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此處便是童山地界,陛下有旨,我等車架至此,需對著西南方起案焚香,拜上三拜。”

這是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怕是有五六百人,騎兵開道,花駕隨行,居中鸞駕奢華氣派,皇家氣象儀態,展露無疑。

童山位於洛陽地界,此處山峰不高,林蔭不深,只是山勢綿延百里,一眼望去不知終處,不算奇秀,不稱瑰麗,乃是再平常不過的普通山脈。

此時車隊停在山前,鸞駕前的隨行太監向駕內之人恭敬問道。

這是文成公主出塞和親的車隊。

鸞駕內的文成公主,輕聲嗯了一聲,並未多說,聲音輕靈悅耳,似乎沒有透露出太多感情,又好像帶著辯不清的意味。

太監五十多歲年紀,兩鬢微霜,輕輕皺眉,顯是疑惑。

一行十日,他尚是首次聽見文成公主答他的話。

文成公主一路上似乎很少說話,很少下車,或許是因為此行西出塞外,有生之年再難歸來,年輕女孩免不得憂心傷神,才導致一路上鬱鬱寡歡,心神煩悶,不想與人說話吧。

他輕輕一嘆,便轉身吩咐左右,駕起紅木大案,備上三牲祭品,燃上紫檀名香,一切辦置妥帖,又恭恭敬敬對著鑾駕道:“公主,請移駕祭拜。”

那應該是個很美的女子吧。

簾幕輕啟,蔥蔥玉手,曼妙身材,華貴的紅色嫁衣...

只是看不見容顏,因為她的容顏被頭上垂下的紅紗蓋住。

便是如此,已給人一種美得不可方物的奇妙感覺,或許是她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種奇特氣質所致,雖衣著雍容華貴,卻仍然顯得清麗脫俗。

她在婢女的陪襯下走到案桌之前,捻了三束香燃上,正對著西南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三禮。

“隨駕諸人行禮!”太監高聲朗道。

所有人盡皆跪地,向著西南方恭敬行禮。

而所有人的心頭,都不知道為何要祭拜。

甚至連那個太監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太宗皇帝有旨,那便是不可違背。

沒人敢問究竟為何。

“你們在拜誰?”

這句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可並非是他們自己問的。

這句話也令所有人心神一震,劍拔弩張。

只見那大案之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少年,正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

那少年十七八歲模樣,生得俊美,身形高挑,看似瘦弱,眉間眼裡,靈氣逼人,穿著一身與中土服侍大異的塞外服裝,卻又看不出究竟是塞外哪一族的服飾。

他淡淡一笑,見案前文成公主想退,手中光華一轉,一根金黑相間的長棍便駕在文成公主的脖子上,“你在拜誰?”

兵士,隨從,婢女,太監......所有人都嚇破了膽。

來者不善,竟是來劫大唐出塞公主的麼?

車隊中一人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大案之後,手中長劍瑤指少年,冷聲道:“閣下好膽,可知自己在做一件怎樣的事情?”

少年頭也沒回,依舊坐在案上,持著長棍脅迫文成公主,道:“你不回答我嗎?公主殿下,你們在拜誰?”

那持劍之人冷哼一聲,隨著手中長劍騰身而起,化作一道長虹般向著少年背心攻去,乃是蜀山三十六觀中的精妙劍法。

可當他長劍將要刺穿少年背心之時,只覺一道力量如閃電般傳來,由長劍蔓延到他全身,直將他彈開三丈,待他站穩後,手臂瑟瑟發抖,長劍嗡嗡作響。

這是被大力道擊開的,他駭然看著少年,竟看不清少年有沒有出手,因為那根長棍,此時依舊架在文成公主的脖子上。

他穩住心神道:“在下蜀山丹楓觀林塵,奉命護送文成公主出塞,閣下可敢報上姓名,訴上目的?”

那少年恍若未聞,視在場磨刀霍霍的兵士和江湖高手如無物,就那麼坐在大案上,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的文成公主,清聲說道:“公主殿下,隨我走上一趟如何?”

“大膽賊人,口出狂言!”

此人真要劫文成公主,眾人登時怒聲陣陣,刀握緊,箭滿弦,嚴陣以待。

但文成公主此時落在少年手中,不免令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此人瞬息間便敗了此行武功最高的丹楓觀弟子,武功之高,實令在場兵士望塵莫及。

文成公主依然沒有說話,她靜靜佇立於案前,動也不動,任由少年的長棍駕在脖子上,她似乎並不怕。

少年詫異,輕輕皺眉,仔細觀察著眼前的文成公主,奇道:“你好像應該矮上半寸。”

話音落下,左手動作如電,瞬息間揭開了文成公主面上紅紗。

那是一張絕美的面孔,正微笑看著少年,她輕笑嗔道:“臭小子啊,你壞了本公主的事情啦!”

