧者無立錐之地。”

景靈嘆道:“可惜鄉村的愚夫愚婦們不理解先生的苦心啊,先生為何不向他們說明白。”

吳夢道:“在下宣講教化之能遠不如王夫子和智慧大師,王夫子還未到來,大師又去了臺灣島,某只好讓廂軍放出丁家工匠工如何富裕的訊息來潛移默化,日後的事實遠勝於雄辯,眼前即便用鞭子趕也得把他們趕上船。”

景靈掩嘴笑道:“不知有多少人在私底下偷偷辱罵先生的家人。”

吳夢不由一笑,罵就罵吧,他們離此地可是相隔千年。

翌日一早,營地裡的青壯漢子們吃完早飯就被廂軍們往船上趕,老少妻幼頗為不捨,營地裡哭聲一片。

景靈看著遠處難捨那分的難民,眼角不由掉下兩滴清淚,吳夢笑道:“怎麼,又觸景生情了。”

“是啊,當年在西北,奴家和爹孃就是這般失散的,那些宋軍、党項軍在戰場上哪會把我等當人看。”景靈答道。

吳夢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道:“不必傷心,此處的百姓僅有數月時日的分離,不打緊的。”

景靈道:“奴家知道,災民們只是不懂而已,怪不得先生,他們也是被官府欺騙的太多,所以不信。”

吳夢笑道:“正因為如此,某才要曹都頭武力鎮壓,強行讓他們前往光明之路。”

景靈笑道:“這便是大師常說的‘懷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

七百多青壯和兩百廂軍分乘六條海船,一條船上一百餘人,吳夢乘坐的海船載的少些,他們四人佔了兩間船艙,其他人都是十幾二十人一間船艙,底艙更是人挨著人躺著。

好在北風已起,只要三、四日就能到達基隆。

青壯和廂軍們登上了海船,曹閒與蘇州廂軍交接完防務,隨即一腳跨上船舷,對著留守的蘇州廂軍都頭抱拳道:“錢都頭,剩下的老弱婦孺和部分青壯還請兄臺幫忙照看兩月,本將過上兩月再接他們去臺灣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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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都頭抱拳鄭重說道:“孫知州已交待了此事之重要,曹都頭放心前往,此處交給本將便是。”

曹閒再次抱拳告別,走到吳夢身旁叉手行禮道:“先生,所有人等,都已上船。”

吳夢點點頭道:“曹都頭辛苦了,那就開船吧。”

曹閒對著站在船艙頂上的周良史揮了揮手,周良史會意,拿起出海的號角吹了起來,蒼涼的“嗚嗚”聲響徹碼頭。

桅杆上的旗手打出升帆離港的旗號,六艘海船緩緩升起了風帆,碼頭上的幫工解開了纜繩,篙工們一起用力,將海船撐離了碼頭。

碼頭上送別的人群頓時哭聲一片,船上的人也是熱淚盈眶,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

吳夢唉聲嘆氣,對著眾人道:“這幫愚夫愚婦真不知道如何說,搞得某家像那天上的王母娘娘,強行拆散牛郎織女一般。”

小青奇道:“不是說牛郎織女是玉皇大帝拆散的麼,怎麼先生說是那王母娘娘呢?”

吳夢語塞,牛郎織女的故事大成於明代,此時只有南北朝時代任昉的《述異記》,那裡頭講的是織女與牛郎相會,以致誤了天宮裡織布,玉帝才會分開二人。

他訕訕的笑道:“那傳言大謬,其實牛郎織女是王母娘娘拆散的。”

小青追問道:“那先生講那牛郎織女的故事來聽聽。”

吳夢笑道:“好,不過不是現下,今日豔陽高照,夜裡定會繁星滿天,到那時再講給諸位聽聽。”

海船漸漸遠離了碼頭,風帆吃滿了北風,朝著大海駛去,婁江岸邊的人群看上去只有螞蟻般大小了。

船上的青壯們抹掉了臉上的淚水,抬頭望向那無邊無際的大海,那裡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著他們......

進入大海半個時辰後,周良史重新測定了船的方位,打出旗語,海船調整風帆,扳舵調整航向。

吳夢低頭看向船底翻起的浪花,沒有GPS便無法測定船的真實速度,他大聲喊道:“周家大郎,此刻船速有多少。”

周良史下到吳夢身旁,比照海岸線一番,再看看石英錶,然後拿出紙筆計算了一番,回道:“約莫十節,這船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加固的,要是在以前,順風時我等不敢跑的太快,風一大便會降帆。”

吳夢笑了笑說道:“只有數算之法才能將船行方位計算正確,船速又快。”

周良史佩服的說道:“確實如此,上次去臺灣之時,遇到大風,順風走了一個時辰,丁小哥算了算方位,其速甚快,不過回來時可慢了,逆風行船,與那烏龜一般,要是真有那自行驅使的海船,就無須顧及風向了。”

吳夢道:“無須著急,自行驅使之海船數年內必定打造出來,到時讓你第一個駕船回到大宋本土。”

周良史又激動了,他才二十幾歲,作為第一個駕駛自行船的綱首,他必定名載史冊,周良史呵呵的傻笑著,連聲感謝吳夢。

孫十五郎和史三郎呆在第三艘船上,船艙裡瀰漫著一股酸臭味,皆是那些暈船漢子嘔吐之物發出的怪味。

廂軍對暈船者也不客氣,將暈船的青壯漢子統統集中在一個船艙裡,每隔半個時辰去清掃一次,可這味道是很難去掉的,史三郎捂著鼻子嘴巴呼吸了許久,才適應過來。

孫十五郎搖頭嘆道:“暈船的如此之多,兩月後那些婦孺如何受得了。”

正好巡視的隨船醫生經過,順口答道:“你就不用替他們操心了,運輸婦孺時不會裝人太多,且會給解暈船之藥物,至於爾等青壯,這點小事自己熬過去便是,上次某家前去臺灣不一樣吐了個天昏地暗,如今不是好好的。”

說罷看看船艙裡無甚大事,徑直走了。

史三郎笑道:“醫官說的甚是有理,我等年輕力壯,熬熬就過去了。”

兩人正說著話,剛上去放風的青壯們都下來了,現在輪到史三郎他們了,史三郎一躍而起,拉著孫十五郎向著甲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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