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隱喻含怨凝久望 大慈悲苦日月長

卻說沈陵抱著小女孩繼續上路,這幾日下來,飢一頓飽一頓的,那小女孩能夠忍飢不哭,勉力行走,已算得是極為乖巧。這日後午行至太湖邊上一個大鎮,算是進了丹陽境內。此時丹陽已被王濬拿下,是以並未遭東海賊兵洗劫。

沈陵投店借宿,買了套衣衫,把兩人換得煥然一新。那女孩兒洗沐換衣之後,甚是秀美。丹陽、烏程相距較遠,要穿過武進渡過太湖,方至烏程。沈陵花重金購了匹青驢,二人至此,始免跋涉步行之苦,於是一路南下。

江東由劉備管轄,得安太平數十年,是以於路均有客店,二人吃得好了,行程亦快了不少。這小女孩聰明活潑,甚是惹人歡心,稍解旅途疲勞之苦。如此相處半月下來,她對沈陵煞是依賴,細問之下,才知她叫關婉兒,是飛雲莊關老員外的孫女。他和父母回吳郡省親,恰好遇到東海賊殺來,便和家人走散了,由戚壯士護著,方才逃過追殺,遇到沈陵。只是戚壯士在逃難之時,被賊人重創,是以不治身死。

二人一路行數日,已至太湖邊上,便尋船渡河,到了烏程境內。但見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紛紛逃難,都說東海賊軍已經打破烏程,他們奸yin擄掠,無所不為。沈陵問清飛雲莊路途之後,便自尋來。

行了一日,越向南行,越是瘡痍滿目,沿路死屍遍地,大多都是肚腹乾癟,雙頰深陷,一見便知是餓死了的。越走這類餓殍越多。心想兵兇禍亂,最苦的仍是百姓。

這日午後,沈陵按難民所說來到飛雲莊,卻見莊子已燒成一片白地,破磚爛瓦,堆積成墟。沈陵不禁茫然若失,望著廢墟悵然。關婉兒年歲甚小,也知這是自己家,當下大哭道:“我娘去哪裡了,我要找我娘。”

沈陵心頭一顫,望著婉兒良久,心道:“她失去摯愛的父母,註定悽苦。而我失去了摯愛的她,內心又何嘗不是這般。”念及至此,不覺流下兩行清淚。便在此時,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沈陵急拉著婉兒在廢墟角里藏匿起來。

過了一刻,腳步聲走的遠了方才出來。沈陵知此地甚不安全,決不可多留。只是卻又不知何去何從,只覺天地茫茫,竟無安身之處,於是拉著婉兒原路折回。二人騎著一匹青驢緩步而行,在那荒山野嶺之間,顯的格外悲涼。

行約數日,至太湖邊一座大山之前,但見鬱鬱蒼蒼,林木茂密,山勢頗是雄偉。沈陵便將青驢系在樹下,自與婉兒背靠山石歇息。忽見一男一女兩個鄉民從身旁山道上經過,兩人神態甚是親密,顯是一對夫婦。那婦人行過面前時,瞥眼一看,大驚道:“小主人,你如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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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抬頭見那人婦人模樣,大喜,叫道:“阿嬸。”撲到那婦人懷裡。沈陵微覺詫異,即問端地。那婦人近前施禮,說了詳細。原來東海賊打破烏程縣後,就來洗劫莊園。老莊主將莊子燒了,舉家往曲阿避難去了。似她們這等僕人也都打發路費,發付回鄉了。沈陵亦將諸般情事一一說了。

婦人大喜道:“既是小主人在活著,老爺必定歡喜極了。”當下就將詳細地址說了,央求沈陵務必將小主人送到老爺手裡。沈陵自然應允。於是兩下作別。沈陵帶著婉兒渡河往曲阿走。

