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不定半晴陰,愁對花時盡日吟。

孤棹自遲從蹭蹬,亂帆爭疾競浮沉。

身影相隨懷千載,喜笑顏開勝萬金。

空闊遠看波浪息,寬船閣端故人音。

…………………….

“父親稍後,我去喚那店小二。”應天府悅來客棧前,二人止步至此,柳韻錦歡快地望著郭明軒做了一個鬼臉,道。

“不必,你我怎好深夜叨擾。”話落,郭明軒腳尖輕點,躍至客棧頂端,俯身笑道,“來,韻錦。”

柳韻錦出神地望著父親郭明軒,她喜歡這樣的父親,瀟灑飄逸,無拘無束,且隨性自如。在他眼裡也許根本沒有什麼絮絮叨叨的規矩,更沒有所謂的繁文縟節,只有使人輕鬆自在的心悅,“父親,我來了!”

“哈哈…”

“呵呵,小心腳下。來,隨著為父走。”客棧之巔,傳來陣陣的歡笑聲,郭明軒拉著女兒柳韻錦的手,一步二步,三步四步地點起腳尖,小心翼翼的行走著。他一走一停,一走一個回首微笑,二人像孩子一般嬉笑著,穩穩的進入了客棧之內。

“噓。父親,殤沫還在睡覺呢。”柳韻錦俯身向一客房內望去,回首甚是調皮地微笑道。

郭明軒淡淡一笑,道:“你是否也該去睡覺了?為父今夜是不會再出去了。”

柳韻錦緩緩地來到郭明軒面前,撒嬌道:“父親,我們睡一間客房可好?”

郭明軒一驚,道:“噢?你確定要與為父睡在一間客房內嗎?可韻錦已年芳二八了,是個大姑娘了,會有諸多不便的。”

“我,不,管!我,就,要,父,親,陪,著!”柳韻錦一字一字地從口中崩出,嘟嘴道。

郭明軒微笑著搖了搖頭,走進了柳韻錦的客房之內。片刻後,雙手中捧著被褥,道:“走吧。去我房中,我睡在床榻之下,就守在韻錦身邊。”

柳韻錦盈盈一笑,昂頭背手,上身微傾地大步進入客房之中。

客房中,父女二人一個在床榻之上,一個則躺在床榻旁的底板上。在異常安靜的環境下,柳韻錦突然微聲道:“父親,你想我母親嗎?”

“一開始想,痛徹心扉的想。後來,日子久了,心也就沒那麼痛了,只是偶爾還會想起吧。”郭明軒的聲音低沉,柳韻錦雖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已能感覺到他的傷感。也許,這是一個萬分煎熬的過程,但床榻下的父親,還是獨自支撐到了現在。

沒有任何人去傾訴,也沒任何人解憂,還要面對著逐漸長大的且與其母親神似的女兒,這個男子到底是如何挺過來的,柳韻錦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母親遇到父親郭明軒是幸運的,她也為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驕傲。

“只為母親的一個夙願,你就甘心離去嗎?”柳韻錦又道。

郭明軒道:“是的。她雖嫁給了我,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與思慮。人生在世,與其虧欠著活一世,不如坦然地活在當下。能與你母親相遇,我已足矣。”

柳韻錦心中一酸,道:“父親,不曾爭取過?”

郭明軒道:“爭過。與她第二次拜堂是在一片薔薇花海之中,與其說是彌補第一次拜堂的匆忙,不如說是想奮力一爭。雖然你母親當時甚是感動,可惜最終我還是沒能挽留住她,但我也無怨無悔,可以安心的離去了。”

聞言,床榻之上的柳韻錦雙眼已經溼潤了起來,她可以想象到,那片薔薇花海有多美,那晚的言語有多麼的令人動容。她小聲喃喃道:“父親,你當時一定很心痛吧?”

郭明軒道:“痛是自然的。不過,韻錦你記住,真正對你好的人,或許會強行插入你的生活,但絕對會尊重你的選擇,給予你足夠的尊嚴和自由。你母親雖然出家為尼,卻永遠活在我的心中,見與不見,忘與不忘,已然沒那麼重要了。”

柳韻錦側身抹了下眼淚,望著郭明軒躺下的地方,儘管只能看到依稀的身形,但她還是死死地望著,好似想看清晰一點眼前的父親,“若韻錦能勸得母親歸來,父親還會和母親在一起嗎?”

