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書童子抱七弦琴盤坐於百花叢中,素手翻飛,一曲浮生若夢,與令羽宸玉笛所奏相比,別是一番曲風。

笛聲悠揚,加之令羽宸飽含一腔憂慮關切情意,曲意多情愫,卻少了一番空靈韻味。

掌書童子琴藝非凡,古琴之聲醇韻滔滔,加之其功力入琴曲,比之令羽宸少了幾分紅塵味道,卻多了幾分縹緲,聲聲入耳入心,令人血脈心緒皆隨琴聲而動。

罹恨於幻魂境中,亦感其琴聲非凡,側目看向那依舊立於身側的掌書童子,心中啞然暗道:“難怪帝瑤明知如夢大家危險,卻僅派了一個掌書童子前來相救!誰曾想到,當年為紫薇帝師掌山河錄的一個小小丫頭,如今功力竟已高至如此境界,不僅煉魂心典九重......”

他聞得琴聲滔滔,感其中包含的功法修為,卻無煉魂心典之邪魅,亦非大羅天罡之雄渾。其琴聲一起,幻夢之境中的百花谷頓時風起雲遮,紫電暗湧,她竟已琴聲聚集幻夢境中不同力量,於柳如夢身周結成一奇異陣圖,“以風雨圖錄和雲夢八極,聚五行之力,結煉魂大陣,你不僅以凡人之身修古神功法,且同修兩種,怪不得風侯敢讓你獨自前來。”

風雨圖錄乃風侯雨師之上古功法,其威可呼風喚雨,移山倒海,乃上古九國崑崙西陵之奇功,大羅天罡心法,九龍真氣等紫薇宮絕學皆出於此。

柳如夢因水靈風之殘神,以天地凶煞之氣和清風玉蓮之力練體,成半人半神魔之軀,方可御此功法,舉手抬足便令眾高手險些喪命,其無上神威,可見一斑。

而雲夢八極,乃上古九國之一有熊軒轅一族之奇功,有御九霄雲雷之力,威力無窮,失傳千萬年,如今已少有人知。

雲夢八極千年來第一次現世,乃是三百年前,當時不世天帝三菁秀獨來中土,開嶺南上古玄女玉尊墓,以煉魂心典九重境界之修為,化魂出體,強行融入了墓中眠於五雷金棺內的玉尊不死神身,成千萬年來第一個不死不滅的凡人,三菁秀以凡人之魂得玄尊之體,習得軒轅一族失傳功法雲夢八極,便是以此功法,她憑一人之力便亂了整個中原,成千年來魔門最為了得的一位天帝。

不料除上古玄女玉尊和天帝三菁秀後,終有再人習得雲夢八極,且是以凡人之軀御九霄神雷,這讓罹恨如何不驚?

書童子正得意的看著幻夢境中撫琴的自己,得意的微笑道:“我還會離火九煉呢!”

罹恨苦笑不得,暗道:“書劍童子是天帝帝瑤帶入崑崙瑤池天宮中的唯一兩個凡人,書童子會這般多上古功法,倒也說得通的,只怕崑崙一脈古神,是將生平之所學,盡數傳給了這兩人。”

書劍童子自幼跟隨紫薇帝師凌虛塵,照顧楊逸,楊逸成帝瑤後,亦常帶二人於身側,將這兩人當作最親近的弟弟妹妹看待,帝瑤封崑崙還人間安定之後,唯獨將此二人帶回了瑤池天宮,傳其功法,乃是情理之中。

面具人明知憑其修為攔不住柳如夢,仍還敢設幻夢境強攔,該是早知此二人中定有一人會來。

書童子煉魂心典大成,且一身上古功法卓絕,其修為之高,只怕已然難以估計,就算打不過如今半人半神魔的柳如夢,但在面具人以問魂之術令柳如夢神識稍動的前提下,亦該能憑其所學,分離出水靈風以煉魂大陣分魂之術留於柳如夢神識之中的殘神。

