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東昇,萬物榮光,眼前的一切由朦朧變得清晰,也由清晰變得朦朧。

這是一個極美的地方,美到彷彿身處仙境,且還是花神的地界。

百花爭豔,覆滿了整間屋子,就連飲用茶水的杯碗都是用如豔欲滴的粉嫩喇叭花代替的。

屋內的一切都在天亮後一一清晰。

屋外的眾人卻在天亮後一一朦朧,只因,他們已在門外站立了一宿...

...

綠藤系千花,搖曳迎縷榻,閉月佳人兮,沉容落夕霞。

在這纏滿藍粉小花的妝臺,對映著殤沫的絲絲疲倦,他也的確是倦了,身子也已沉了起來。

然,這又沉又倦的身子,卻抵擋不住那床榻之上賽過夕霞的容顏,除了紅潤,便是這世間女子最美豔的全貌。

褪去蠟白之色的柳韻錦,使得殤沫輕緩著氣息,慢步來到依舊是圍滿花藤的窗前,他想讓這滿屋的芬芳再濃烈一些,推開了窗,借了微風與暖陽。

微風與暖陽亦毫不吝嗇的紛紛而來,殤沫也在微笑著吸下第一縷清新空氣後,定神聚起了眸光...

窗下,百名守衛如山崗般站立,他們手中沒有銀亮的長槍,也沒有寒氣逼人的短刀,而是負揹著白色漁網,與比肩而立的鐵棒黑鉤。

殤沫雖看不清這白色漁網的材質,但卻能察覺出這絕不是用來捕魚的漁網,只因它的網孔很大,大到足夠半個手掌的大小;鐵棒黑鉤也絕不是普通的魚鉤,只因,那黑鉤也足有中指般大小。

這樣的守衛,這樣的裝備配置,使得殤沫不禁猛然回眸榻前,他眸光所到之處並不是床榻之上的柳韻錦,而是床榻旁的天嵐紫霄劍。

慶幸得是,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頓時,一種毅然決然的被堅定選擇的感覺,從他的心頭升起,溫暖著整個身心。

——昨夜,雨很大。

——昨夜,床榻之上的她拼盡了全力,倒了下,但,天嵐紫霄劍卻從未被遺棄過,亦從未從她的手中滑落。

或許,柳韻錦很清楚,她受盡冷雨,拼盡全力的意義在哪裡。

她也是絕不能失掉手中的劍的。

有了手中的劍,她才能守護想要守護的人;有了手中的劍,昨夜的那場瘋狂,才不會失去所有意義。

這柄就連殤沫都完全忽略掉的劍,竟在尚不察覺的情況下,安然豎立著,它本就是為了保護殤沫而來到此處。

或許,這劍豎立的姿態,也是由殤沫無意擺放的。

然,他不會想到,現下能看到這柄劍,能成為他完全寬下心來的所在。

只因,他根本不能保證,若手中無劍,他是否能躲得過門外的斑斑漁網與鐵棒黑鉤。

這世上,絕沒人能夠保證能夠完全躲得過,就算是他的師父郭明軒在場,也絕不能保證能躲過這樣配置下的守衛圍攻。

想要躲過且戰勝門外的守衛,也絕不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就可以的,至少要是天嵐紫霄劍,也恰好此刻他能夠握住天嵐紫霄劍…

白茫大地,已無了一絲紅潤,烈陽也早已帶走了最後的朝霞。

天地間,本是亮白的景象,卻讓殤沫感到有些不安。

他已不止一次去探觸柳韻錦的呼吸與掌心的溫度,經歷過夜雨的侵襲,柳韻錦虛弱的身子已再也經不起折騰,甚至連灌輸真氣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御火真經’太過於熾熱,他根本無法準確的判斷出,柳韻錦體內積蓄的內力到了什麼程度,除了靜守,則全是無奈。

這份不安,勝過了屋外圍滿殺氣騰騰的守衛。

事實上,他是有把握戰勝這些守衛的,但他卻沒把握判斷出柳韻錦何時能夠醒來。

這種不安就好似在等待一場難以避免的災難,沒有人會知道災難會何時來,以怎樣的方式來,會造成多大的損傷...

可,偏偏又明確的知道,這的確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

突然,屋外奏響了緊湊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整齊且有序,但卻不是朝屋內的方向而來的,反倒更像是朝遠方在集結著。

屋外,王妃與老漁翁也不再只是痴站著了,儘管白色的貂綢披肩早已覆在了王妃的肩頭,她們本是打算一直這般在屋外等下去的,不管等多久,她們都已決定要去等。

至少,她們要搞清楚一件事情,一件可能關乎於一國存亡的事情。

——大明朝的子民是絕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到這裡的,就算是來,也絕不會是殤沫與柳韻錦這樣的絕頂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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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此時一訊息已到了王妃與老漁翁的耳中,但這訊息似乎也更加加劇了二人的恐慌。

只因,昨夜便被人莫名地佔據了自己的住所的她們,現下又得知海岸上來了一群聲勢浩大的,且敵友難分的天兵天將,又怎能不讓她們極其震恐呢?

王妃的容顏上覆滿著愁雲,但也只能是眉眼間些許的紋路變化,她已不敢有太大變化的神態,這也是她多年來早已習慣的隱藏方式。

只因,她很清楚自己是誰,自己一人的表情變化能夠帶來怎樣的影響...

緩緩移眸間,她已連續兩次望向了屋門的方向,她很想知道屋內的情況,至少那個躺在自己床榻上的大明女子,是否已安然無恙,是她現下最想知曉的。

但,她終還是緊了緊肩頭上的那白色貂綢披肩,向海港的方向走去。

她並非孤影,老漁翁從未離開過她的身邊,守衛們也一直跟隨著...

然,隨著她們離去後,仍在屋內的殤沫卻反倒成了這天地間唯一的孤影,無了任何寄託與危機感的孤影…

窗外,吹過一縷微風,這微風中是期待已久的涼意。

窗間,花瓣在微風與呼氣間,搖曳。

殤沫已站在窗前很久,久到沒有人去注意,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多久。

但,他的肚子已在控訴著飢餓,久久的飢餓,這是一種從餓到無感,又感到飢餓;從又感到飢餓到又無感的過程。

柳韻錦還未醒,几案上的茶水已被飲盡。

只是,這茶水並非是酒,哪怕是再拙劣的酒也好。

他已愛上了酒的味道,一個從不飲酒的少年,如今卻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酒,這本就是一件極其說不通的事。

可,世間的事情,又有幾件是可以完全說得通的呢?

或許,在他昨夜與柳韻錦在枝頭上飲酒時,便已開始愛上了這味道。

也或許,是在更久前,他就已聞過了太多得這種味道。

甚至,他可能本就是一個酒鬼,只是遲遲沒有發覺罷了...

不過,這都不算是一種可悲,只因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就是想要飲些酒。

當一個人明確的知道,當下自己想要什麼的情況下,又怎會感到可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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