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鏡上,映著的影子,亦變得格外詭異。

那人本是一身白衣,而此時落在誅心鏡裡,卻是黑衣如漆,分外邪魅。

他每說一句話,便會換上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聲音,如此從不重複,這一次他的聲音與誅心鏡中身影遙相呼應,邪魅非凡,他道:“別怕,我不會殺你。”

這話罹恨是信的,此人若要他性命,便不會將他從不滅和尚手中救下,但也正因為此,罹恨一顆心實是七上八下,道:“你既非我師尊故友,出手救我,定是有所企圖,我現在倒覺得,死在不滅和尚的手中,反倒輕鬆許多。”

那人聲音忽地轉柔,轉為一年輕女子聲音道:“你不想死的,我看得出來,你定然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去做,誅心鏡下,沒人能夠撒謊。”

罹恨猛地抬頭看去,之間那誅心鏡上,映著的,哪裡還有他與那面具人的聲音,鏡面上浮現的人影,卻是一臉活潑笑意的宵雲。

誅心鏡之威猛,不但令幻夢如真,還能映人魂,照人心,沒有人能在這面神鏡之前撒謊。

那人側頭看著鏡中宵雲,笑著說道:“你尋柳如夢至洛水,可與此人有關?”

罹恨瞞無可瞞,誅心鏡前容不下任何謊言,點頭道:“我要救她,可你卻讓我救不了她。”

那人竟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口中連連重複著這一句話,似乎碰見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笑了許久,直到笑得腰都直不起了,才緩緩說道:“我再問你一句,你可是真要救她?”

罹恨心中萬般疑惑,他救宵雲一事,有那麼好笑麼?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他直至此時此刻,仍不知宵雲真正身份,只當宵雲是同他一般與太宗皇帝李世明有深仇大恨的同路人。若他知曉宵雲真正身份乃是大唐公主,便知那面具人為何會笑得如此開心。

面具人忍著笑,道:“你來尋柳如夢大家,只怕這位女子,受了極重的傷吧。”

罹恨暗暗心驚,此人不但於道門問心訣中有極深的造詣,只怕對於魔門煉魂心典,亦是非常熟悉。

若不知煉魂心典聚魂煉魂之道,絕想不到他尋柳如夢的目的。若起聚魂陣煉魂,唯有上古七蓮與鐵花玉桂為引,不然絕不可成陣。

道:“我不瞞你,亦瞞不了你,她已然身死,唯有聚魂陣煉魂之道能令她起死回生......”他糾結許久,終是問道:“我對你身份目的並無興趣,我之所圖,只為救人,可你劫了柳如夢大家,令我救不了人,今日我若不死,來日定與你不死不休。”

面具人毫不動容,靜靜說道:“好,我讓你救人。”

罹恨心都顫了幾顫,訝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讓你救人。”面具人先用剛毅肅然的男人聲音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隨後轉用清脆的女聲道:“你要上古七蓮和鐵花玉桂,我便告訴你柳如夢的下落,讓你救人,可聽得分明?”

罹恨聽得真真切切,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此人不凡,絕不會因好心而告知他柳如夢的下落,這其中目的,只怕相當驚人。可這又如何?若尋不得鐵花玉桂與上古七蓮,宵雲必死無疑,無論那面具人出於何種目的,只要告訴他柳如夢的下落,宵雲便有復生之機,他又如何不喜?

心道:“傻丫頭說我心性單純,不懂江湖,亦不知人心,此時看來,他說的倒是千真萬確,這面具人所謀所圖,我竟是猜不得分毫,唉......我既猜不到,便不再去猜了,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只要告訴我柳如夢的下落,讓我能救傻丫頭就行。”

心中計較定下,忙道:“若你告知我柳如夢大家的下落,我便欠下你一個人情,日後我定會想方設法的還與你。”

那人聲音轉低,沉聲道:“願你日後莫要恨我,你從此往北,入童山地界,定會尋到柳如夢。”

罹恨陡然想起,先前出城往洛水過童山時,突感北方有凜凜殺氣,現在看來,只怕與此事逃不開關聯。

也不知冰判官傅長琴隻身前去,可尋到了一些線索。

面具人緩緩轉身,步向誅心鏡,立於鏡前,抬起右手伸進了誅心鏡中,竟從中抓住了一個匣子,扔給了罹恨,意味深長道:“你最好再歇息幾個時辰,待傷勢大定,功力復個八成再去尋柳如夢,不然七蓮玉桂接難取。”

言罷,便直接抬步,走進了誅心鏡中。

那個匣子,就是罹恨裝著龍骨八卦圖的木匣,罹恨陷入誅心幻境之中,以龍骨布鎮魂陣圖,這些骨片究竟散落在樓船之上,還是誅心幻境中,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不料面具人竟幫他全部收了回來。

罹恨看得心驚,暗道:“萬物同生!這人修為竟已高至如此,竟將自己與誅心鏡練為一體,莫不是真是玉尊一脈傳人?”

