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為的是求醉。

求醉,卻又是在躲避一種心情。

算來算去,喝的也便是一種心情了。

把酒言歡,開懷暢飲者,越喝越對味,越喝越有說不完的話。

顯然,顧遙峰並沒有對飲之人,所以,無關於心情好壞,都不免一醉。

醉,大概是一種解脫,類似於死人,比沉睡更加無覺。

待到醒來時,自然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總會有一段無法連線的記憶。

現在,躺在床榻上的顧遙峰,頭在發懵。

任誰醒來後,看到周邊圍著數個彪形大漢,都會有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更何況,數名彪形大漢並非主角,他已從人縫中,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身影。

本想無聲裝睡的他,卻被一個沒眼力勁的彪形大漢一語點破,“盟主,您終於醒了,我們都守著你一天一夜了…”

另一彪形大漢,接著道:“盟主,可是餓了?要不要屬下為你準備些膳食?”

沒等顧遙峰開口,遠處便傳來了一女子的聲音,“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不知辛棄疾的這首《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是否能應下遙峰哥哥醉酒那日的感慨和愁緒呢?”女子緩緩起身,拿起桌上的茶盞,“莫不是…遙峰哥哥的憂愁,比那辛棄疾的還要多?”

顧遙峰來不及反應,連連傻笑道:“哪有,哪有…”

女子,追問道:“沒有嗎?是誰在醉酒時大放厥詞,引得客人竄逃,店小二連連顫抖的?”

顧遙峰持續撓頭,道:“哪有那麼嚴重…就是隨口自言自語了幾句…”

“只是自言自語了幾句嗎?”女子含笑走向顧遙峰,遞出了手中的清茶,“你可知這裡不比別處,東廠已連續數月敲打商戶,並擒拿下了多名外鄉之人。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敢胡鬧?”

數名彪形大漢,在女子湊上後,分成了兩列;在女子開口間,也在旁側連連點著頭,肯定著女子的言語。

顧遙峰眨了眨眼,沉默。

“因你而竄逃出去的客人,應是報了官。不然,順天府尹與東廠的人也不會來得那麼快,不僅搜查了我們整座酒樓,還打破了數壇酒和幾張桌凳,”女子一臉嫌棄地看著顧遙峰,接著說,“還好,我在此結識了幾位能說得上話的朋友,才勉強將他們給應付了去…”

顧遙峰聞言,一臉吃驚地瞥向女子,戰戰兢兢道:“暖雨讓我來此等候訊息,誰知道我要等的人,會是你…”

“難怪,數月前便就不見了你的蹤跡,不明不白的還沒留下一句話,我都以為你逃到海外深山中了呢…”

他說完這句話,便立即皺起了眉頭,他接過清茶的那隻手,已然被面前的女子緊扣了住。

女子不斷用力,他的手中的茶盞也在緩緩傾斜,直到茶水流出,直到茶水流盡。

“聽你這口氣,是在怨我咯?”

顧遙峰連連搖頭,“不,不,不…我怎敢怨你呢…”

女子勐然下壓他的手腕,茶盞從他的手中脫落,“呯呤”破碎。

“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有什麼理由怨我,我又有什麼理由要告訴你,我的去向...”女子氣都都地轉身,甩袖回到桌前,“醒了就快點下床榻,別那一副慵慵懶懶的樣子。”

她的舉動,著實嚇壞了顧遙峰。

要知道,她可是顧遙峰傾慕多年的女子,多年的傾慕也只因無意間的一次撞眸。

“我…我方才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已顧不得登上靴子,直奔女子而去,“我並不是在怨你…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擔心你….”

“用不著你擔心...平日裡也沒見你對我有多親近,又哪來的擔心一說…”

“我…我…”顧遙峰的臉上滿是焦慮,連連結舌,再難言語。

他面前的女子,是他早已銘刻在心的人。

多年的暗戀,已讓他習慣了等待與遙望。

——一個習慣等待和遙望的人,又怎能立馬表達出來自己的一片真心呢。

更何況,他平日裡的確不敢多靠近他面前的這位女子。

——大概像他這樣的人,一旦喜歡上一人,就會變得格外彆扭、不自然吧...

