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有什麼不好的嗎?”李季蘭問——現在成“李莫愁”了。

“沒,沒——挺好的。”陳成勉為其難道。

李季蘭自己也滿意這個名字,唱起《莫愁歌》道:“

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採桑南陌頭。

十五嫁於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本詩作者梁武帝蕭衍——正是整天想當和尚最終被侯景餓死臺城那位。

從這首騷情的詩來看,這老哥怕不是真的一心向佛的……

當然,“李莫愁”姐姐也不是一心向道的,無論是神鵰裡那位,還是眼前這位。

看來不做女道士的確不行啊,像她這樣飽讀詩書,嵇康、蕭衍、陳叔寶的歌詩張口就來的,早早嫁人、生小孩、換尿布,人生未免太無趣了。

李季蘭沒察覺陳成的小心思,唱到“十六生兒字阿侯”時略有羞意,微弱的燈光映著她光潔的面龐,大眼睛格外明亮:“

盧家蘭室桂為梁,中有鬱金蘇合香。

頭上金釵十二行,足下絲履五文章。

珊瑚掛鏡爛生光,平頭奴子提履箱……”

陳成邊聽邊又想:姑娘們是物質的,從古至今使然。

你看這位“莫愁女”,房屋富麗堂皇,閨房蘭馨雅潔桂木為梁,四處散發鬱金蘇合香的芬芳——一線城市大別墅啊!珠光寶氣精裝修啊!

頭上熠熠光華的金釵排成十二行,腳下輕踏五彩斑斕花紋的絲繡鞋——Bvlgari珠寶加Manolo Blahnik女鞋啊!

珊瑚枝鑲嵌的支架上,化妝鏡璀璨生光——SWAROVSI的化妝鏡;

帶著平頭巾的奴僕,為她提著履箱往來奔忙——這特麼就是扎著花頭巾,娘娘腔的男助理啊!

小陳在後世就玩不起這一套,女朋友想吃個米其林三星,自己有點肉疼,最後想來想去還是在自己當值酒店的中餐廳出血一次,順便還招待了一下那個喜歡拽文的朋友;

在大唐起初是玩得起這套的,那時想與陳家結親的人都踩塌了門檻——

聽說陳成定過親了,人家都很失望,說哪怕跟陳成的大哥陳當定親也一樣啊!

再不然,老孃駱氏不是又懷上了嗎,跟這孩子定也成,不急,我們等得起。

最後發現,老孃給陳成生了個妹妹……

於是又多了很多想當他妹夫的人……

只是父親說了,這閨女早在出生之前N年,陳兼還在江州當州官的時候,就已經跟江州羅家定過婚約啦,實在對不住各位的熱情了。

要不然,等等老夫婦的下一胎?

陳成也不知道為何他老爸老媽如此熱衷於早早地給子女定親。

現在明白了。

當他老孃又給他生了三弟陳京時,再也沒有人要與陳家結親了。

小陳在大山裡禁足了幾年,老陳連區區縣丞都不當了,陳家這不就什麼都沒有了麼!

什麼時候抽個空,回家看看老爸老媽,弟弟妹妹。

陳成一遐想,就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李季蘭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停下了淺唱,看著他緊縮的眉頭。

“哦——”陳成回過神來:“接著唱呀,怎麼不唱了?”

“沒了呀!”李季蘭輕笑,又想起陳成斥責王中流“三十二韻”是“爛詩”的事情,其實王中流詩才有口皆碑,遇到陳成恐怕也是頭一次有人敢當面說他的詩不行。

“就一句了!”李季蘭正正形色,唱道:“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嫁與東家王……”

“嗯?呃——”陳成聽了最後一句,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莫愁曲》的最後一句來個一個大轉折?

前面說了,莫愁嫁給姓盧的土豪,過著無憂無慮的富婆生活。

最後一句忽然說:

人生富貴榮華哪值得留戀?直叫人悔恨:沒有早早嫁給隔壁老王!

靠,還真是隔壁老王!

沒想到,隔壁老王竟然是從這裡來的……

原來,這首詩並不是說富婆的美好生活,全詩十四句,就用了十二句鋪敘其生活環境之無比優裕,簡直讓人豔羨不已,感嘆“做人要做莫愁女,嫁人要嫁盧家郎”。

錦衣玉食,人生富貴,至此無以復加,難怪“莫愁女”沒有愁!

