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禍消於無形,周家人人兩腿顫慄,心有餘悸。

其實林貴平也是兵行險著,他早已瞭解清楚這周家沒有像樣的讀書人,哪怕是有個舉人,他都不敢這麼幹,一旦被捅上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周文德連忙邀請林貴平到周府飲宴,林貴平也不推辭,周家殺雞宰羊招待貴客。

喝酒時那衙差哆哆嗦嗦的坐在林貴平下首,只敢埋頭吃飯。

林貴平喝了幾杯酒興正酣,拍著一旁的周良史道:“周家大郎,今日爾等殺雞宰羊招待某家,定然是不情不願。”

周文德連忙介面道:“官人,老朽全家感恩戴德,哪會是心不甘情不願。”

林貴平嗤笑道:“某家混這江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豈會不知爾等的心思,周家大郎,你記著,終有一日,你會心甘情願感謝某家的大恩大德。”

周良史以為林貴平喝醉了,小心翼翼的說道:“在下定然一輩子感謝官人的大恩大德。”

林貴平斜睨了周良史一眼,說道:“周大郎,某家耳聞你航海行船是把好手,但你萬萬不可小瞧天下人,且隨某走一趟蘇州吳山學堂,讓你與吳先生會會,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周良史嘴上恭敬的說道:“是是是,一切聽從官人吩咐,小的明日裡定然隨官人同行。”

內心卻直哼哼,這茫茫大海行船,天下還有誰能超得過他。

酒宴吃罷,林貴平對著衙差說道:“今日裡辛苦你了。”

衙差已經是個驚弓之鳥,連忙拱手行禮道:“不辛苦,不辛苦,官人還有何吩咐。”

林貴平指著一眾隨從道:“回去給皇甫知縣帶個話,周家莊此處有軍務之事,暫時由這四位看管,那什麼衙差、稅吏、裡正沒事別老往此處行走。

衙差戰戰兢兢的答道:“小的回去就稟報知縣老爺,這就告辭了。”說罷行了個羅圈禮,趕緊溜之大吉。

周良史和周文德對視了一眼,真是喜憂交加,喜的是今日危難已脫,有了這位來頭頗大的官人發話,那些打秋風的衙差必定不敢前來,憂的是這位官人喜怒無常,今後只怕風險莫測。

卻說知縣皇甫世隆聽完衙差的稟報後,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他揮揮手對衙差道:”你先下去,連夜告知縣尉、主薄,日後除了收稅,萬不可接近周家莊。”

衙差領命而去,皇甫世隆陷入了沉思,他老於世故,這等栽贓陷害之策一聽便知。

但這等事一是說不清楚,二是皇城司的密探素來神神鬼鬼,就是宰執大臣的家事都打探的一清二楚,他又何必去觸這個黴頭。這周家到底有何東西是皇城司看中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一早,林貴平叮囑四個隨從好生看守,他則帶著周良史騎馬前往蘇州城。

寧海到蘇州的路並不好走,因這一路自曹娥鎮起都是逆水而上,如果一路騎馬自然比坐船快,但周良史馬術有限,只能坐船了。

兩人先是騎馬到了剡縣,僱了一艘小船順流而下到達曹娥鎮,林貴平出示令牌後搭乘漕船沿著浙東運河到杭州後,再北上蘇州。

坐在逆流而上慢的如同蝸牛的船上,林貴平瞧了瞧運河潺潺的流水,問道:“周大郎,某未曾坐過海船,這海船可比河船行走要快些?”

周良史拱手答道:“官人,海船順風可達一個時辰四十裡,逆風則僅有五六裡,與河船類似。”

林貴平搖頭嘆道:“行船還是太慢了。”

周良史笑道:“官人,我周家的船還是從福建路學來的尖底船,船速甚快,若是那沙船,一個時辰順風能行個二、三十裡便不錯了。”

林貴平道:“周大郎可是見過不用划槳和風帆自行的船。”

周良史自是不信,搖頭說道:“官人是說笑了,無漿無帆如何行船。”

林貴平哈哈笑道:“此次到蘇州就讓大郎見識見識。”

此後幾天,兩人沒事也嘮叨幾句,倒是把關係拉近了不少,周良史慢慢的也少了些畏懼心。

五天後,船到蘇州城外,林貴平不再換船,吆喝周良史策馬前行,騎了半個時辰快馬,日落時分終於回到了吳山村。

吳山學堂內,吳夢從課室裡授課出來,丁睿緊跟其後。

吳夢吩咐道:“睿哥兒,煤球工坊銷量日增,靠人力已是不夠,你和張巖林他們試著自己弄弄水力壓制機,弄不好再來找師父。”

丁睿早就想搞個水力壓制機,看著師父弄這些東西好像甚為簡單,他也想試試,連忙道:“師父,我明日就和師兄們一起來弄。”

吳夢見丁睿躍躍欲試,本想提示一下的心思沒了,乾脆讓他們弄,搞不好再設法彌補,要是到了臺灣,可不能全靠自己一個人了,學童們必須齊齊上陣。

正思量間,肩膀被人重重一拍,抬頭一看卻是林貴平,身邊還跟著一個面孔黧黑、五官清秀,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呦呵,林大掌櫃,什麼時候回來的,海船可是找到了?”吳夢揶揄道。

林貴平拍了拍身邊那年輕人的胳膊,得意的說道:“吳先生,這位便是某家找來的行船高人,姓周名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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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夢吃了一驚,還真是找來了一個牛人,周良史在大宋的航海界那真是赫赫有名。

