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抬頭看了看窗外,那裡人影攢動,燈火通明......

嘆了口氣道:“你先去讓他們都散了吧,死是遲早的事情,再怎麼擔心又有何用?然後叫人持我入宮令牌,勞陛下深夜走一趟了......唉,我這身子,怕是走不動了。”

薛湛點頭起身,片刻便將一切事情辦好,最後從一個侍女手中接過藥碗,再次回返屋內。

李靖見薛湛端著一碗藥進來,橫了他一眼,喝道:“端來作甚?喝了便不死了?拿下去,將我藏的那十壇好酒,取三壇來。

薛湛猶豫了許久,李靖時辰已然不多,如今看著他渡入體內的覆天訣功力而精神抖擻,便和常人無異,湯藥這些,倒也真個沒用,是以薛湛也不堅持,回頭便去取酒。李靖一生戎馬,高歌烈酒,如今將死,亦不如大喝一場,亦是快意。

這十壇酒乃是李靖的心頭肉,藏了十四年都不捨得喝,薛湛都不知道這幾壇酒是從哪裡得來的,他只記得,自己到這裡沒多久,李靖便藏了這十壇酒。

取了酒後,薛湛再次回到屋內,他知李靖好酒,便取來酒杯想為李靖倒酒,不料李靖直接不耐煩道:“拿來拿來,整壇拿來!堂堂男兒,喝個酒哪來那麼斯文?”說著便是搶過酒罈,大口喝了一口,隨後就是一個激靈。

薛湛雖心中擔心,但也旋即作罷。如今衛國公李靖全靠他的覆天訣功力支撐,就算大口喝酒,也不打緊,只是功力散時,李靖定是神仙難救......

李靖見薛湛呆愣愣的站在那裡,道:“你也開上一罈,做過來與義父共飲,斯斯文文,哪像我大唐軍人?”

薛湛素來不好酒,但此時亦不敢違背,忙開了一罈和李靖共飲,一口飲下,立覺喉頭心口,皆是火燒般的感覺,但隨後便是悠久的香醇,便是薛湛這種不懂酒的人,也知如此醇裂綿長的酒十分難得。

李靖見薛湛喝了幾口便面紅耳赤,哈哈笑道:“孩兒,你可知這十壇酒,是為父從哪裡弄來的?”

薛湛搖頭道:“從未聽義父提起過。”

李靖自豪道:“那是當年我與那不滅和尚打賭贏了,不滅和尚跑遍了三山四海,才幫我弄來的絕世佳釀!我可一直捨不得喝,便是那不滅和尚上門吵了無數次,我也硬是沒有拿出來同他喝上一口,你可知我苦苦留著這十壇酒,是為了什麼?”

薛湛知李靖和不滅和尚取來好酒,二人打賭輸酒倒也十分相符,但李靖得好酒而十數年不喝一口,卻是為何?不由搖頭不解道:“孩兒不知。”

李靖的眼神忽地迷離,微笑道:“那時你剛跟我不久,我便想啊,都說女兒出生時,父親會埋上幾壇好酒,待女兒出嫁時方才取出。我便想你雖是個男兒,但我為你埋上幾壇好酒,該也沒有什麼打緊的,待得你日後長大成人,娶妻之時,我便將這十壇酒取出來,亦算一件禮物!”

薛湛終再忍不住,側過頭去,眼淚不爭氣的流出,李靖待他,一直若親生父親,一直以來皆是盡心竭力照顧有加,便是親生父親,亦做不了更多......此情此景最傷情,便是英雄亦落淚。

李靖抬手拍了拍薛湛的肩膀,笑道:“哭個什麼,堂堂男兒!其實我那時想的更多的是,日後定不能讓你像我一般,打了一輩子仗,最終無妻無子,好在老天爺待我不薄,將你這個孝順懂事的兒子送來我身邊,讓我不至於孤獨終老,且一身抱負有所寄託。我那時想,待你日後長大,定要為你討一個漂亮溫柔的媳婦,萬萬學不得我,不瞞你說,就那宵雲公主,我前些年還與陛下提過,有意撮合你們,可那丫頭雖同你一起長大,卻心中無你,陛下寵她非凡,我與陛下無可奈何只好作罷。”

