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更寒,帶走了僅有的溫度。

故府,也隨著最後一絲溫度的消散,閉了府門。

忽悠他人成功的阿棠,忍不住內心的笑意,走向廂房。

眾人也持著甚是疑惑的眸光,靜靜地看著他悠閒且輕鬆地走過。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無論發生了什麼,也都不會有人想到,今夜前來挑戰故府的人之所以會離去,並不是因為突然打消了念頭,而是,因為身上沒有足夠的銀兩。

——一人二十兩銀子,五人便是一百兩,以武論道的江湖人又不是商賈、員外郎,自然不會隨身攜帶那麼多銀兩的。

可,使得一直躲在一旁的殤沫,倍感好奇的是:為何今夜前來挑釁故府的五個人,如此得聽話,阿棠說什麼,他們都願意去相信呢?

在他看來,既然能夠來到故府挑釁,也自是不會懼怕故府的權威的。

也不會因為故府門人隨便的一句話,就不戰而退的。

事實上,他之所以在暗地觀察,也只是擔心阿棠的安危,昨夜阿棠雖能戰勝宋天長,但,說到底也是吃準了人性。

今夜,阿棠遲遲不飲下自己手中的那盞茶水,也是想把那盞茶水當成昨夜手中的那碗粥來用。

他手中的那盞茶水,有多麼的特別,多麼的引人眼球,他便會有多大的勝算。

顯然,他失算了。

那五人居然在未動手的情況下,就直接被他的言語給湖弄住了,這多少也是有點出乎預料的。

那麼,那五個人離開後,會去哪?

準確地說,他們在已宵禁的應天府中,能去哪?

——恐怕,也只能是兩個地方,不是秦淮河畔,便就是賭坊了。

現在,殤沫也在‘問天賭坊’內找到了這五人。

五人也正在抓耳撓腮地苦惱著,他們好似已在片刻間,便就輸光了身上的所有錢財。

若想,探究出這五人的來頭,逼上一逼也是在所難免的了。

於是,殤沫對著賭坊的夥計又使了一個眼色,事實上,他在進入這賭坊內,就已然使過一次眼色了。

坐落在應天府最繁華街道上的‘問天賭坊’,之前是由原‘滅影門’‘十二地煞’接管的,也是城內最大,能賭一切的所在。

如今,雖說這賭坊依然是‘滅影門’的產業,但,也不再像原來賭得那麼大了,至少,不會再拿人的性命來作為賭注了。

——要知道,很多輸紅了眼的人,在衝動下,是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作為翻本的本錢的。

這也便是原‘滅影門’為何能壯大‘秋思閣’的原因。

‘秋思閣’雖收留著很多亡命之徒和武林各個門派中的棄徒,但,若不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誰又願意生活在隱於深山密林之中的洞穴中呢?

然,‘問天賭坊’也只是‘滅影門’七十二教坊中的冰山一角,就算是在當下,只要殤沫想聚集出一支如昔日‘秋思閣’那般的隊伍來,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只是,在很多時候,一個人有這方面的能力是一回事,用不用這方面的能力又是一回事。