郭明軒道:“會。無論何時何地。”

過了良久之後,柳韻錦似乎察覺到了郭明軒並未安睡,便又道:“父親,那素海棠呢?”

郭明軒緩緩道:“對她,為父是一片感激。正如當年無極庵的惠靜師太對你母親的恩惠一般,恩惠難報,是因為惠靜師太已為你母親而死;而我對你海棠姑姑的感激,如此放在心田,也正是因為她莫名其妙的消失所致。若人在,總有機會報答;若人不在,除了銘刻在心,為她守下一份尊榮,還能有什麼呢?”

過了片刻,柳韻錦輕聲道:“是啊,父親。若人活著,一切都好說;若人死了,自然也就成了沉重的心頭事兒。”

“韻錦,明白就好。睡下吧…”

……………………

翌日,清晨。

洗漱之後的殤沫,滿懷喜悅地來到了柳韻錦的客房門前,“咚咚咚”地敲了幾聲,聲落未有絲毫動靜,他探身而望,房內寂靜一片,他一臉失落的欲轉身離去。

“大清早的,敲什麼敲啊?”柳韻錦開啟了郭明軒的房門,優雅地伸著懶腰,道。

“韻錦師姐,你在師父的房內啊,我以為你走了呢。”殤沫一臉驚容,道。

“我能去哪啊?你整日胡思亂想什麼?”柳韻錦來到殤沫的身前,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前額,道。

“師父呢?我們到一樓吃點飯吧?”殤沫捂著前額,道。

“哈哈,客棧在早晨是沒什麼豐盛的飯食的,喚小二前來,讓他分送到客房內一些稀粥和素食吧。”郭明軒微笑著走出房門,道。

殤沫望著郭明軒,也是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心中無比詫異:韻錦師姐這麼大了,還與師父睡在一個房間內,難道是怕黑嗎?

他又想到天翱門君子閣內的梅、蘭、竹、菊四姐妹,雖然有各自的房間,但是從未單獨分睡過,不是全擁在梅心影的房內,便是全擠在竹琬婷的床榻上。如今,又看到柳韻錦與郭明軒從一個房內走出,使他更加深信不疑,女子都是怕黑的。

“好,師父。我這就去找店小二,讓他為我們送到房內。嗯…都送到師父的房內吧,也好一起吃。”殤沫遲疑道。

“好。那就麻煩我們的少門主了,哈哈。”郭明軒微微一笑,道。

“不麻煩,不麻煩。”話落,殤沫向樓下跑去。

客房之內,同桌之上,三人靜靜地飲著稀粥。殤沫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師父,我們要怎麼找海棠姑姑呢?”

郭明軒放下手中的稀粥,一臉安詳道:“不找了。若有緣自會遇到。”

殤沫一臉迷茫道:“那我們來這應天府中是…..?”

“帶你去皇宮走一走,吃一些御膳,喝少許御酒,重溫一下你兒時的生活啊。”柳韻錦一臉壞笑,道。

殤沫心中猛然一震,呼喊道:“難道,我父皇已經回到了皇宮嗎?”

郭明軒不語,柳韻錦不言。

殤沫本是一臉喜悅,也逐漸暗沉了起來,“我就說,父皇若真回了皇宮,怎會不派人來接我回去呢。”

郭明軒將手放在殤沫的手背上,安慰道:“總會見到的。如今,你父皇忙於朝政,我們此次下山,正是要與他匯合的。”

殤沫一臉沮喪道:“師父騙人,雖然我出宮之時,只有六歲,但是我清楚地記得是有大批的官兵在宮中見人就殺,內院又燃起大火的情形下,父皇才不得不帶我出宮的。既然都出宮了,還哪來的朝政要處理啊?”

郭明軒撫摸著殤沫的頭,緩緩道:“孩子,等你再大一些,會明白一切的。”

殤沫從懷中掏出那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盤龍白玉,不斷的摸搓道:“與父皇出宮之後,他對皇叔朱棣咬牙切齒,稱其為反賊。師父,我們要殺了皇叔嗎?”