薛湛噗呲一笑,道:“那時宵雲公主不過十五歲,懂個什麼?那幾日裡,她一旦見我便追著問何為出嫁?我一直不知這是為何,不料竟是陛下和義父做的好事。”

李靖哈哈大笑道:“你和那宵雲丫頭無緣,國師已紫薇星盤親算,我和陛下亦就作罷。但你可得萬萬記著,日後領兵的同時,萬萬莫要忘了去討媳婦,你古今性情尚不成熟,但假以時日,該也會因責任和壓力而改變,說不準討個媳婦有個家庭,亦會讓你成熟穩重得快些。”

李靖一旦喝酒,話都會多上許多,且不如平時嚴肅,這是薛湛多年的經驗,笑了笑道:“孩兒記著的,日後定要討個美麗善良的媳婦,不負義父期望。”

李靖欣然笑了笑,神色嚴肅了許多,道:“不與你扯了!酒也要喝,但事也要說,如今形式,你定也心中有數,從連環謀殺,到洛水之畔,再到天女墳林,白骨為山,最終鎮神晶棺出土,上古妖魔再現,以及吐蕃突然兵犯我大唐再已出人意料的速度退讓議和,國師的仙逝,以及我的死......這一切定然不是巧合。有人野心勃勃,布了一個瀰漫整個天下的詭局,意圖亂我大唐,並釋放了上古妖魔,他在求什麼,尚且不知,但風雨欲來,已是不容置疑。”

薛湛十分贊同,這一切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其實細細去看,每一件都有緊密的關聯,有人在布一個很大的局,且國師李績都死在了這個局裡,衛國公李靖,亦不遠矣......“此時此刻之形式,皆是他人有意推動而成。”

是以不該說為何偏偏是此時,偏偏是此刻。而應該說便是此時便是此刻,因此時此刻之局,乃有人故意推動而來。

他害死了國師李績,而衛國公李靖的病也蹊蹺萬分,和此人也絕對逃不了,害了如今大唐兩根頂樑柱性命,他要的,定是要的便是大唐帝國老臣已老,新臣不堪重任的青黃不接之局。

衛國公李靖又喝了一口酒,目光漸深道:“有人在已陰謀詭計亂我大唐帝國江山啊!按如今局勢來看......他的詭局倒運轉得十分成功,國師去了,我亦快了,無論我們承認不承認,我守護的這片大唐江山,怕是就快亂了!”

薛湛忙道:“義父放心,孩兒定當盡心竭力,護我大唐江山百姓安寧,定不讓那人詭計得逞。”

李靖笑道:“怎麼護?時至今日,你連敵人的身份都猜不到,便給你百萬兵馬,你又該打誰?呵呵......這盤棋局,我們已然輸了一半,輸得我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薛湛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他輸得很慘!時至今日,他只知那佈局之人帶著一面面具,修道門誅心訣御道門誅心鏡,除此之外,便無再多線索可循。這樣的線索,要如何來打一場關乎帝國安危的戰爭?仿如天芒夜談!此人心機城府,薛湛見所未見,其佈局之精,驚世駭俗,環環相扣令人防不勝防,且十分果斷,機變無雙!

這樣一個敵人,如何對付?薛湛一時心頭倍感落寞迷茫,自己這一身的期望和責任,真個不知該如何承擔,不由聲音低了幾分,道:“孩兒無能,令義父和......”

李靖直接打斷道:“我李靖的兒子,便是這幅德行麼?堂堂少將軍,還未戰便心怯了麼?”他聲音逐漸轉柔,繼續道:“你不能怕啊,你若怕了,這萬里山河誰護?你若怕了......這人間誰來守?”