正如,一個神機妙算的人,他可以用自己的滿腹經綸去害人,亦可以用全身的才能去自保,甚至來幫助他人。

所以,幹不幹惡事,並不取決於一個人的能力,而是取決於一個人的內心。

若,內心是醜惡的,就算沒有一點能力的人,也是可以做出殺人越貨之事的。

此刻,前去挑釁故府的那五人,在賭坊夥計的連翻激語和慫恿下,並沒有反過來借賭坊內的錢財用來翻本,而是,掏出了一物件。

這物件,也讓殤沫不禁將手伸入胸懷,觸控了一下他從小便帶在身上的‘盤龍白玉’。

只因,他眼前的物件也是一塊白玉,一塊沒有任何凋紋修飾的白玉,但,這塊白玉上卻赫然凋刻著一個“楊”字。

這也使得殤沫瞬間明白了一切,明白了這五人為何能從口中狂妄地說出,要滅掉故府的言語了。

很多時候,狂妄等同無知,但,在江湖上也有一個不成文的說法,那便是姓楊的和姓沉的人,都不是一般人。

但凡在生死對決中,只要對方說出自己姓楊或者姓沉,通常也會保下一條性命的。

這便就是江湖道義的所在,也是對真英雄的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

昔年昔日,楊家將的美譽響徹環宇,滿門忠烈、為國捐軀的事蹟也流傳至今,兒郎全部殞命沙場,剩下妻女繼續為國奮戰的故事,也成了耳熟能詳的戲本與話本。

天下人皆惜楊家兒郎,楊姓也逐漸成了義薄雲天、正氣凜然的姓氏。

而,作為武林世家的沉家,也留下了太多的豪情萬丈的傳說,在朱元章未坐穩天下之時,富甲天下的沉萬三,也被傳成了活財神。

當,賭坊夥計接過刻著楊字的白玉,拿不定主意時,殤沫也走了過去。

夥計見門主欲親自驗一驗這塊白玉,也恭恭敬敬的將其交到了殤沫的手中。

白玉在殤沫的手中來回翻轉著,“這塊白玉是?”

五人中的一人,道:“這是我們祖上的物件。”

殤沫,道:“你想用這塊白玉,換多少兩銀子?”

那一人赫然伸出五指,“五十兩,但,不是換,而是壓,壓在你們賭坊的這段期間,你們不能將其變賣,等我們兄弟有了銀錢,定會將其贖回的。”

殤沫遲疑了片刻,“我觀你相貌堂堂、英氣十足的,還未到而立之年吧?”

那人,立即反駁,“我的確未到而立之年,而你...也不過剛二十出頭吧?”

殤沫笑了笑,“值得嗎?”

那人,驚然道:“什麼?”

“我是說,你用家傳之物換來五十兩銀子,再拿這換來的五十兩銀子,去搏一百兩銀子,值得嗎?”

那人聞言,連忙回頭看了下他身後站立的四位兄弟一眼,片刻間五人均拔出了腰間的兵器,分別是兩杆槍和三把纏腰軟劍。

軟劍乃是精鋼鑄造,不知在鍛造時加了什麼別樣的材料,才使得堅硬無比的精鋼玄鐵變得如此柔軟的。

而,那兩杆長槍,就更顯精湛的鍛造工藝了,每杆長槍在沒擰在一起時,是分成三段的,兩段是鐵棒,一段是槍頭。

在未組成長槍之刻,插在腰間倒也看不出什麼特別來,只當是雙截棍,或者是兩節鞭。

可,在合成一把長槍時,卻顯得格外的霸氣凌然,其震懾力也是足足的。

“你怎知,我等兄弟需要一百兩銀子?”

殤沫並沒有回答,而是持戟指在身前輕輕一揮,五人中一手上的長槍便赫然斷開,槍頭“叮”的一聲,便插在了地上。

五人見狀,不禁後退,各個面色恐懼,顫聲道:“你是‘滅影門’的人?”

殤沫自若地點了點頭,“對,我不但是‘滅影門’的人,還是‘滅影門’的門主——葉離顏。”

“葉...離顏...”五人在慌亂間互望著,更加晃神了起來,紛紛喃喃著,“沒聽過啊;我也沒聽過啊;不知道...”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你們呢?”殤沫絲毫不給他們思量的機會,接著問道:“你們都叫什麼?”

其中一人,皺眉道:“我叫楊開泰,這是我的二弟楊開山,這是我的三弟楊開華,這是我的四弟楊開天,這是我的五弟楊開疆。”

殤沫“哦”道:“開山、開天、開疆都有...沒有開地啊?”

楊開泰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沒有。”

殤沫,微微一笑,“想來,大地是不能開的,只能去守的...”

他頓了頓,見面前的楊姓五兄弟還未完全緩過神來,又道:“說吧,你們為何要來故府?”

楊開華突然定神道:“由一群江湖敗類組成的門派,當然要人人誅之!”

殤沫輕輕點著頭,“嗯”了一聲,“‘滅影門’本就是江湖上最讓人恐懼的殺手組織,你說的好似也沒什麼問題。可是,你們為何又要聽一個殺手組織的話,非要弄到一百兩銀子呢?”

楊開疆,道:“這不是應天府的規矩嗎?”

他遲疑了一下,也漸漸低垂了臉頰,放低了聲音,“應天府的規矩,不也就是紀綱的規矩嗎?”

“原來,你們只是怕紀綱?”

