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殷啊,我看你年紀輕輕就小周天了,怎麼不去中洲武院?”

陸啟明撐著一柄傘在前面走著,隨口問著身邊的青年。↑,

殷舒不禁再次抹了一大把汗——他真覺得自己這一路出汗出得易容的臉都快要掉了!

他眼見著陸啟明的步子像是散步一樣,實在是無比的輕鬆悠閒,甚至還帶了一個小女孩;可偏偏換了他來,必須得全力運轉身法才能勉強跟得上。至於他的另外十五個族人——雖然他們都被陸啟明封住了啞穴,但只要聽後面拉風箱一樣的粗重喘氣聲,就知道他們也與他一樣累的夠嗆——不,恐怕還要難受得多。畢竟除了殷舒倖免於難外,其他人都受過傀儡被毀的反噬。

但這仍不是殷舒導致汗流浹背的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心理壓力——殷舒真的很想問陸啟明一句:“就沒見過像您這樣的——咱這種關係居然也能聊的起來?”

然而這話他當然是不敢真問出口的;就連在心底腹誹他還擔心被陸啟明看出來呢。

於是殷舒道:“去了的,我早就去武院了。這次是做任務恰好回來家族的。”

陸啟明嘖道:“那你可真倒黴。”

能不能委婉點,殷舒想。雖然對於陸啟明這句話,他內心其實特別贊同。

陸啟明忽然轉過頭多看了他幾眼,道:“我說怎麼看你有點眼熟——你是不是聽過我的課?”畢竟他代課的機會沒幾次,醫藥系的課又限制學生人數,有幾個熟悉面孔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殷舒早沒空去想隔著易容陸啟明為什麼還能看出他長相;他的臉瞬間漲紅了,過了好半晌才支吾道:“聽過……”

陸啟明樂了,調侃他道:“你們的易容術質量還真挺好,連臉紅也能透出來。”

殷舒已經從臉紅到了脖子。

陸啟明又道:“其實你應該死活不承認的,要不然這見面多尷尬。”

殷舒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陸啟明莞爾,不再逗他,轉而道:“就今天來的這些個人裡,除了你,也只有殷秋水的修煉天賦還湊合——那她究竟是為何與家族關係不好,你知道原因麼?”

無論如何,只要換個話題就好——殷舒大大松了口氣。他道:“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那時候我在武院,回來了也沒有人談論那件事,所以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陸啟明微微頷首,沒有追問,因為他本身就不需要聽什麼原因;他只需要確認殷秋水與殷家的真實關係。

既然殷舒沒有否認問題本身,看來殷秋水與殷家的關係確實不是一般的差了——這種情況下殷家又怎麼可能為幫她處理事情而出動這麼多人?之前於成然說殷家看在殷秋水的面子上幫助他的事更是無稽之談。

貪墨武院的資源、殺死武院的一個學生,乃至今晚對陸啟明的伏殺——這三件事,無論哪一件都不是殷家有膽子幹出來的。

所以,尤其是在陸啟明涉入之後,這件事的性質早已不是“完成一個武院任務”這般單純。它更應該是陸、盛兩個世家之間的一次博弈,潯州殷家與離塵山莊至多算是棋盤棋子。

只是這種級別的博弈對世家而言不過是日常的小打小鬧,可對於殷家他們來說卻是自由與生死——這些人讓自己陷入這種兩難境地,實在不夠聰明。

想到這裡,陸啟明隨意問道:“你們殷家跟了姓盛的,現在後悔了沒?”

“……啊?”殷舒腳下一滑,差點直接摔倒。不過雖然他沒摔,後面卻有的是摔的——只聽撲通撲通聲接二連三。

陸啟明不由搖頭,嘆氣道:“你們居然還真的相信能瞞住?……算了,你們家還有多遠?”

殷舒回過神來,抬手指向北方:“是那裡。就快到了。”

陸啟明順著望過去,微微挑眉。他一伸手,忽然從後面拉了一個黑衣人出來。

瞬間,殷舒緊張得身子都僵硬了,腦子飛快轉著,費勁兒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要不然陸啟明忽然抓他的傀儡做什麼?