薛湛聽罷,心頭頓時萬般愧疚,是啊,此時此刻,他乃最不能退卻的那一個人,不久之後,他將是十道兵府統帥,他若不冷靜直面陰謀,那這河山萬里,誰人來護?

李靖大口喝酒,道:“怕什麼?不過詭局陰謀而已,兵來便將擋水來便土掩,莫去多心多想,一步步的走穩每一步,一件件的做好每件事,兵馬不亂則朝堂不亂,朝堂不亂則江山不亂,他們能放個神魔出來殺了國師,能用隱秘方法殺了我,但你銀甲披身,神兵在手,你有防備,沒人能輕易殺你!”

薛湛心頭登時明朗,是了,那人已陰謀算計害死國師李績,為的是要民心亂!而如今看來,李靖這場突如其來且十分古怪的病,只怕也和那人脫不得干係,而他這樣做的目的,要的便是民心亂......所以如今的薛湛不得不繼承李靖的爵位和兵權,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穩定軍心,方能安撫民心!

這十數年來,太宗皇帝李世明和國師李績衛國公李靖對薛湛竭力培養,幾乎是硬生生的將一個少年培養成了一個英雄,一個戰功顯赫受兵將愛戴的英雄,一個義薄雲天受百姓愛戴的英雄,如今......大唐帝國需要這個英雄,且兵將百姓,都信服這個英雄。

薛湛終明白李靖苦心,毅然道:“義父安心,孩兒明白義父的意思了。”

李靖欣然而笑,旋即肅然道:“你統十道兵府之後,當改變如今佈局,枕兵西南,防吐蕃滋事,兵出塞外,震懾突厥高句麗等國,大唐帝國鐵騎無敵天下,無論是怎樣的陰謀,若要覆我大唐帝國江山,都免不了戰爭!如今帝國內部無憂,你震懾他國便可,以逸待勞,我倒要看看,那人到底能用怎樣的陰謀,來對付我大唐一百三十萬大軍。”

這是未來大唐兵馬的部署規劃,薛湛謹記於心,確實如此,無論怎樣的陰謀,想要傾覆大唐帝國,都免不了戰爭,但如今大唐帝國的兵力,足可防禦任何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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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繼續道:“我大唐帝國之所以有今日興盛,乃朝堂百姓一心,陛下要走的路,恰恰便是百姓想要的未來,是以群臣齊心,朝野無閡!大唐帝國無內憂,乃帝國十三年便可輝煌至如此的重要條件。你要做的,便是為陛下守好這個局勢,以防被他人破壞!”

上下一心,同心協力。此為最簡單亦是最困難的局面,李世明深諳此道,是以登位之後,一直致力於對民心,臣心,軍心的統一!為此,他做了許多令人不解的事情,譬如過河拆橋,接手了風侯帝瑤拱手贈來的南方江山後,立刻便大力打壓風侯以前的勢力,道門,魔門,八極元宗......無一能逃過他的打壓,這令天下人皆懼。李世明之所以這樣做,為的便是這個天下只有一個聲音,大唐帝國不需要其餘勢力龐大的思想來影響民心,是以道魔二門,怎也躲不過去。

如今大唐帝國,三門六派再無往日輝煌,蜀山神城雖存,但亦不可能再像三百年前那般,一場天祭便可影響國家未來。而魔門的勢力,亦全部被從中原清除,退回了大黑山魔城。

薛湛虛心問道:“孩兒該如何做?”

李靖意味深長一笑,道:“你說如何做?你只要讓三門六派勢力不能乘機再次崛起,令宗教思想不至於影響民心,便是做好了!記好了,若大黑山魔門四脈推舉陰陽聖殿殿君令羽宸為新天帝,你便發病大黑山,蕩平他大黑山魔城!若道門蜀山神城膽敢再開天祭,你便滅了他蜀山道門。”

薛湛一驚,旋即答道:“孩兒記下了!”