當她面紗揭下時,隨行眾人無不心驚,啞然對望。

少年訝道:“我的天,你壞了我的事情啊。”

這不是文成公主。

假文成公主見少年苦惱模樣,心中疑惑,心道此人武功驚天,喜怒卻溢於言表,心性真個簡單,“你害本公主嫁不了人,怎的還說本公主壞了你的事情?好笑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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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收回手中長棍,起身站在案前,掃視一圈眾人,笑了笑道:“對不住了諸位,這位不是文成公主,我是不劫了,你們請便。”

眾人啞然,直覺此人是個瘋子。

假文成公主掩嘴一笑,“你說不劫就不劫了麼?”

少年一愣,“怎麼?你們留得住我麼?”

他並未說大話,隨行武功最高的林塵尚不是他一招之敵,這幾百兵士,真不一定能將他留下。

假文成公主輕輕倚在案上,淡淡說道:“你為何要劫文成公主呢?”

少年不想答她,轉身便想運功離去。

假文成公主忙道:“你告訴我,我便告訴你文成公主在哪兒,可好?”

少年心頭打鼓,這算怎麼一回事情?這位代替文成公主出塞的女子倒是真真奇怪,但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替換了文成公主,自然知道真的文成公主身在何處,皺眉答道:“我要殺幾個人,需要她幫我。”

假文成公主好像聽了一個可笑的笑話般格格嬌笑,“你在騙我吧,文成公主怎會幫你殺人,且你武功極高,怎會需要一個弱女子幫你殺人?”

少年道:“我武功很高麼?”

假文成公主點頭。

少年眼神漸漸深邃,“師父曾說,這個世上我有五個人是打不過的,有六個人是殺不了的。”

假文成公主略一思索,隨後訝道:“我猜到啦,你想殺我父皇麼?你該是能打過他,卻殺不了他,是麼?”

少年覺得這個假文成公主倒也很有意思,確實聰明,他殺不了李世明,並不是因為打不過李世明,“是了,我要殺李世明,可他深居宮牆內,手掌百萬兵,便是我也近不得身啊。”

所以你便劫持文成公主麼?假文成公主這般想著,又覺得不對,“你怕是打錯了算盤,只怕文成公主並不能令父皇走出宮牆,你仍不會有機會殺他。”

眾人聽著這大逆不道的話,卻噤若寒蟬。

少年道:“至少國師李績會來,這人我也是要殺的。”

假文成公主花容漸變,水靈靈的眼珠轉了轉,復又恢復如初,宛若空山深泉般空靈深邃,輕輕道:“你能打過國師李績?我可不信。”

其餘人也是不信。

當今天下第一高手,宛若在世神仙的當朝國師,三門六派,塞外中土,對於此人,無不敬若神明。

李績本名徐世績,乃是跟隨太宗皇帝南征北戰,功名赫赫的開國功臣,後被賜皇家國姓,世字與太宗皇帝名中字相沖,留下一績字為名。

他一生傳奇,本是瓦崗義軍重臣,跟隨李密兵敗降唐,一身文采武功為大唐打下了半壁江山,為自己贏下了累累威名。

少年沉默許久,肯定道:“打不過,不過我有法子殺他。”

“你是傻還是真的這麼實誠?”假文成公主心中這般問著自己,身子一晃,便如少年起初一般坐在了案上,和少年調了個位置,抿嘴道:“你連國師都能殺,方今天下三門六派中還會有你打不過的人麼?”

少年搖頭,道:“三門六派是沒有的,我打不過的其他四個人你應該沒聽過,說了你也不認識。”他不想再和這個假的文成公主浪費時間,聲音冷了幾分,“你告訴我文成公主在哪兒,莫要再說廢話。”

假文成公主此時真的已經一點也不怕他,只覺得他雖武功驚天,心性卻直如一個天真小孩,誠實而爛漫,故作無賴模樣道:“我若不說呢?”

少年目中怒火一閃,手中長棍拄地,震得四周兵士搖搖晃晃,竟有撼天動地般的威勢,肅道:“那我殺了你。”

假文成公主坐在案上搖晃著雙腿,美目一轉,笑容可疑,“你殺了我就永遠找不到文成公主在哪兒了。”

少年登時為難,猶猶豫豫,真如一個孩子般,卻硬氣道:“我會自己找!”

他說得斬釘截鐵,手中長棍揮舞,直取假文成公主的面門,夾帶疾風閃電般的威勢,真個下了死手。

假文成公主怡然不懼,右手輕抬,一朵紅色蓮花憑空出現,爆發出炫目光華,竟生生擋住了少年威力無匹的棍擊。

少年大驚失色,連退兩步,手臂發麻,只覺一棍子敲上了擎天山嶽,竟憾不動分毫,他目光落在浮空紅蓮之上,只見那古怪紅蓮光華流轉,該是用奇特金屬鑄造,花瓣上刻畫著諸多奇異符文圖刻,時明時暗,細細分辨,便可確定那時按著周天星辰交替呈現,乃是了不起的深奧陣符圖篆,委實巧奪天工,訝道:“你是誰?這是業火紅蓮花瓣鑄造的麼?”