三門功法,道門練心,佛門練體,魔門練個自我,大相庭徑又殊途同歸,魔門大黑天帝子宮一脈煉魂心典練至九重境界,可魂遊身外,聚體重生。而道門心法若練至精絕,亦可道心破體,神遊九霄。

面具人已身化鏡,顯是已將道門功法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此等修為,道門三百年間,唯有十三年前的逍遙道尊應無塵和破門而出的李績可比。

那人於誅心鏡中轉身,竟化作宵雲模樣,用宵雲那俏皮悅耳的聲音說道:“小子,現在我們誰在鏡中?誰在鏡外?”

罹恨只覺這話問的沒頭沒腦,不知其深意,皺眉道:“自是你在鏡中,我在鏡外。”

面具人這一次倒不再換其他人的聲音,學著宵雲的動作,嫣然笑道:“果真如此麼?呵呵......下次若再見我,我再問你一次,你再答我一次,去吧,傻子!”

言罷,誅心鏡光華一轉,便消失於山洞之中,宛若從未存在過。

罹恨看著誅心鏡方才的位置,楞楞出神,只覺今夜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如誅心幻境般,既真實又虛幻。

究竟何處是鏡中?何處是鏡外?誰又能分得真切?

“似乎所有人都喜歡叫我傻子!”罹恨苦笑看著火堆,盤膝坐下,運功行氣,一個周天後復又站起,實是無心再療傷,踏步便走向洞外。

早春日頭漸好,山間霧氣騰騰,含苞未放的花骨朵上,滴滴晨露晶瑩。

罹恨走出山洞,抬眼掃視了一番四周環境,辨明方向,遠處濤聲陣陣,此處該是離洛水不遠的山林。

辨明方位,不再猶豫,踏足便向童山方向奔去,他不擅心機,不熟城府,是以無法推測那面具人的機心謀劃,但他並非真的愚笨,只是涉世未深而已,昨夜種種,以可讓他肯定,柳如夢那邊的情形,比之花舟樓船,只怕亦是不遑多讓,決計簡單不了。

功法運足,發力狂奔,轉眼間便將起初景緻扔在了身後,他想不通其中關節便乾脆不再去想,宵雲生死迫在眉睫,冰判官隻身前往,又有助他之意,無論前方究竟有多麼可怕的局面在待著他,他也必須前往。

心中定了,腳下更快,所過之處唯有罡風陣陣,花葉盡折。

罹恨雖身上有傷,功力不比當初,但全力施為之下,亦是不可小覷,斗轉騰挪,翻山越嶺,約莫狂奔了兩個多時辰,終是由洛水入了童山深處。

他一邊狂奔,一邊運功,已超凡神識感知四周環境,昨夜童山北面驚天殺氣,他老遠便可感知,今日他入山更深,直至此時,方能感覺到絲絲殺氣。

心道:“如此驚人殺氣,究竟出自何人?從氣息方位和撬強弱判斷,他該是在往南邊移動,且行得不算太快,仍未出童山。”

他自洛水入童山,乃是往東,那人往北,該是從童山北面往南,他不免一愣,若那人不改方位,只怕不需多久,就會與他當頭碰上。

即使如此,他便不再發力前行,緩步向前,專心運功療傷,意圖安然相待。

此時日頭逐漸偏中,又是一個正午,可那越來越近的濃烈森寒殺氣,竟令白日青天,寒如黃泉地府。

“近了!”罹恨已於原地站定,化出黑金鐵棍,肯定了那殺氣之源,已不出一里,心中道了聲近了,嚴陣以待。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見一青衣人影徑直行來,走得不快不慢,身周血紅光芒繚繞蒸騰,散發出無比壓抑的氣勢,令人自心底生寒。

罹恨只是看了一眼那人,便汗毛直豎,冷汗忍不住佈滿額頭,來人卻是一位美得心驚的女子,他雖不算真正見過,卻可一眼認出。

“柳......柳如夢大家?”

他怎也想不到,那磅礴殺氣的源頭,竟是來自於柳如夢。

世人皆知,柳如夢琴棋雙絕,千靈而絕美,只怕無人能想到,這位天下最善良的人,竟能散發出如此滔天殺氣。

此時的柳如夢哪有半分清麗明豔,有的全是一身邪魅,她表情木然,一目如血,一目如墨,詭異非常長髮無風而動,青衣半紅,宛如自九幽黃泉來到人間的幽靈猛鬼,令人望而心驚。

她緩步走著,身周血氣間,有六片青色花瓣飛舞盤旋,那便是清風玉蓮花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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