然而就在所有人包括小陳都產生錯覺誤解之時,蕭衍這悶騷皇帝或悶騷和尚,忽然來了一句“恨不嫁與東家王”!

老王是莫愁鄰居家姓王的意中人,估計不是什麼有錢人。

最後莫愁女不僅不是拜金女,反而成了“追逐美好愛情的性情中人”了!

這車轉彎轉得有點急。

陳成聽到“莫愁”,第一反應是李莫愁;

然後,是鐵齒銅牙紀曉嵐上的“莫愁”;

還可以是中國好聲音出來的“吳莫愁”。

最後才想到“不及盧家有莫愁”的正版莫愁。

因為李商隱這首名作《馬嵬》中說,李隆基當了四十五年的天子,在馬嵬驛也保不住楊貴妃的性命,還不如盧家有莫愁呢!(代指不如普通夫妻。)

小陳下意識一直認為,莫愁很幸福,盧家很幸福……

哪裡想到,這姓盧的頭頂一片綠汪汪的……

綠他的那個,還就是傳說中的隔壁老王……

慘啊!

李季蘭一雙妙目打量著浮想聯翩的陳成,見他時而若有所思,時而猥瑣而笑,大感有趣。

這時陳成似有感慨地念了一句李商隱的名作:“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心想“及”與“不及”還是兩說呢,相比被綠的“老盧”,李隆基起碼沒被綠(還綠了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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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季蘭有些驚異,問:“陳郎君的意思是,梁武帝做了四十八年的天子,還不如普通人家娶了一個姑娘,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強嗎?”

“啊?梁武帝?”陳成愣了一下,心說哪來的梁武帝,明明說的是當今天子李隆基。

嗯,說梁武帝蕭衍也不錯,這老頭還真的當了“四紀”的天子。

一紀是十二年,四紀便是四十八年,李隆基一共是做了四十五年的皇帝,李商隱說他“四紀為天子”只是虛指。

而梁武帝就很契合了,而且這老頭年輕時候在南朝皇帝中算是有作為的,要不是晚年胡作非為,昏招迭出,哪能有侯景之亂,江山又怎會落到我們陳家的手上呢!

從《莫愁女》的詩來看,蕭衍也是懂什麼是“真愛”的,就是不知道為何老頭那麼喜歡去當清心寡慾的和尚……

以前中國的和尚是可以吃肉的,甚至還有娶媳婦的,正是蕭衍的大力提倡,別的地方的和尚都能吃肉,中國的和尚連肉都不能吃了。

李季蘭顯然回錯了意,不知道陳成這句詩是感慨李隆基與楊貴妃的不倫之戀,還以為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意思:

對他陳成來說,拿四十八年的皇帝跟他換,他都不幹,還是要守候著自家的糟糠媳婦(哪怕媳婦還與隔壁老王有“柏拉圖之戀”)。

這真是……

太了不起啦!

從來沒在大唐見過這樣的奇男子!

女冠小姐姐看陳成的眼睛瞬間就變得亮晶晶的,直把陳成看得發毛。

“你看著我做什麼!”陳成下意識離小姐姐遠了一點。

李季蘭微微笑,重複一遍:“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嫁與‘東家王’。”著重在“東林王”上加強了語氣。

陳成瞪大了眼睛:“這話別對我講啊,我還小呢,還是個孩子!”

他當然不會聽不懂話裡調戲的意味。

李季蘭笑道:“我是想啊,莫愁十六歲就嫁人生孩子了,遇到‘東家王郎’,也只能想想了。還是我們自由自在的好。”

陳成沒有答話,生怕把氣氛轉到超出尺度的那一面去。

寂靜了良久,連江森都已經睡著開始打呼嚕了,李季蘭又問:

“陳——陳郎君?”

“幹,幹哈?”

“你說……”

“嗯?”

“選花魁是要有‘花名’的嗎?我們要怎麼取?”

“哦,你說這個啊!”陳成放開了緊張的小手心:“你不是叫‘李莫愁’麼,就叫‘赤練仙子’好啦。”

“赤練仙子李莫愁?嗯,這個名字似乎蠻好聽的。”

次日,行船順利抵達金陵。

但——花魁的報名已經截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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