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風,吹入窗臺,熄了昨日的燭火,拂動著榻前的薄紗。

那泛著澹紫色的薄紗,是柳韻錦最喜歡的顏色。

比起厚重且繡著紅花的榻簾,她也更喜歡這種輕柔半透的綢紗。

冷溶月瞭解她的喜好,也在故府早早為她留下了房間。

她雖不知她的阿姐何時能夠在此居住,卻也在心中盼了好久,期待了好久。

敞開的木窗,似在說著柳韻錦的渴望,她可以透過這扇木窗去欣賞著春日的景色,嗅著春日的氣息。

正如她那孤芳閣一般,雖在平日裡總是關著閣門,但,閣窗卻常常開著,彷彿閣中人不想錯過一聲鳥鳴,亦不想放過一絲花香。

現在的她,應是在木窗前坐了很久,久到支在桌上的雙肘失了知覺,久到從用雙眼望著窗外的一切,到慢慢地閉合著雙眸。

就算閉著眼,她也永遠是一個冰美人,自有著不可方物的神聖,更容不得任何人去褻瀆。

冷溶月一邊這般想著,一邊邁著步伐,身前的稀粥隨著她的身姿微晃,粥中映著暖陽,暖陽中好似折射著她阿姐柳韻錦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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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的木盤上,除了一碗稀粥外,還有兩碟小菜和一盤綠豆糕。

片刻後,木盤便穩穩的下落著,當落得比遠處的窗臺還要低時,她已完全成了半蹲的狀態。

她屈膝前移,雖步步艱難,卻樂此不疲。

突然,她直起了身子,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臉,“小娘子,你在作甚?!”

窗內的柳韻錦,瞬間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在跳起的同時,她也用右手捂在了心口,左手微抬好似下意識地要取什麼東西。

冷溶月單手拖盤,抬起空閒的臂膀,彎指對著柳韻錦,陣陣傻笑著,“阿姐,你瞧你緊張的,這是要準備取‘天嵐紫霄劍’咯?”

“溶月!你瞧你,你也是一個做母親的人了,怎麼還這般胡鬧~”柳韻錦被驚得臉色通紅,小蹦不斷,“你為阿姐送來早膳,本是好意,可你這方式…你啊可真是個鬼精靈…”

冷溶月看著柳韻錦,眨巴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一條腿已然抬進了窗內,她手中的木盤也順勢放在了臨窗的桌桉上。

“走正門啊你,”柳韻錦見她這般姿態,更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露出三分沒好氣,三分笑意和三分驚慌來,剩下的那一分無奈,也在吞吞吐吐的言語中體現了出來,“有門你不走,怎麼還爬起了窗…”

“阿姐,餓了吧?來,坐下來嚐嚐溶月給你帶來的粥,可香了,”冷溶月已然進入房中,她在說話之刻,也迅速地用衣袖抹去了留在桌上的腳印,“嘻嘻,乾淨了,乾淨了,這樣就不會倒胃口了,快嚐嚐吧阿姐。”

柳韻錦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也乖乖地坐了下,她用勺子緩緩地攪動著面前的稀粥,垂目道:“說吧,找我何事?你這是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了?”

冷溶月靈機一動,索性迎合道:“阿姐啊,你說你能有一個我這樣的妹妹,是不是很幸福啊?”

“幸福,幸福,當然幸福,”柳韻錦好似在與稀粥較著勁,她每說一個字,就多使一分力去攪著稀粥,“有你這樣一個妹妹啊,我是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就連想罵罵你時,也辯不過你那伶牙俐齒!”

她話音中似帶著氣,可這氣,也只能是無可奈何的氣,誰讓她是姐姐呢?

搬來凳子的冷溶月,緊挨著柳韻錦坐了下,“哎呀,阿姐你別攪了,再攪就涼了…快送嘴裡一勺吧,還有這小菜和綠豆糕,你也都嚐嚐看…”