假文成公主哼了一聲,嗔怒道:“說話便說話,怎的說動手便動手,我怕你麼?”

少年聞得此言也是不服,連答案也不追問,怒道:“口出狂言,有膽放下業火紅蓮和我比試一番?”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宛若兩個少年人爭嘴般無異,渾然不顧場中其餘人。

假文成公主顯得格外得意,笑意嫣然,語氣卻咄咄逼人,嘲諷道:“你說這世上僅有五人你打不過,只怕今日又多了一人,那就是我。”

少年更加氣憤,雙目圓瞪,怒極道:“你憑著不世神器,得意什麼?若論武功,十個你都不夠我打。”

假文成公主心中倒是贊同他的說法,心道十個那夠,便是一百個也不夠你打。

她手中蓮花乃是一件絕世寶物,乃是用上古異寶業火紅蓮僅餘的一瓣花瓣加上星辰之精鑄造,又加持了諸多符篆,威力自是驚人,她憑著此物擋下少年一擊,真算不上什麼本事。對於少年武功,她心中雖服,口中卻道:“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連我都打不過,妄想弒君殺神,可不可笑?我勸你還是早早逃回塞外,莫要平白無故丟了性命。”

其實這番話雖然難聽,卻也出於好意。

少年冷哼一聲,狠狠道:“你是討巧,這業火紅蓮中有莫大功力,助你防身,我殺你不得。”他再次轉身,“我不與你說,不與你糾纏,我這便去尋文成公主...”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身周護衛兵士身上,冷道:“你們且去告訴當朝皇帝與國師李績。”又回頭看向假文成公主,“你便一輩子都躲在業火紅蓮後面,且看我殺不殺得了李績。”

假文成公主哈哈一笑,“小小年紀,硬要尋死,懶得管你。”

少年聽得更氣,他心地純良,所言句句真切,這女子卻對他百般嘲諷,不由頓住腳步,心道:“你這小女人不可理喻,師父教我正心明禮,守義尊恩,我定要令她信我並非口出狂言。”

他大喝一聲,震得眾人連連後退,舉著長棍指向假文成公主,“敢跟我走麼?我帶你去看我如何殺了李績。”

假文成公主笑逐顏開,喜道:“正有此意。”

說罷便騰身而起,飄飄然落在少年身前,宛若一朵在風中綻放的蓮花。

少年奇道:“你輕身功夫倒是不錯,難怪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文成公主換走。”

假文成公主沒理他的話,轉頭看著那個大太監,意味深長道:“你去叫國師李績來啊,這裡有人要殺他呢。”

那個隨駕太監神色古怪,張了幾次嘴,抬了幾次手,最終欲言又止,沒說一句話。

少年道:“愣多廢話,你還怕我尋不來李績?”說罷便騰身挪越,下一刻已經越過眾人,站在數丈之外。

假文成公主氣道:“臭小子,你得等我,我追你不上怎看得到你殺國師李績?”

言罷便舉步跟上,回頭笑著撇了一眼一臉焦急的太監和眾人,轉眼便和少年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她看著那少年背影,心中嘆道:“臭小子真是古怪,這樣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修為,卻又像個涉世未深心智簡單的孩童,你究竟為何要殺我父皇呢?”

待二人身影隱沒在山間林裡,那個太監才焦急一聲悲呼,慌忙叫道:“哨馬何在?紙筆取來!”

握筆之手瑟瑟發抖,思量許久後落筆寫道:“啟稟聖上,罪人該死,未能覺察宵雲公主於何時替換了文成公主,竟嫁衣著身鑾駕千里,文成公主蹤跡全無,出塞和親重任已不可為,實屬臣之過,如今歹人橫生,欲劫文成公主,此人武功修為驚世駭俗,危險至極,宵雲公主玩心又起,竟隨之而去,還請聖上親閱,聖心定奪,罪臣即刻回京領死。”

吹乾墨痕交於哨馬,急道:“快馬加鞭,送入長安,否則所有人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他望天長嘆,苦笑連連。

宵雲公主是誰?乃是太宗皇帝李世明與長孫皇后的小公主,受寵至極,出生十八年,太宗便寵了她十八年,她若要,便是天上的星星太宗皇帝都會給她摘下幾顆,這等寵愛,後宮無人可望其項背,真真算得上是太宗皇帝的心頭肉。

這位公主聰明伶俐,貌美如花,心地純善,知書達理,倒也令人喜愛,可她偏偏生性貪玩,曾險些一把火燒了自己父皇的凌煙閣,便是如此,太宗皇帝也捨不得罵她兩句。

誰曾想,宵雲公主這次玩得如此之大,竟和文成公主換了嫁衣,自己做起了出塞和親的公主,也不知她是如何想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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