罹恨終是明白了面具人的所有謀劃,不禁心中發寒,此人真個算無遺策,將一切都考慮得面面俱到,就連如何制服半人半神魔的柳如夢,他亦早已考慮清楚。

幻夢境內,風雨雷鳴,交相輝映,世外桃源般的百花山谷,此時已然如黃泉碧落般昏暗駭人,煉魂大陣水火土雷風中三種力量為根本,困柳如夢於其中,不可踏出一步。

疾風暴雨,九霄紫電,那些本不該由凡人控制的力量,卻在書童子琴聲的御使下,為其所用。

柳如夢因中了面具人的問魂之術,本魂稍醒,本是愣在原地,未有動作。但煉魂大陣結成,其恐怖威勢驚天動地,有此一激,水靈風之殘神頓時清醒,只見得她本已黯淡的漆黑雙眸精光又聚,身周血色蓮花再起,她竟是在危險刺激之下,要硬拼煉魂大陣。

半跪於地身受重傷的面具人見此,忙撥開薛湛的手,站起身來,雙臂微展,身側誅心鏡頓時光華又起,橫亙於面具人與柳如夢中間,面具人對薛湛道:“你若想救她,便去喊她幾聲,用心喊,動情喊,喊她清醒,喊她魂生!”

煉魂大陣中央,柳如夢血蓮伴身,神情木然雙眸漆黑如死物般駭人。

而那誅心鏡中,倒映出的影子卻是一個青衣粼粼,笑意嫣嫣,溫柔清麗的柳如夢,她是天下三大美人之一,亦是三大美人中最為傳奇的一位,她柔情勝春水,善心動神佛,她是名動天下的琴棋雙絕,她本就該是誅心鏡中倒映著的,這幅美麗的模樣......

幻魂境中,書童子首次露出驚訝模樣,愕然道:“我怕是打不過如夢姐姐......她清風玉蓮花瓣之力,我可能抵擋不住。”

她可以清楚明白的感覺到,柳如夢於煉魂大陣中聚集的力量,是多麼的可怕,而她以古神功法聚集的力量,能否擋住,真個心中沒數。

凡人之軀,縱使可御古神之功法,所聚功力,亦屬有限。

而清風玉蓮花瓣之力,所包含的磅礴功力,凡人想也無法想象。

宵雲公主憑一片業火紅蓮花瓣鑄造的蓮花,便可擋罹恨之全力一擊,上古七蓮之力,由此可見一斑。

罹恨凝神看著幻夢境中的情形,道:“那個面具人在幫你,他想用問魂之法擾亂如夢大家的神識,令其不能全力與你相博。”

“我又不笨,怎看不懂?”書童子亦在認真看著御鏡的面具人,“少主人告誡,救下如夢姐姐後,需得殺掉此人!”

罹恨心中有驚有怒亦有疑,只怕那面具人用了些了不得的手段,才引得帝瑤遣書童子前來相救,亦引得帝瑤對其起了殺心。罹恨因師尊之故,對天帝帝瑤本就有恨,此時聽了書童子的話,自然有怒。

深深的看著面具人,暗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將事情推動至如今,本可撒手離去,坐觀好戲,可為何又要回來?拼著傷重也要幫我們阻攔如夢大家!你本可以絕世功法遠遁天涯,又為何要回來自毀迷局,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他此時覺得宵雲說他笨,該是有幾分道理的,只因他費心傷神絞盡腦汁的思索面具人動機和目的,仍是難猜其毫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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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童子道:“你走吧,離中原遠些,這片土地會要了你的性命,少主人該是並不想你的師尊傷心。”

罹恨一愣,他委實不知,天帝帝瑤為何不想他的師尊傷心?書童子此言,值得深思。開口便想問出心頭疑惑,卻不料轉頭看去,哪裡該有書童子的身影。

山崖之上,此時竟僅餘得罹恨一人,無奈之下,唯有看向前方的幻夢境。

幻夢之境中,面具人一邊御鏡行功,一邊向薛湛怒吼道:“你他媽媽的是蠢得慌麼?疑神疑鬼,優柔寡斷,真個負了這許多年來一身威名,滾上前去,喊上幾聲,如若不然,我等轉眼便成死人。”

他話中真個怒氣騰騰,以是怒極了薛湛面對柳如夢時這猶猶豫豫優柔寡斷的模樣,名震天下的天策府少將軍,世人皆贊的中土少年一輩第一人,只因遇著緊之人,竟變得如此彷徨不絕,

薛湛心中亦苦,若非此事,若非此景,他又怎會如此?柳如夢於他天大恩德,宛若再造,他對於柳如夢,自是謹之又謹,慎之又慎,生怕面具人與那撫琴女子傷了柳如夢分毫,心中牽掛太多,自是猶豫便起,一時不敢決斷。

面具人望了望煉魂大陣中的柳如夢,已然血蓮盡開,煞氣凜然,眉間血色紅紋如火焰跳躍,呼之欲出,其磅礴功力,令人心懼。他輕輕一嘆,換了輕柔女子聲音幽幽道:“你重她念她著緊於她,便去喊她一絲魂動,如若不然,不僅我等皆要死,她那具半人半神魔的身軀,也得毀於自己聚集的無窮邪煞之氣和玉蓮之力下,那可是你願見的?”