她沒有再說話,因為,柳韻錦已將勺子放在了嘴邊,隨後,也拿起了盤中的快子。

她也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就這樣細細地看著她的韻錦阿姐吃著早膳。

突然,一股從未有的暖意從她心頭升起,只讓人覺得渾身都暖暖的。

這暖意並不炙熱,卻柔和、有著溫度,這大概就是她一直想要尋找的感覺。

她從未感受過至親的溫度,從出生到現在,雖說她不是在夾縫中生活,卻也不得不處處小心,處處謹慎。

無論是“影子”,還是別人的女兒,她都知道這一切都是別人給予的,並不是她應得的。

確切地說,只要她乖乖的,成為別人想要的模樣,她就能持續獲得別人的饋贈。

她不敢妄為,更不敢行之踏錯,因為,沒有血脈的歸屬感,也不曾有理所應當的享有。

哪怕她惹到別人一下,哪怕是那簡簡單單的一下,別人就可能收走全部的關懷。

念順夫人對她的好,她從不敢忘記,但,她也做了多年的乖女兒,未有違逆。

她好似打小就知道,別人給予的東西,並不長久,也都附加著條件。

她需要她,她也需要她,她想要安慰,她卻想要安穩地活著。

在這種情況下,她無從選擇,但,念順夫人卻有重新認下數個乾女兒的條件。

如今,念順夫人不在了,她雖萬念俱灰,痛心不已,卻也有那麼一絲釋懷感。

這種感覺很玄妙,就好像她從此以後,再也不用做一個乖乖女了,再也不用去迎合任何人了,再也不用掩蓋自己的本性,可以暢快淋漓地活著。

倘若,說她是一隻逃脫牢籠的小鳥,這話也絲毫不為過。

即使籠中鳥有享用不盡的美食,每天都有漂亮的新衣,被人打理的乾乾淨淨的,她也始終嚮往窗外樹杈上的另一只小鳥,因為,那另一只鳥是自由的,是無拘無束的。

它雖沒有漂亮的新衣,每日也要辛苦地找著食物,但,它卻有廣闊的天地,就算要死,也能找一處自己喜歡的地方,就此長眠…

眼下,她不需要附和任何人,也不需要討好任何人,就算她對身旁的柳韻錦百般不好,又如何?就算她對身旁的柳韻錦處處刁難,奪她所愛,又如何?

柳韻錦根本不會把她怎麼樣,更不忍責怪她分毫,因為,柳韻錦是她的阿姐。

即便,這個阿姐只是同父異母的阿姐,可,那又如何呢?

親人尚在,享受著一出生就便有的尊榮的人,可能永遠體會不到至親的重要。

他們可以肆意妄為,傷害一次又一次家人,甚至,為家人惹下大禍,也不以為然。

因為,他們知道不管發生什麼,都會有人替他們出頭,也會有人為他們受過。

他們又怎能懂,又怎會懂,冷溶月的心境與心聲呢?

她曾是這世間讓人最羨煞的冷溶月,也是繼素海棠之後,江湖女子都想成為的那個人。

別人會說她雍容華貴,有勇有謀,運籌帷幄,制勝於千里之外。

她所到之處,萬人敬仰,處處膜拜。

就算被夜雨打溼著全身,顫抖著身子,也絲毫不妨礙擁有著女皇氣息的她,使人不得不去震恐。

然,她也會冷,她被雨水淋後也會極其狼狽,她站在萬軍正前也會害怕,她與朱棣的兒子見面也會怕死。

但,沒有辦法,因為她是冷溶月,是這世間最榮耀的女子。

‘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女兒、郭明軒的二女兒、念順夫人的義女、故遺名的徒弟、紀府的大小姐,這種種身份,除了郭明軒的二女兒外,其他的又有哪個不是虛的?

她是‘玉面公子’素海棠的女兒,又如何?

——素海棠已死,早已成為了一段身為女子的佳話。

她是念順夫人的義女,又如何?

——念順能夠成就她,也自然能夠毀掉她,她也只是她母親的影子,就算念順夫人在後來與她也有了深厚的母女感情,但,她依舊不敢有絲毫任性。

她是故遺名的徒弟,又如何?

——故遺名有很多徒弟,她能成為故遺名的徒弟,也全靠著念順夫人的臉面。

她是紀綱的義女,又如何?

——這不過是場權利交易,權勢捆綁罷了。紀綱對她有多好,便就能顯現出念順夫人的身份有多少重量。

郭明軒是她的生父,也是她唯一可以任性妄為的存在,怎奈這個生父出現的太晚,晚到她早已過了任性妄為的年歲,早已成了一個懂事的孩子。

如若,一個父親沒機會給予幼年的女兒關愛和寵溺,那想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寵愛女兒的機會了,因為女兒長大後,父親不但需要避諱,還不得不放手,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成為別人的新娘。

別人的新娘,當然也能得到父親的愛,但,那絕不是寵愛,只能是隱晦、默默的偏愛,就算想要再擁抱一次女兒,也會變成一種奢侈。

無論女子,還是女人,都是屬於感官動物,她們要的愛,從來都不是隱晦的,也絕不是暗地的,而是正大光明的處處維護、時時體貼,每每擋在其身前的獨愛。

想到這裡的冷溶月,心頭驟然一觸,竟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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