有時,人的情感就是這樣。

可以談天說地的,不見得喜歡;整天彆彆扭扭、冷言冷語的,偏偏喜歡著彼此。

顧遙峰並非是一個從未接觸過女人的人,與顧暖雨親如兄弟的他,也自然少不了女人的青睞。

他不但遊刃有餘,且還能常常逗得女人們開懷大笑,嬌羞不已。

可,多年來他唯獨拿眼前的這位女子沒有辦法。

只因,這位女子正是塵縈。

塵縈作為故遺名手中的秘密武器,一直震懾著原‘滅影門’的所有人。

不說各個對她聞風喪膽吧,也皆對她由心敬畏。

通常,讓人敬畏的人,分為兩種。

一種是可怕到極點的人,一種是好到極點的人。

而,她卻並不屬於這兩種人之一。

因為,能夠見到她的人並不多,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她也只會偶爾出現在故遺名的身側,且還是與‘四林將’和‘十二地煞’切磋武功的場合。

除此之外,她從未走出過‘滅影門’,也從未單獨執行過任何任務。

外表甜美的她,也實在讓人恐懼不起來,怕不起來。

但,‘四林將’和‘十二地煞’又都知道,她掌握著他們的武功破綻和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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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她的敬畏,也只是敬畏。

雖然,她與顧遙峰相識多年,但,兩人卻根本沒有機會相處。

至於,在書信往來上,也只有往,沒有來。

她每次都會燒燬掉顧遙峰的信,從未奢求過任何。

可,在她完全擺脫故遺名的控制,全然恢復自由後,顧遙峰還是對她不溫不火的,兩人也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按照她的理解,若被一個男人喜歡,這個男人就一定會想辦法靠近自己。

然而,顧遙峰確實有想要靠近的舉動,卻又總是點到即止,不敢有絲毫逾越。

不是東拉西扯,就是廢話連篇。

她也曾多次試探過顧遙峰,仍是以失望而告終。

次數多了,她也著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顧遙峰了。

就說此刻吧,她只是假裝生氣,說了幾句,顧遙峰便就啞口無言,又成個悶葫蘆了…

“你什麼你?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斜瞥著顧遙峰,“行了,看著你那緊張兮兮又皺眉擠眼的樣子,我就來氣。我是有多可怕嗎?”

顧遙峰連忙解釋,“沒,你不可怕…你怎會可怕呢…我…我只是…”

他突然一聲長嘆,“對不起,又惹你生氣了…我好像總是在惹你生氣…”

說完,他便垂下了頭。

塵縈見狀,沒有再回覆他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若再說下去,只會讓兩人更加尷尬。

她索性岔開了話題,“我在朱棣遷都前,就到這裡了。本是為了替溶月打下根基,好在順天府建立‘繡芙蓉’。沒曾想,不日前卻接到顧暖雨的飛鴿傳書,要向我打探溶月的訊息…可,我又怎會知道溶月的下落呢...”

顧遙峰沉寂了片刻,道:“順天府一旦成了京師,就註定了它的重要性,在這裡建‘繡芙蓉’也是必然的。但,打探溶月下落的,不該是暖雨…”

塵縈,驚道:“你是說,我收到的信箋是假的?有人在假冒顧暖雨?”

顧遙峰,搖了搖頭,“暖雨的信箋你是知道的,根本不可能造假。可,這便也是最奇怪的地方,暖雨既隨溶月去了宣府,就應寸步不離,但,偏偏找溶月的人又是他…”

“我懷疑溶月不止隱瞞了暖雨,還隱瞞了所有人,普天之下能讓溶月瞞下行蹤的事,恐怕也只有…”他勐然將眸子凝向塵縈,“此處不可久留,你我應速速離去...”

塵縈,詫異道:“我剛盤下這座酒樓,還沒來得及掛‘繡芙蓉’的招牌,怎麼能走呢?你或許不知道,自從朱棣來此後,整座順天府盤查極嚴,做任何買賣都要備錄在桉,來往客商也要盤問再三,我好不容易才疏通關係,在此立穩了腳,我又怎捨得丟下這裡不管呢…”

顧遙峰慢慢俯身,將雙手輕輕地放在塵縈的肩頭,道:“溶月沒有來此,也沒有在宣府,只能說明她要去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恐怕,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本在凳子上坐著的塵縈,下意識地抬眼,正好與顧遙峰眼神相撞。

極近的對視,不免使得兩人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她也只得無聲低頭。

“我們不但要快速離開這裡,還要將整個‘芙蓉居’的人帶到海邊。只有這樣,‘芙蓉居’的人才不會有性命之憂,這是我們僅能做的,也是我們唯能做的...”顧遙峰,輕聲說,“這個時候,除了海煞,我們已經不能依靠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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