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裡的時候,因著快到中午了,外面只零星看到幾個人。

回到家後,張氏把今日的事情跟李氏說了一下。

李氏看著手裡的錢,抬頭看向了柳棠溪。

她是真的沒想到,自己能遇到這樣一個好兒媳。這一百多文錢,有一半都是她賺的。

一天若是賺個二三十文,一個月就是一兩銀子,不到兩年就能賺夠二十兩。

她那二十兩花得太值了。

“你們幾個都辛苦了。”李氏看著三個兒媳婦說道,“晚上咱們加個肉菜。”

“多謝娘。”

“我先把錢都收著,誰家賺了多少,花了多少我都給你們記著。老三雖然不賺錢,但他考中秀才免去的賦稅和徭役也給他換算成了錢。你爹看病的錢、大家吃飯的錢、買種子和農具的錢大家平攤。等到月底的時候我把賬給你們看看。”李氏說道。

李氏這一番話其實是說給柳棠溪聽的。

從衛大牛成親後,李氏便開始這般做了,也跟張氏說了清楚。等到周氏嫁過來,李氏又把這一番話告訴了周氏。如今又告訴了柳棠溪。

柳棠溪聽了這一番話之後很是詫異,她沒想到李氏會這般明理。

“咱們家人丁單薄,若是分家,這個家就散了。但是,他們兄弟三個都成親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一日兩日還好,若是日子久了,難免心生不滿。所以,娘給你們算清楚了,大家心裡都有數,誰也別埋怨。”李氏又解釋了幾句。

其實,這主意並不是李氏想出來的,而是衛寒舟。

衛老三兄弟四個,他是家裡的老三,不上不下,爹不疼娘不愛。

衛寒舟出生時,衛家還沒分家,衛寒舟一家五口就擠在小小的廂房裡。

衛老三賺了錢全都交了上去。可等到衛老三家裡需要用錢的時候,家裡卻不給他們出一文錢,反倒是把他賺到的錢都給了大房和四房。

衛老四讀書用錢、娶媳婦兒用錢,衛老大家的孩子讀書也用錢,可衛寒舟想讀書卻沒人給出錢。

這也是衛寒舟十歲才開始讀書的原因。

眼見著兒子越來越大,為了讓兒子出人頭地,衛老三咬咬牙分家出去了,離開時,沒分到任何一點東西。

衛寒舟之所以能去讀書,是衛老三、衛大牛和衛二虎去鎮上打工給他賺出來的錢。

為了不重蹈老宅的覆轍,衛寒舟在讀書的第一日起,就讓衛老三把兩個哥哥賺的錢記清楚。即便他的提議遭到了大家一致反對,覺得衛寒舟這般做太過生分了,可衛寒舟還是堅持這樣做。

想必,他爺爺、叔伯父親當年關係也很親密,可後來還不是都為了自己利益打算。

衛寒舟出生之後的這幾年是老宅幾個兄弟鬧得最嚴重的時候,他從小就被這些事情折磨著,實在不想看到家中的父子兄弟將來也會分崩離析。

在衛寒舟的堅持下,衛老三按照他的提議做了。

每個月月初,大家會把上個月賺的錢以及用的錢做個記錄,誰花了多少錢都心中有數。

漸漸地,衛老三一家人都發現這樣做的好處。尤其是等李氏和周氏嫁過來之後,衛老三家雖然沒分家,但家裡依舊和睦。

前幾年是衛大牛和衛二虎兩家人賺錢供衛寒舟讀書,等衛寒舟成了秀才,好處就落在了衛大牛和衛二虎的身上。這些好處換算成錢之後,反倒是他們欠了衛寒舟的。把這些掰扯清楚之後,不用衛老三和李氏多說,衛大牛和衛二虎兩家嘗到了甜頭,會更加努力賺錢供衛寒舟讀書。因為,將來他們會得到更大的回報。

比如賦稅,再比如門楣,再比如孩子讀書嫁人的問題。

柳棠溪並不知這主意是衛寒舟想出來的,只覺得李氏著實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也不怪他們家能培養出來一個狀元。只可惜,這個狀元郎心術不太正。

也不知是不是衛老三家裡的人留給她的印象太好了,以至於她現在對衛寒舟的印象都好了不少,越來越覺得衛寒舟在這樣一個家庭裡長大,應該不至於成為那般人。

或許是因為突逢大難,受到了刺激,所以才改變了性子?

原本覺得衛寒舟就是一個反派紙片人,可現在卻覺得他似乎有血有肉起來。

兒媳們出去了之後,李氏笑容滿面地去了裡間。

衛老三此刻正半躺在床上,見媳婦兒笑了,問了一句:“老大媳婦兒和老三媳婦兒回來了?”

李氏笑著點點頭,說:“嗯,回來了。這不,還賺了不少錢。”

衛老三低頭看了一眼李氏手中的銅板,驚訝地問:“這麼多?”