“這不是怕,這是沒必要去惹他,就算我要除掉他,也必定是在剷除掉‘滅影門’之後,才去做的事。”

殤沫,道:“為什麼?”

楊開泰,譏誚道:“普天之下,誰不知道‘滅影門’和紀綱是穿一條褲子的...”

殤沫繃了繃嘴,聳了聳肩,“好吧,那麼,你們要除掉‘滅影門’,是受誰指使?或是受誰挑唆呢?”

楊開泰,乾笑道:“這還需要人指使,需要人挑唆嗎?當,人人都說‘滅影門’是江湖上最陰險毒辣的門派時,也就自然是該剷除掉的門派了...”

“你口中的人人,是指什麼人?”

“郊外茶肆中的人,都這樣說。”

“除了郊外茶肆,你們還聽到哪裡的人說過?”

“還有...我們的嶽大哥也這樣說過,想必他這兩天便也會來到應天府中的。”

“嶽大哥?”殤沫,問:“哪個嶽大哥?”

楊開泰“哼”道:“你這是想套我的話,讓我出賣自己的大哥嗎?”

殤沫思索了片刻,道:“你們一共在這賭坊中輸了多少銀兩?”

他之所以轉變了話題,則是覺得已沒必要再問下去了,當一個人覺得再與人交談下去,就要出賣掉自己的大哥時,也是不會再說什麼的。

楊開泰,一愣道:“輸了二十八兩銀子,這些銀子也是我們五兄弟身上所有的銀子。怎滴?你難道要把我們輸掉的這些銀子,還給我們不成?”

“是的,”殤沫澹澹地點頭,澹澹地說,“我不但要把你們輸掉的銀子全部還給你們,我也會把我手中的這塊白玉,歸還給你們。”

五兄弟均面露訝異,怔怔地看著殤沫,根本不知殤沫何出此言。

殤沫見五人皆已目瞪口呆,又說道:“當然,我之所以要這樣做,也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楊開泰,忙道:“你的武功不知要比我們高上多少倍,你既然是‘滅影門’的門主,那你完全也是可以殺掉我們的,又何必對我等五兄弟,如此康慨?”

殤沫自信地沉著笑臉,“現在,我只想澄清一件事,也想讓你們幫著宣揚出一件事。”

楊開泰,驚道:“你想澄清什麼?又想讓我們宣揚什麼?”

殤沫,緩緩道:“‘滅影門’原來的確是個殺手組織,但,那時的門主叫故遺名,你們也是應該知道的;‘滅影門’也的確和紀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那也是在故遺名和冷溶月做門主的期間,冷溶月的名字,你們也自是知曉的;可是,現在我是‘滅影門’的門主,你們又何曾在江湖上聽過我葉離顏做過什麼惡事?”

他接著說:“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況到我這裡,‘滅影門’已換了三任門主,早就不是當初的‘滅影門’了...倘若,你們真的在江湖中聽到我有什麼不義之舉的話,到那時,再來剷除掉現下的‘滅影門’也是不遲的。”

楊開泰默然了許久,也思索了許久,“嗯...你說得也對,我連你的名字都未聽過,又怎麼可能知道你做過什麼惡事呢...”

“這便就對了...而,這塊白玉,本就是你們的,在沒有換取到這賭坊中的錢財前,還給你們也是理所應當的,至於你們之前輸得那二十八兩銀子,便就是想要賣給你們一個面子了...”

殤沫分看了楊姓兄弟一眼,接著說:“我相信,你們背後也沒什麼陰謀主使,也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事,才想要來我們故府挑釁的,但是,我們‘滅影門’的名頭實在太大,自詡正義的人要來滅我們;想要一夜成名的人,也要來挑釁我們;再加上我們本就存在的仇人和死敵...想來,還真是有些應接不暇了...所以呢,每人二十兩銀子的挑戰費,必須要出,也請你們幫著在江湖上宣揚一下:若,身上沒有二十兩銀子的人,就不要再來我們故府的府門前自慚形穢了...”

楊開泰左右遲疑著,又想了許多,才弱弱道:“好,我們替你宣揚,但,如果哪天我聽到你或是你帶領的‘滅影門’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的話,我們還是會再來的。”

“好,一言為定。”

..。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