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房間,躲躲藏藏,終於臨近夢周和璟溶進來時的那個小道。

夢周撥開草,推推璟溶,“你先出去,記得臨近出口時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異動,若有你就藏在草裡,剩下的交給我,至於小空,欸,人呢?”

夢周放眼看去,只見黑暗中那個人影飛快的跑遠,她磨磨牙,這個混小子,真當她是渡世菩薩不成,既然他趕不及去送死,正好也省的她冒風險救這種榆木疙瘩。

“我們走。”

璟溶道:“那個孩子呢?”

夢周恨恨道:“既然他不惜命,我也沒工夫救這一命造浮屠,我們走。”

小空再走進那個院子時,兩側亮起兩盞油燈,那位藍衣先生站在房門口,冷眼凝視著他,小空垂下眼就看見阿願身著單衣躺在冰冷的地上,他心頭頓時又酸又苦。

小空砰一聲跪在地上,“求先生網開一面,放過阿願,讓他入土。”

“網開一面?”

小空攥緊拳頭,道:“先生,是弟子的錯,弟子不該肆意妄為。求先生念過往放過阿願。”

“呵,你們膽大妄為,妄圖抹黑學堂,私自出逃,還不知悔改,枉我這麼些年幫你謀下家,你也不必拐彎抹角的提醒我,若不是外鎮高家看上你,衝你作為,學堂能留你到今日。”

“只要先生應弟子所求,弟子定會順服先生,說一不二。”

“是嗎?若是今日地上這個還能喘氣,怕你們再回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可就是我了吧。”

小空咬咬牙,隱忍著聲音道:“是弟子的罪,弟子甘願領罰。”

那藍衣先生面上閃過冷笑,“我怎會動你呢,至於罰與不罰,你看著就好。來人,安置了吧。”

聽見這話,小空瘋了一樣往阿願的方向撲去,“不,不要,先生,阿願已經死了,弟子也知道錯了,弟子絕不會再犯,求先生放過他。”

那藍衣先生不耐煩衝一邊的揮揮手,那兩個大漢授了意,蠻力扯著小空退在一側。

小空眼看著藍衣先生從懷裡掏出那瓶藥水,拼勁力氣掙扎卻不得脫。

砰的一聲,院中一瞬凝固,藍衣先生手上瓷瓶落地,他頓住動作,目光從地上破碎的瓷瓶上略過轉向牆頭。

牆頭上,一個黑衣少年隨意而坐,手裡轉著一個彈弓,一副不羈的模樣。

“何人如此大膽!”

那藍衣先生話一出口,押著小空的那兩個大漢立馬鬆開手護在藍衣兩側。

“嘖,開場白還真是老套。你都這麼問了,肯定是來砸場子的嘍。”

“大膽,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麼地方。”

夢周收住彈弓,懶散著聲音道:“紹光學堂,專為窮苦孩子所開,內有一尊活菩薩,不收來者半分銀兩,叫人讀書識字,為人鋪路謀生,從這裡出去的孩子個個前途錦繡,所以深受百姓愛戴。”夢周說著扯出個譏諷的笑:“招牌打得還真是不錯。可是,先生說,圍牆外的人看得見圍牆裡這尊活菩薩是用死人骨推起來的嗎?”

那藍衣先生擰著眉,“你到底想幹什麼?”

夢周低下頭,輕笑一聲,“呵,也怪不得你人面獸心,原是因為連人話也聽不懂。”

那藍衣先生面上浮起怒意,大喝道:“你放肆!”

夢周揉揉耳朵,漫不經心道:“恩,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她說著往院裡那顆大樹後瞥一眼,“我要跳嘍。”

幾聲窸窣,璟溶慢慢從樹後晃出來,伸出手昂首看向夢周,柔聲道:“下來吧。”

夢周晃晃腳,心一橫跳下去。

“我接住你了。”

“我知道,你倒是鬆手啊。”

那藍衣先生眼見著牆邊兩人旁若無人的囂張氣焰,心火直起,“你們放肆!”

夢周從璟溶懷裡跳下來,往前走幾步,眼掃過小空,嗤笑一聲:“看來你們先生學識也不怎麼樣嘛,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個詞,你跟著他讀書還不如跟著我。至少我知道良心二字怎麼寫。還有”夢周放下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直視著小空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今日你連這種人都跪的,就別怪明日所遭受的屈辱,起來!”

小空聽罷,面上幾變,撐著身子緩緩起身。

那藍衣先生氣急反笑,“好,好既然你這麼巧言令色,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是不是和你的骨頭一樣硬。來人,給我一起帶下去。”

他話音剛落,隔著門板就聽見一陣喧囂。

“怎麼回事?”

夢周收起手裡的彈弓和藏著的短刀,揚著聲音道:“院裡太暗,所以我專為先生借了外面的火,也應先生所說,驗驗紹光學堂裡這尊佛是不是和先生一樣,表裡不一。”

火光和聲音越來越近,終是照亮整個院子。

那藍衣先生看著院裡打頭的那個方臉官員,心裡一怵,忙請個禮“不知張差使到訪,小民有失遠迎,只是不知,差使深夜至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倒是想問問高先生這是作何?”張厚說著目光轉向抱著阿願的小空。

“張差使。”院外一道中氣十足的喚聲傳來,夢周轉身看去,一個白髮老者身後跟著幾個弟子緩步而來。

見著來人,高先生輕出口氣,張差使亦俯身做個揖,“李老先生。”

見此,夢周挑挑眉,默默往後退幾步,偏頭衝身後道,“這人是什麼來頭,這麼大架子,看來我們搬得的這個救兵不太頂事啊。你怎麼不說話?”夢周說著轉頭看去,哪還有璟溶的影子。

夢周磨磨牙有些惱氣,她就知道果然不能指望這個書呆子,見著這種大場面他肯定不知道縮在那個角落裡躲災呢。

這端,那位李老先生衝張厚點頭致意,吩咐身後弟子給小空和阿願披上外袍。

“張差使,許久不見,劉大人最近可還好。”

張厚道:“勞李老先生掛念,大人身體尚好,只是有些憂心公子下落。”

“劉公子還是沒有訊息?”