令羽宸於大黑山魔門四脈心中的地位,便如如今的薛湛在中土一般!令羽宸此人聰慧無雙,城府極深,乃為大事者,且知自己行事極端,是以他若動便必是把握十足,這個人若為天帝,定會威脅大唐帝國,是以留不得。

而道門蜀山神城,往日於中土百姓心中,便如神明一般的存在,其天祭典禮,推演天地運數,深得百姓信賴,若此時道門再敢開天祭,必是心有異數,除之後快何妨?

還有兩個原因,那便是那個神秘的佈局者,最有可能便是來自於這兩個傳承悠遠的門派,魔門為重返中土,有足夠理由這麼做!而那人所修功法問心訣,所御寶物誅心鏡,皆出於道門。是以若這二門有何異動,以防後患,定要除之。

李靖嘆道:“以後自己摸索著走吧,領兵打仗不難,作為兵馬統帥想打仗更簡單,難的......恰恰是一個兵馬統帥,如何讓這個天下少打些仗!日後你若不知道如何做了,或行軍打仗之時決斷不得了,便回頭想想那些對你寄予厚望的人吧,去身後看看大唐帝國的河山萬里,去看一看那些方安居樂業十餘年的平民百姓,你便知道怎麼做了。”

薛湛今夜已說了太多謹記於心,但他這時,仍然不得不道:“孩兒定當牢記!”

便在此時,房門被推開,一青衣中年人推門而入,負手而立。

薛湛忙起身跪下行李道:“末將見過陛下。”

來人正是李世明,他淡淡看了看薛湛,道了句起來吧,便走到李靖旁邊坐下,道:“衛國公怎樣?”

李靖對薛湛道:“去吧!記著今夜的話,日後的路,自己走吧!”待得薛湛離去之後,李靖回頭看向李世明,看著看著,忽地哈哈笑了起來,李世明亦跟著他笑了起來,只是相顧而笑的眾人,皆淚水盈眶......

這一笑,是往昔多少金戈鐵馬戰火豪情!這一笑,是多少凌雲之志又是多少壯志未酬!李世明與李靖二人,共同戎馬半生,又為大唐帝國江山永固嘔心瀝血,其中情意早已非尋常君臣。

李靖笑罷之後,道:“陛下啊,臣怕是不能再助陛下創不世之偉業啦,往日諾言,怕是再無機會兌現,臣對不住陛下!”

李世明拿過最後一罈酒開啟,大口灌了一口,淡然道:“衛國公諾言,早已兌現!倒是朕的諾言,並未兌現於衛國公啊。”

二人一陣沉默,兀自喝了好一會兒酒,李世明嘆道:“我們這一生,許下了多少諾言,亦實現了不少諾言,到得頭來,似乎還有諸多諾言沒有實現......我們曾豪情高歌,意在肅清河山,這算實現了吧!上古九國神魔臨世,凡人便如螻蟻,我們又想,這人間能不能真個由人說了算?好在國師天縱之才,亦全了我們一個諾言!神魔永封崑崙,人間永為人間,你我國師又一心穩固人間,意圖人間永為凡人說了算......多少個諾言算完,多少個勝負算頭?老哥啊,累了,倦了,你先歇一歇吧,我再抗一抗,這人間,多平安一年便是一年。”

此時此刻,李靖與李世明再無君臣之分,便如多年老友,把酒而談。

李靖道:“苦了陛下了!如今成就,只怕日後便需得陛下一人來抗了,詭局已生,風雨將至,我們守護個人間,怎就那麼難?”

李世明哈哈笑道:“難啊!可再難也得守啊,若這來之不易的人間,再受動盪,談何帝國?談何諾言?你我今夜好好喝這最後一回酒吧,當日你將這酒從不滅和尚那裡騙來,我早就想喝,你卻藏得太過寶貝,我亦不好搶啊!”

李靖忽地沉默,正色道:“我兒薛湛,性情終歸太過善良優柔寡斷,還望陛下日後多多提點照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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