薛湛猛地回神,其師國師李績曾言,風雨圖錄唯神身可御,凡人若強修此功,必被天地之力吞噬,輕則經脈俱斷,重則無緣輪迴。風雨之力,並非凡人身軀可以御使,柳如夢雖以邪煞之氣和玉蓮花瓣之力煉體,終歸不是神魔永生不死之身軀,若此時再強聚煞力,強運玉蓮,以此來衝擊煉魂大陣,必受其力反噬。

柳如夢終歸不是神魔,雖因因緣巧合而成半人半神魔之體,卻非崑崙帝瑤一脈古神不死身,足以吞天噬地的力量,半人半神魔之體可擋得住?

薛湛不敢賭,在柳如夢面前,什麼英雄氣概,什麼是非正邪道義,他皆可拋諸腦後,他只願柳如夢安然。可此時情況,面具人以絕妙功法布問魂之境,那高深莫測的撫琴女子,又以古神功法納疾風、厲雨、神雷之力,結煉魂大陣,二人遙相呼應,已然逼得柳如夢聚起了足以反噬自己的危險力量。

若再猶豫不決,牽涉於此的所有人,必將萬劫不復。

他終是舉步踏前,走到誅心鏡前,張了幾次嘴,方才喊道:“夢姐姐......住手吧,他們不是要害你......”

“接著喊,用心喊,用情喊,問魂境可將你一顆關切之心,真摯之情傳入她心魂,令其本魂甦醒。”面具人換上嚴肅中年男人聲音吼道,“你若想要救她,便喊她本魂甦醒,讓她無力衝撞煉魂大陣。”

薛湛目光盡是憂傷關切,臉上卻浮現出一絲苦澀微笑,抬手將九霄流雲戟拋於身後,緩步走向煉魂大陣,輕輕喊道:“夢姐姐,小湛永生不會騙你,可小湛不信那人會好心救你......此時我沒有別的選擇,唯有幫他困住你,方有一線救你的機會,夢姐姐你且放心,若我是被他利用,便陪著你一起死在這裡!”

他竟一步步走向了煉魂大陣,視那風雨雷電如無物。

於另一個幻境中凝神觀看的罹恨看得此情此景,亦不由心頭微動,暗歎道:“我或許是真的傻,僅在敬佩著他這尋死做法。”

或許這片天地本就不缺傻子,只是那些自以為聰慧絕倫之人,還未碰到一個能讓他們心甘情願毫不猶豫的去做傻事的人......或事!

薛湛絕非傻,且天資卓越聰明不凡,只因他將柳如夢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是以面對此情此景,他會猶豫,會作出傻事。

罹恨亦不算傻子,可他因不知不覺間,將宵雲公主放進了心中,亦甘願為救她性命,踏足危險領域,幾歷生死。

幻夢境中,被困於煉魂大陣中的柳如夢該是能聽見薛湛的聲音,因她目中黑芒不經意間閃爍了幾次,她微微側頭,似在看著那個毫不猶豫的走向狂風暴雨的人,她或許看得見,或許聽得見,但無論她是否看得見聽得見,身周的血色蓮花都放緩了旋轉速度。

面具人對坐於不遠處撫琴的書童子道:“崑崙來的人,給他讓一條路。”

書童子亦在皺眉看著薛湛,她曾於洛陽見過這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曾傻愣愣的安慰過這個家破人亡的傷心人,此時他長大了,不僅走出了仇恨和悲傷,還成為了一個令她都敬佩的人。前方風雷湧動,薛湛若再走,必將被其吞噬,她微微皺眉,輕按琴絃,琴聲中功力漸變,竟為薛湛闢出了一條無風無雨的道路,喊道:“薛湛弟弟,你要進去喊如夢姐姐麼?我給你讓路!”