他改進了海船的平衡舵,大膽地採用了水羅盤與舭龍骨等海船裝置,使三門灣航幫的造船技術躍居大宋首位。

可惜天聖年間周良史為救落水的三個日本商人不幸遇難,林貴平真是做了件大好事,也算是救了這個牛人一命。

吳夢連忙熱情招呼道:“周師父,歡迎來到吳山村啊。”

周良史趕緊拱手行禮道:“小人可不敢自承師父,先生叫小人大郎即可。”

吳夢對大宋的稱呼頗為頭痛,沒念過書的人經常不取名,都是大郎二郎、大娘二孃的叫,經常分不清是呼喊誰,在課堂裡若是叫一聲大郎,起碼站起來四五個。

即算取了名的也沒有字,在大宋直接喊姓名可是極不禮貌的稱呼,必須喊字,那沒有字怎麼辦?就只得稱呼大郎、二郎、三郎這些。

吳夢先撇開腦袋裡雜亂的想法,吩咐丁睿道:“睿哥兒,吩咐食堂裡炒幾個好菜,我等去食堂新修築的閣子裡吃飯,再拿點好酒來。”

學堂裡新修築的閣子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每次來幾個像樣的客人都得去丁府,吳夢乾脆讓工坊的幫工修了個閣子,教了廚子幾個炒菜,日後就在閣子裡吃。

林貴平用力拍著周良史的肩膀道:“周大郎,你有福了,吳先生給你喝吳山的佳釀,這可是獨一份的美酒,天下再無此類酒水。”

幾人進了閣子,林貴平前幾日走之前還未完工,今日第一次看到,嘴裡嘖嘖讚道:“這日後來到學堂,可有好吃好喝了。”

吳夢譏笑道:“君烈老弟,多吃喝幾頓吧,日後只怕就吃不著了,要去喝海風了。”

林貴平哈哈大笑道:“那就多吃些海物。”

吳夢端起一個酒杯,賊笑的說道:“可此酒卻是沒了,海島之上哪有多餘的糧食來釀酒?”

林貴平一下就焉了,正好此時王夫子和智慧和尚進來,和尚一聽便問道:“帶些酒水去不行麼?”

吳夢道:“海船須得運送人員和糧食,怎可帶酒水,我等還是忍忍吧。”

頓了頓又問道:“夫子可是真的想好了去臺灣,你那渾家和孩子也去麼。”

王夫子捋了捋鬍鬚道:“老夫年過五旬,還從未出過海,當然去見識見識,老夫先去,待安頓好了,渾家和孩子再去。”

林貴平笑道:“在下也是這般打算,王夫子與某家英雄所見略同。”

丁睿嗤笑道:“舅舅,表弟還在舅母的肚子裡,怎麼和夫子能相提並論。”

林貴平給了丁睿一個爆慄,喝到:“你這小子,吃裡扒外。”

智慧和尚雙手合什道:“還是貧僧好,孤家寡人一個。”

吳夢笑道:“還有某家。”

林貴平呵呵冷笑道:“那蘇州城裡的相好不帶去麼,聽聞景娘子最近老是唸叨著你。”

眾人聽到林貴平此話都知道是咋回事,頓時一陣鬨笑,只有丁睿睜著烏溜溜的眼珠左看看右看看,不解其意。

吳夢尷尬摸了摸後腦勺,解釋道:“君烈莫胡扯,哪有此事。”

說說笑笑間,廚子端上了一桌子菜,眾人平日裡與學童吃一樣的飯食,來個客人就權當改善生活。

吳夢端起酒杯道:“今日略備薄酒,為大郎接風洗塵。”

周良史搞不懂吳夢為何對自己頗為熱情,趕緊站起來拱手道:“謝過先生,先生客氣了。”

吳夢壓了壓手掌,示意他坐下來,然後說道:“大郎,在此處不必過於講究禮節,隨意就好,酒水甚烈,慢些喝。”

眾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周良史卻是一口喝下去後半天沒回過氣來,咳了半晌。

林貴平笑道:“我等初飲烈酒皆是這般模樣,不必介意,多吃些菜壓壓酒氣。”

王夫子愜意的吸了口氣道:“若是到了臺灣島上,無此美酒可是大煞風景啊。”

周良史也道:“這酒水好烈,小人以前喝過的那真是水而已。”

智慧和尚道:“此酒才是真酒,你若是喜歡,回家時帶上兩壇,外面可是買不到的。”

周良史拱手道:“如此便多謝了,小的想問問這......”

吳夢打斷道:“大郎,你不必老是自稱‘小的’,就說‘在下’或是‘某’皆可。”

周良史忙改口道:“吳先生,臺灣島在下也聽林官人提起過,可沒有海圖,在大海上無法辨別方向,怕是要摸索不少時日方能到達。”

丁睿嘻嘻笑道:“這位大郎哥可是有所不知啊,師父這裡有定位法寶,我都會用,只需有太陽和星辰便可確定方位,絕不至迷失方位。”

吳夢笑道:“且先喝酒吃菜,明日裡與你說道說道。”

周良史只好作罷,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豬肉,滿嘴的肉香,詫異道:“此為何肉,在下從未吃過。”

丁睿介紹道:“不過普通的豬肉而已,滋味卻是上佳。”

周良史更吃驚了,問道:“這豬肉何以沒半點腥臊?”

林貴平嘴裡咀嚼著一大塊雞肉,含含糊糊的說道:“此處你未曾見過的事物多了,且待明日便知。”

他端起酒杯道:“來來,喝酒。”眾人又是喝的醉醺醺才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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