之前張氏和李氏也一直做繡活,每次去鋪子裡拿的帕子和荷包都差不多,但錢卻沒這麼多。

雖然只是比從前多二十多文,可對於貧苦人家來說,這二十多文的分量也著實不輕,一眼就能看出來差別。

“可不是麼,這都虧了老三媳婦兒。”李氏說道。

接著,李氏就把剛剛張氏跟她說過的話告訴了衛老三。

衛老三聽後點了點頭。

李氏收起來銅板,說:“你從前還不讓我聽那算命先生的話,埋怨我把老三趕考的銀子花了。可如今你看,你的病大好了不說,三兒媳又是個有本事的。”

李氏拿著家裡所有的積蓄去娶兒媳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那時,他已經病得快要不行了,下不來床。

他本以為媳婦兒怎麼說也要娶個家世清白的好姑娘,沒想到卻是從人牙子手中救下來的。那姑娘一看就不是鄉下人,且那一雙眼睛四處亂看,滿滿的嫌棄之色,看起來就不像個好姑娘。

可他再後悔也沒用了,錢已經花出去了,媳婦兒也領進門來了。

兒子成親後,那姑娘又在房裡整整待了三日沒出門。

不過,再出門時,那姑娘卻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還是那副相貌,可眼神卻跟之前完全不同,看起來老實極了。

他一度以為自己之前病太重了,腦子暈,沒看清楚。

等媳婦兒跟他說兒媳似乎成親當天突然失憶了,這才明白過來。

雖這失憶來的離奇,可兒媳的改變卻沒有別的更好的理由來解釋了。

“雖說這個兒媳是個好的,但,你以後還是少聽算命先生的話。老三說了,那個算命先生是個坑蒙拐騙的,前些日子攤子都讓人砸了,如今不知去了哪裡。”衛老三說道。

想到那個算命的確實被人揭穿了,李氏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不過,在放好錢之後,李氏還是辯駁了一句:“不管他是不是騙子,總之我按照他的話找到了老三媳婦兒,如今你的病也是真的好了。我這錢沒白花。”

這一點也是衛老三想不通的。明明是個騙子,可卻真的為他指點了明路。不過,他還是更信兒子的話,相信那個算命的是個騙子。

“有可能他是蒙對了,也有可能老三命好,命中註定會娶到這個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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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聽了這話不太高興,說了一句:“就算是命中註定的,那也是我找來的。”

衛老三見媳婦兒不高興了,連忙妥協:“對,都是你的功勞,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他之前以為自己快要不行了,覺得虧欠了媳婦兒和孩子們。如今他的病漸漸好了,也知媳婦兒在他生病期間的日子並不好過,所以也不想跟她爭論了。

李氏給衛老三掖了掖被角,說:“我知道村裡人沒說什麼好話,說我蠢,給咱們兒子娶了個這樣的媳婦兒,都在等著看咱們的笑話。我就偏不讓他們看,讓他們知道咱們越過越好。”

李氏和衛老三在這邊說這話,另一邊,柳棠溪已經去廚房燒水了。

這一來一回走了一個多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柳棠溪的腿早就泛酸,快不是自己的了。但是,跟累相比,她更忍受不了髒。

燒完水之後,柳棠溪回屋擦了擦身子。

兩刻鐘後,柳棠溪身著乾淨的衣裳,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下午,柳棠溪又跟周氏坐在一起繡花了。

午時,衛大牛隔房的堂弟說是鎮上碼頭未時要卸一批貨,缺人手,衛大牛和衛二虎飯都沒吃,帶著乾糧和水就去鎮上了。

地裡的活兒本就不多了,張氏原本也打算從明日起接替相公下地幹活兒,所以,今日後半晌就去了,跟她一起去的還有李氏。

柳棠溪本想代替李氏下地,畢竟,在農村長大,她也下過地幹活兒。雖覺得累,但她也不想讓家裡的長輩下地自己在家閒著,她心裡終究過不去。

李氏拒絕了。

一來柳棠溪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沒下過地。二來,柳棠溪留在家裡繡花比去地裡幹活兒能賺更多錢。

就這樣,柳棠溪和周氏留在了家裡。

李氏在家看孩子的話,時不時會去村裡說說話,孩子也能出去玩兒。可周氏月份大了,不方便出去。柳棠溪又跟村裡人不熟,且上午還被村裡人說了。所以,除了衛伯生跟著下地了,其他兩個姑娘都在家裡待著。

柳棠溪和周氏就坐在堂屋門口繡花,這裡光線好,而且能聽到堂屋裡的動靜。若是衛老三真有個什麼情況,她們也能聽到。

兩個人剛開始繡花,周氏就多拿了個板凳放在一旁。

“扶搖,過來,娘教你繡花。”周氏的語氣很是鄭重。

柳棠溪看了一眼剛從外面瘋跑回來的衛扶搖,笑了笑。衛扶搖一直是個愛動的性子,她真的難以想象這個皮猴兒坐在一旁安靜繡花會是個什麼情形。

果然,衛扶搖沒讓她失望,當下便拒絕了周氏。

“娘,針扎一下太疼了,我不想繡。”

聽到這話,周氏很是生氣,當即便想要訓斥女兒。

然而,衛扶搖蹭蹭蹭地跑到了西間,找衛老三求救去了。

衛老三心疼孫女,只聽衛扶搖在裡面說了一通自己的委屈,衛老三就妥協了。

周氏也拿女兒沒辦法,氣得臉色微紅。

周氏如今畢竟懷著身孕,柳棠溪本不該插手她教女一事,但也怕她氣出個好歹,便在一旁勸了幾句:“二嫂,扶搖還小呢,正是愛玩兒的年紀。你也彆氣,說不定過幾個月,她慢慢想通了,就想繡了。”

聽到柳棠溪的話,周氏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接著,周氏又跟她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其實她不笨的,她三叔說過了,扶搖很聰明。可就是皮,好動,要是認真起來,肯定能學會。”

柳棠溪有些不明白周氏的話,笑了笑,順著她的話誇了誇衛扶搖。

似是沒聽到自己想聽的話,周氏臉上有些失望,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垂頭開始繡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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