幻魂境中的罹恨看得心都在跳,暗道:“這書童子怕是真的傻,竟敢真將那傻小子放進去,他闖鍊魂大陣是死,你放他進去,他就不死麼?”

那面具人欲以問魂之術擾柳如夢神識,薛湛不顧生死闖鍊魂大陣的行為,恰合其意。至於薛湛入得陣中,柳如夢是否會殺他,沒人能說得清楚。

罹恨心下唏噓,如今模樣的柳如夢,只怕多半會要了薛湛性命。

薛湛聞得書童子言語,猛地驚醒,回頭看向書童子,訝然道:“你是掌書姐姐?”

書童子微微一笑,點頭道:“你還認得我啊!”

面具人冷冷一哼,打斷二人話頭道:“這裡似乎並非敘舊的好地方。”

書童子亦冷眼回望,毫不退讓,對薛湛道:“薛湛弟弟,你怕死麼?如若不怕,你且入陣中去喚如夢姐姐吧。”

薛湛毫不猶豫答道:“若能救夢姐姐,小湛不懼死。”

話音落後,看向身後面具人,續道:“掌書姐姐,你小心這人,他算計籌劃至今,所謀所圖,我仍不知分毫。”

面具人呵呵冷笑,用陰測測至分不清男女的聲音道:“你若不能攔她破陣,我等轉眼便死,你若能攔她半刻,再來問我有何圖謀吧。”

這句話倒是不假,若無人干擾柳如夢,她定然轉眼便會破陣,掌書童子雖以古神功法聚了煉魂大陣,但其凡人之身可御之力,終歸有限,怎可能與半人半神魔且有五片玉蓮花瓣之力的柳如夢相比?柳如夢一旦破陣,不僅眾人皆無活路,己身也定因承不住強大功力而萬劫不復。

這樣算來,薛湛入煉魂大陣,倒無不妥。

他若能喚柳如夢本身神魂清醒半分,定無生死之憂。他若不能成,那必死於柳如夢手中,而眾人隨後便要遭殃。

有念及此,薛湛再不猶豫,轉身便踏上掌書童子為其闢出的那條道路,步入煉魂大陣之中。

身周有淒厲風雨,有雷鳴陣陣,有紫電如蛇,他恍若看不見,聽不到,筆直入陣。

柳如夢微微側著頭,在看著薛湛,木然抬手,一朵玉蓮花瓣如電般射出,轉眼之間,便將薛湛的胸口穿透。

那是刺骨錐心的疼痛,薛湛皺眉按住傷口,令血液不止噴湧而出,他仍然再走,只是不複方才速度,他用複雜的語氣喊道:“夢姐姐......我是......小湛,我是來......幫你!”

柳如夢抬起的右手一握,破空將薛湛拉至身前,捏住他的脖子。

薛湛頓時窒息,難受已極,加之柳如夢身周凶煞之力磅礴湧動,他只覺此時此處,比之黃泉碧落,該也不遑多讓。

“夢姐姐......”

他還想喊,還想說,可柳如夢鎖了他的咽喉,已讓他難以言語。

面具人於陣外喊道:“這裡是我的問魂之境,你在心中說,她亦能聽得見。”

薛湛因呼吸困難,加之身上有傷,神識已然漸漸模糊,面具人的聲音穿過風雨,透過雷電,傳入他耳中,響在他腦海中時,已是飄飄渺渺。

“夢姐姐,他們要小湛用心用情的喊你,可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喊什麼......”他用盡全力看向身周,隱約見得書童子為其闢出的那條道路仍未封閉,心中續道:“夢姐姐,你若真能聽見小湛說話,便趁著此刻陣圖未閉,闖出去吧,我喚不醒你,我等皆要亡命於此,你若現在闖出去,或許你能活。”

他本不是一個多麼會說話的人,面具人讓他以一腔真摯情意去喚柳如夢神識,可他怎知怎麼去喚?是以一時之下,竟茫然無措,但又想到,他喚不醒柳如夢,那柳如夢與眾人皆要遭殃,這將是最壞的結果。

可柳如夢若能趁此陣圖未閉之機逃出,定可憑其一身修為,闖出問魂之境,面具人和掌書童子絕攔她不住。若是如此,薛湛與眾人或仍會死於柳如夢手中,但柳如夢卻有活路。

即便活下去的會是一個妖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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