郭明軒凝望著殤沫手中的盤龍白玉道:“這世間的紛擾,又豈能是殺一人就能輕易解決的?這盤龍白玉你在外時,不得拿出。否則,後患無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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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沫一臉不解道:“為什麼啊?”

郭明軒道:“你按為師的話去做便是。我們今日就啟程,去尋找你的父皇。”

殤沫的臉上終於又露出了笑容,“嗯。好的,師父。”

若尋建文帝,就必須要出海。若言出海,就必定要在九月之前,打點好一切,也好趕上鄭和第三次出使西洋。

郭明軒皺起眉頭,思索著點滴環節,心中不禁自問到:如何登上官船,與鄭和一同出海呢?若出遠海,定然離不開大船;若言大船,朝廷必定會從民間增調,畢竟朝廷一方面要彰顯國威,一方面還要暗中尋找建文帝,將領士兵是絕不會少帶的,再加上隨從、侍女,恐怕也要幾萬人吧。

若言從民間增調大船,定然會增調大江大河之上的商船和鹽商紳士家中的高閣船屋的。恐怕連江南的畫舫也是要看上一看的,萬一有又體面,又能遠航的呢?

想到此處,郭明軒忽然呵呵大笑了兩聲。此刻,他想到了一個人,且是一位故人。對,正是江月門門主暮雲煙,他手上的船舶無數,十六年前便有三、四艘甚是豪華的大船。如今,恐怕在水面上,再難找到如他一般有實力的人了。

“走!我們即刻啟動,前往江月門。”郭明軒起身,道。

柳韻錦被忽然起身的父親的舉動,嚇了一跳。她一臉迷茫道:“江月門?”

“是的,韻錦。你小時候,那江月門門主暮雲煙還抱過你呢,哈哈。”郭明軒笑道。

柳韻錦一臉嫌棄,道:“切。看來我小時候真是見多識廣啊,遇到了這麼多人,發生了這麼多事,我居然沒有一件能記起來的。”

郭明軒瞅了一眼柳韻錦,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我的傻女兒,你怎會記得剛出生時的事情呢?走吧。”

“殤沫,走了。”

郭明軒拉起二人的手,一行三人向江月鎮行去…

………………….

馬車一路行駛,三人不緊不慢,用了三日便來到了江月鎮郊外。

郭明軒駐足望向江面,回想起與柳若錦初戰故遺名的情景,畫面尤新、歷歷在目,使他連聲嘆息道:“江水東流不曾斷,往事追憶已徒然。”

“父親,您又傷感起來了?是否想起了什麼事來?”柳韻錦聞言,道。

郭明軒淡笑道:“沒,只是些許感嘆罷了。”

殤沫指著江面道:“師父,快看。江面之上,有幾許扁舟,正向此劃來。”

郭明軒隨聲望去,微笑道:“正好,我正想詢問一下江月門如今的落腳之處呢。”

郭明軒大步向岸邊走去,高聲道:“船伕,請問江月門怎麼走?”

扁舟之上,一人遠眺著,望了一眼郭明軒後,卻沒有任何言語,繼續向岸邊划行著。

郭明軒又道:“船伕,我等三人是來拜見江月門門主暮雲煙的,若知曉他身在何處,還請告知。”

扁舟之上,一人遠喝道:“暮門主,也是你想見就能見得嗎?”

郭明軒微微一笑,道:“噢?此話怎講?”

那人道:“暮門主何等的英雄豪傑,整日拜訪他的人多如牛毛,恐怕你一時還真見不到他。”

郭明軒大笑一聲,道:“暮門主如何英雄豪傑了?你倒是說一說。”

那人道:“在這萬里江域,甚至近海方圓十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暮門主的英雄氣概。他武功卓絕,人送外號:‘鬼見愁’,任何宵小水賊都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無論漕運,還是商船都靠他護之周全。”

那人停頓了一下,拱手側對著天,又道:“暮門主還義薄雲天,一心為百姓謀福祉呢。當百姓漁民主動捐出細軟,要為他建造府邸時,他卻婉言拒絕。他言:金銀細軟都是百姓一點一滴積攢下來的,他絕不拿一分一毫,再豪華的府邸也抵不上百姓的安居樂業,他與漁民百姓同吃同住,甚受萬民擁戴。”

郭明軒微微一笑道:“嗯。聽起來,他的確是位大英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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