二人渡過太湖,往西北行,數日後便至曲阿,按照那婦人所示,加上沿途探訪,終將婉兒平安送至。關老爺一家深感大德,擺宴酬謝。

兩廂坐定,關老爺先自薦,然後又替沈陵一一引見。這關老爺非是別人,正是當年攜家小往江東投

奔親眷的關寧。坐在他左首之下是一位五十餘歲的漢子,神采奕奕,叫作徐冀。他右首下的是他兒子關承與兒媳楊氏。

宴至半酣,門前走過來一個老婦,她年紀雖大,但白髮紅顏,想年輕之時,定是一位絕世佳人。那老婦步進堂前,便向沈陵施禮。陵急忙還禮,連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老婦招呼關承道:“我兒要好好答謝恩公,且莫怠慢。老身就不作陪了。”沈陵起身下禮,老婦道:“不須多禮,恩公權請慢用。”說完,轉身回後堂去了。

當晚沈陵便在他家中歇了一宿,次早請辭。他與婉兒前後相處月餘,形影相依,突然分手,甚感黯然,但想到終不負人所託,將她平安送往父母手中,又不禁欣慰。悄立半晌,告辭而去。

他一路北上,欲回青州去。於路和數十難民結伴而行,這日走到一山坳,就坐在一堆亂石上休息,忽見北面有數百騎呼嘯而來,都是東海賊軍打扮。眾難民見了,紛紛奔逃。

可這群東海賊軍都是騎兵,甚是迅疾,眨眼間就至眼前,將難民團團圍住。為首一個將官大喝道:“將他們統統捉回吳縣修城牆。”

吳騫雖是武力,但畢竟孤身一身,如何能抵得過這數百精銳騎兵,於是坦然受縛,被賊兵押進城內。

原來此時吳縣城已被東海賊軍攻破,而漢將王濬也以剿賊之名,從秣陵出兵攻打吳縣。兩下數番惡戰,城峘破損嚴重,所以賊兵四處捉拿丁壯充軍,抑或修茸工事。

沈陵即入城內,被押到難民營裡,乍眼一看,怕不下有萬餘之眾。有挑負行糧的,有搬土抬石的,但凡那個敢抗辯幾句,賊兵的皮鞭便夾頭夾腦的抽將下來。

正此時,營內一聲鑼響,一群賊兵押著十餘人走到營中轅門之下。那十餘人全是蜀兵將校打扮。少頃,東海賊帥萬鎮樓至,教軍士將十餘人解縛,要勸降他們。

只聽那蜀將睜眼破口大罵道:“傷天害理的狗賊,我等皆乃大國將軍,豈能投降山賊。汝快快將我等一刀殺了便罷。否則他日朱將軍打破城池,拿住你們這群狗賊,必將碎屍萬段!”

萬鎮樓不怒反笑,指其面道:“倒是頗有骨氣。”叱令左右道:“將這些不識抬舉的奴狗打跪!”左右侍衛操起軍棍便打,那些蜀將那有一個肯跪,紛紛罵不絕口。萬鎮樓喝叫左右道:“將這些奴狗全部立枷;只顧打他兩腿,打折了狗腿,自然跪將下來。”軍漢得令,依言造作。

沈陵看的惱怒不已,又敬佩那些蜀將的骨氣,再看四周難民無一個不是氣憤填膺。旋即暗思道:“這些丁壯難民怕不下有萬人,實在不可小覷。他們又都是本郡人氏,自是惱這些賊兵,只是無人帶頭罷了。若是能煽動他們作亂,或可奪城滅賊。”思及此處,便在心裡細細琢磨。

當晚,他在燈下濡墨揮毫,寫道:

“今東海之賊者,狼子野心,以擄掠屠戮為樂,殘害百姓為榮。而今之江東,烽火狼煙,屍橫遍野,青壯被擒,婦孺被淫,老弱被屠。剎那間,蒼天垂泣,大地含悲!國有倒懸之急,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仇之憾。而轅門前之蜀人,義不屈膝,實乃真丈夫也。唯願磕城肖之,誓必屠盡東海賊,雪吾華夏之仇。但自一人之力,難扭乾坤。城中軍民,如若志同者,遣師共赴殺賊!以濟蒼生之念!”