“是。”

“確實讓人心憂,轉告你家大人,我會多替他留心,還望他保重身體。”

“多謝李老先生。”

李老先生揚揚手,“不打緊。”他說著目光掃過高先生。

目光相碰,高先生瑟縮一下,低聲請禮:“老先生。”

李老先生面上浮起怒意,手指指小空:道“這深更半夜你還要驚擾多少人,我早就說過,教導弟子要責育有方, 你呢,只知責不知育,現在還要勞煩張差使來替你收拾這些雜事。”

“是,是,老先生說的是,學生知錯。”

“來,你們兩個送這兩個孩子回去,好好安撫。”最後一句那位李老先生說的格外慢,夢周看向小空,他嚅囁幾下,終是垂下眼沒說話。

李老先生又道:“對了,既然張差使來這一趟,不妨四處看看,高倫,把這院裡頭門開啟。”

“這,這…”

“開啟。”

“不必了。”張厚攥攥手,沉默兩秒抬起頭,“李老先生,打擾了。”

聽見這句話,夢周忽的有些無力,兜兜轉轉做了這麼多,真的要以一句打擾了結束嗎?她目光觸到小空的那雙眼睛,猛然回醒,袖下的手緊緊攥起,她深呼吸一口氣,邁開步子。

夢周剛踏出一步,手忽的被拉住,往後扯去。

院裡,張差使最後看一眼那間屋子,揮揮手讓手下撤離。

誰知一波剛定另一波又起,院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高倫聽見聲音往李老先生身後縮縮。

“人呢,不是說找到了嗎?在哪呢?”

話音剛落,一個矮個圓臉男子急沖沖的闖進來,看見院中眾人,微微一怔,“李老先生,你怎的也在此?”

“看劉大人這般心焦,可是有什麼急事?”

劉括道;“是,還望李老先生體諒,待我稍後再向您解釋,快,來幾個人,把門給我開啟。”

柴房門被推開,屋中一層淡淡香氣,火光下,劉括疾步踏進房間,環顧四周,扭頭衝張厚道:“你不是來報說二公子找到了,人在哪呢?”

張厚看一眼只有幾摞乾柴的房間,道:“大人,卑職也是剛接到一封匿名信才至此想一探究竟,但還未落實就驚動了李老先生,可卑職從未帶公子的訊息給大人,卑職實在不知其中出了什麼差錯。”

“廢物,給了你這麼長時間,還是這套說辭,差錯,能出了什麼差錯,還不是你辦事不利。”

“大,大人。”耳邊響起一道顫抖的聲音,趙括扭頭看向出聲的那個小子,怒氣衝衝,“說!”

“我在裡面角落裡撿,撿到了公子的穗子。”

“火把。”趙括說著拿過那個穗子,焦急起來,“確是我兒的東西,快,帶路。”

走進裡房,緊挨著牆擺放著一個木箱。

趙括道:“來人,開啟,快開啟。”

幾個官丁上前繞走兩圈,才意識到可開啟的那扇箱門緊緊的貼在牆上,於是便幾人互相藉著力,將那只木箱向後一點一點轉過來。

其中一個官丁看一眼趙括,試探著伸手沿著箱逢慢慢開啟。

隨著箱門開啟,一股膩人的甜香溢位來,箱中一個成年男子渾身**蜷縮在一起,皮包骨的身體上佈滿了黑色的花紋,腳下放著一隻小罐子,燈火下更顯可怖……

短暫的平靜過後,屋中忽的傳來一聲轟隆。

夢周縮在樹後,看著幾個府丁從屋中奔出來扶著柱子嘔吐不止,她撇撇嘴嫌棄的轉過身,看見璟溶,她問道:“對了,你剛去哪了?”

“他們出來了。”

見夢周立即扭頭看去,璟溶輕舒口氣。

院中,趙括在府兵的攙扶下走出柴房,步子恍惚。

李老先生面容嚴肅,問向高括,“這是怎麼回事?”

高括語中顫抖,“老先生,學生,學生實在不知啊。”

站在高括身邊的一個大漢嗡這聲音道:“高先生,是不是我們今晚追查的那個黑衣人所做。”

聽了這話,高括急忙接道:“對,定是這樣,這一切一定是今晚那個黑衣人所作所為,想要誣害我們紹光學堂。”

“夠了。”趙括甩開府丁,幾步上前,“我兒今日慘死你學堂之內,不論如何高先生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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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先生介面道:“趙大人放心,我李某定會追查到底,還趙公子一個公道。”

“李老先生,我趙某一向對您尊敬有佳,還望今日這事您能妥善處理,究責到人。”

“趙大人放心,那是自然。”

趙括沉口氣,回身看一眼被白布包住的人,心中又是一陣悲愴。

夢周眼瞧著趙括帶人撤走,院中只剩下零落幾人。

月落半腰,院中地上幾具被白布裹住的屍體,格外寒涼。

與此同時,河邊月滿樓火光衝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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