但殷舒是想多了。陸啟明很快又把傀儡丟了回去,笑道:“原來還有遠端示警的用處,挺精巧。看來你們家的人已經做好準備了。”

……

早前的暴雨已逐漸弱下來,而夜幕暗沉如舊。

陸啟明停下腳步。

站在這裡,殷氏族地一覽無餘。前方乍看似是空無一物,但仔細觀察,不難發現某一範圍內的景象有輕微的扭曲——那是透明能量層的厚度導致的。

純粹的防禦陣法;陸啟明判斷道。殷家剩餘的戰力正在陣中嚴陣以待;一個衣衫華貴的中年男人站在人群簇擁的後方,應該就是殷氏家主了。

陸啟明左右看看,忽轉頭對殷舒笑道:“你們殷家只出動這麼幾個小周天,未免太小看我了。”

殷舒一滯,赧然道:“不是這樣的,其實已經能用的都用上了。要不然族裡怎麼會讓我來。”

陸啟明點頭。他自然不可能去在意殷家是否重視自己,他只是為了從殷舒口中確認一件事——在場眾人基本可以算是殷氏一族的全部了。這個事實為他省去了不少麻煩。

既如此,倒也沒有什麼可急的了。陸啟明餘光見殷舒神情有異,心中瞭然,便問他:“怎麼,是看到你們家主啟動了這座既不能出也不能進的防禦陣法,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殷舒低頭不語,就算是預設了。他也知道自己本不該如此——更不該表現在陸啟明面前。可不知怎麼的,或許是殷舒第一次見陸啟明是在武院的講堂上聽他講醫藥知識,又或許是另一些原因,使得殷舒在這個“敵人”面前,反而更忍不住自己的真實想法。

陸啟明搖頭笑嘆:“孩子氣。”

殷舒神情有些不忿,卻驀然見到陸啟明手中微芒一閃,十數枚金針同時沒入後面殷家人的穴位。他被嚇了一跳,結巴道:“他,他們……”

陸啟明道:“不礙事,定身而已。”

殷舒這時也反應過來了。他看著被金針定穴的族人身子一動不動,眼睛卻滴溜溜直轉;再加之發現陸啟明竟然也往他的傀儡身上用了一枚金針——這自然是毫無作用的。兩兩相加,一時忍不住,殷舒竟十分不合時宜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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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心寬。”陸啟明也有幾分無語,道:“把你傀儡收了。”

殷舒應了聲。他召了傀儡身過來,同時向“對方”走去——傀儡身從相觸的瞬間開始迅速虛幻,很快化為晶瑩光點蓬散開來——又轉瞬匯聚為一個手掌大小的人型符偶。人偶模樣精緻光滑,在黑夜中靜靜發散著清透的光澤,與此前被強行毀去的模樣是雲泥之別。

殷舒收了傀儡,就乖乖走到陸啟明身邊。

陸啟明看了他一眼,道:“幹什麼?”

殷舒道:“不是要點穴嗎?”

陸啟明哭笑不得,沒好氣道:“你看著他們就行。”

殷舒“好”了一聲,又小聲道:“你為什麼不怕我跑?”

陸啟明沒有回答這個更加孩子氣的問題。他看了殷舒很久,忽然抬手,隨意向著陣法一個彈指——

宛若流星劃過。夜色中乍現一道溫潤的玉色光華,再轉瞬與陣法的能量層相撞,激起層層波紋。

陸啟明回頭問他:“你認得這是什麼嗎?”

殷舒答:“陸氏一族的嶽山指。”

陸啟明道:“沒錯。接下來,我準備就用這嶽山指破了你們殷家的防禦陣法——你明白其中含義嗎?”

殷舒沉默半晌,低聲道:“是‘陸氏一族’破的陣。”

陸啟明頷首,淡道:“正是如此。從你們前往離塵山莊佈置埋伏的那一刻起,我就僅僅只是‘陸族人’這一個身份。你不應該再把我看作武院時候教你課的老師。”

殷舒一呆,眼圈莫名其妙就紅了,倉促別過臉去試圖掩飾。

陸啟明搖了搖頭,抬步走近陣法。

身後忽然再次響起了殷舒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大:“我覺得我相信你!”頓了頓,他緊緊握住拳頭,小聲懇求道:“可以嗎……”

陸啟明道:“你最好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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