抄錄數十份,趁夜拋向難民營中及左右街市鬧地。

天明之後,城內居民拾得者頗多,都聚著觀看。早有巡營小軍,搶一張去,飛報裴元崇知曉。元崇大驚,急差人出營各處傳令,教軍士謹

守城頭及各營,再一面著人嚴行緝捕奸細。沈陵懷裡揣一柄寶刀,挨入人叢中,也湊過來觀看,更將紙上言語,反覆高聲朗誦,軍民盡皆錯愕。

營中主將聞詢,急來一探究竟,見沈陵兀是尚在朗讀,大怒道:“此人定是奸細,速速將他拿下。”沈陵搶步上前,大喝一聲,一刀將那主將刺翻在地,跟著割了首級,高舉過頭,大呼道:“不想死的,都隨某去殺賊!”

難民營裡頗多忠義之士,登時就有數百人振臂高呼,紛紛聚攏過來。沈陵見了,復連聲大呼道:“吾等皆與東海賊仇深似海,有血性的,都來報仇!”數百人高聲呼應,聲震數里。

一眾難民初時還面面相覷,此時見許多人呼應,又想起東海賊如此殘暴,橫豎都是一死,不若誓師殺賊。於是盡皆振臂。轉瞬之間,已經聚攏了五六千人。沈陵抓住賊將首級,當先往西門衝去。城內百姓聞後,亦是拿棒操棍聚在一起作亂。

沈陵趕到西門,殺散守門賊軍,放下吊橋,開啟城門。此時城外漢將王濬正督軍駐紮,先聽的城中吶喊,又見城門大開,只道賊人殺出來突擊,急教軍馬列陣迎敵。忽見一幫難民衝了出來。王濬正值驚訝,沈陵高叫道:“如今滿城俱亂,將軍快快出兵奪城。”

王濬聽了,又驚又喜。遂令眾軍奪城,東海賊軍雖眾,但被城中百姓牽住,不得伸展。被漢軍圍在城裡巷中盡數殺的乾淨。裴元崇、萬鎮樓二人只能突圍奔逃。

王濬思慮周全,早令文鴦埋伏要道,裴元崇出馬來戰,他怎抵文鴦之勇,不過二十合,被一槍刺翻。萬鎮樓激靈,混在敗卒中逃過一命,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往餘杭方向逃竄。行不數里,忽一將斜刺裡殺出,大叫道:“狗賊也有今日,識的大將朱任乎!”一槍挑落馬下,亂軍踏為肉泥。

再說王濬大軍已完全控制吳縣,王濬升坐帥府,安撫軍民,慰勞將士。命請沈陵到府衙,奉為上坐。王濬拜道:“壯士此舉,誅鋤叛逆,保全生靈,讓我等兵不血刃,克復城池,實是功德無量,請受王某一拜。”

沈陵急忙攔住道:“此非鄙人之能,全賴軍民之力也!”王濬見他居功不傲,心底愈加欽敬。少頃,文虎來報說擒的七千餘賊兵。王濬知這群賊兵無不是雙手沾滿血腥,但若盡數屠了,難免以後落下罵名,竟是一時難決。便問沈陵道:“先生以為如此處置妥當?”

沈陵道:“可挑出內裡將官頭目,抑或是罪大惡極之輩處斬,給一城百姓個交代。然後將剩餘的賊兵盡數編制入伍,讓他們衝鋒陷陣,戴罪立功可也。”王濬點頭道:“此法兩全,妙也!”遂令依法炮製,揪出大罪之人兩千餘。濬命盡數斬首,以儆效尤!

當晚王濬就在帥衙置酒款待沈陵。更是親自奉杯敬酒,說道:“先生足智多謀,更兼品德高貴。某必上奏陛下,為先生討封。”

沈陵道:“將軍言重了。討封倒也不必,在下今日之舉,非是為功名富貴。只是感嘆天下動盪多年,百姓民生不安,遍地白骨撲地。如今這禍亂雖得暫息,可世人苦難方深,不知何日方得太平!惟願死者已矣,生者猶度春秋。既要憐死者之冤屈,更要憐生者之哀慟。望將軍日後多行善念,體恤百姓,使萬民早脫苦海,實是無量功德。”這一席話,說得眾將無不讚揚。當晚酒散,沈陵辭謝出府,宿於驛館。

次早,王濬親自到驛寓拜望,卻是已無一人。驛館老丞稟報道:“沈先生今早天未明時,便掛劍背囊,辭別了小人,不知往那裡去了。”王濬暗歎:“此人真乃世間奇男子也!”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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