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三人吃了主人家準備的早餐便匆匆上路。

崑崙山脈跨度極大,三人用金子換來馬匹糧食以及御寒衣物,入山又行了三日。其間渴飲山泉,餓食野味,夜寐林間,平陽和不滅和尚心中牽掛著楊逸,倒也不覺得苦,只盼著早些到雲家山莊所在的山峰。

水靈風倒有些按捺不住,直叫受罪,說他百花谷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如何如何想念,每每及此,便換得不滅和尚破口大罵。他就道:“雲無淚雖然脾氣古怪了些,性子冷淡了些,手段狠毒了些,但小王爺身份擺在那裡,雲無淚怎麼也不會把那小王爺怎樣。”

這一日,三人在一澗中休息,此處還入山不算太深,偶爾有些外族獵人行走,但再繼續深入,便是荒無人煙的綿綿大山,莫說人跡罕至,就連鳥獸也少有蹤跡。他們便準備休整好了再繼續出發,水靈風告知雲家山莊所在山峰還需行幾日。

不滅和尚升起火堆,這已經是傍晚時分,方才獵了只小鹿,他在溪流中收拾妥當正自顧自的烤著。平陽只是極目眺望前方,想著楊逸在哪一座山峰上,兀自出神。

水靈風每到休息時刻便去附近檢視,平陽也不知道他看些什麼,也不想過問。

不滅和尚見鹿肉烤好,笑呵呵的撕下一塊,遞給平陽,道:“小嬸嬸,走了一天,快吃些鹿肉,這山裡晚上可冷得慌,吃些禦寒。”

平陽接過勉強一笑,卻不動口吃。

不滅和尚知道她心思,只怕是在擔心自己師叔,這一路她都是這魂不守舍的模樣,人都消瘦了許多,嘆道:“嬸嬸別擔憂了,咱紫薇宮門人都是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出事情。再說那瘋女人和尚早就認識,雖然瘋了些,倒也不壞,水小子騙了她東西,等到了她那兒還給她便沒事了。”

平陽點點頭,心中還是苦楚,但還是張口吃了點。心中想著,尋到她時,憑著水靈風和不滅和尚的蓋世武功,她若不放人,搶還不成?

剛吃了兩口,突然驚覺林中異動,不滅和尚也發覺了,同時回頭望去,只聞得林中勁風凌厲,煙塵四起,顯然是有人打鬥。

不滅和尚喃喃道:“莫不是那小子又和誰打了起來?真個不省事。”

平陽心驚,莫不是遇到了雲家人?便欲起身去看。

不滅和尚見她起身,急道:“莫去,不曉得林子裡是什麼東西,竟然惹得他動手,我們侯在此處,去了幫不上什麼忙。”

平陽知他所言非虛,若憑水靈風之大能亦不能敵過,自己去了倒是送死,反倒成為累贅,累得他逃也不能逃。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一抹紅光突然從林子裡飄出,落到他們身前,卻是水靈風,只見他面色如紙,滿是震驚,急急忙忙道:“快些跑,那東西小生打不過!”

平陽驚訝無比,想不通竟有人能把水靈風駭成這樣,莫不是紫薇帝師聽聞楊逸被挾,竟大駕親臨?

不滅和尚的話告訴她顯然多想了,“跑不了了,你這小子怎的把這東西帶回來了?”

不滅和尚呆呆的看著前方,滿面震驚。

平陽也隨他目光看去,那處立著一個赤身大漢,面無血色,揹負黑棺,竟不是活人。

她自然不陌生,這不正是那毀了龍舟的屍傀!

水靈風怒道:“和尚怎麼說話?那日我們離開百花谷我便心中古怪,總覺得陰氣繚繞,有人尾隨,一路頗為小心留意,今日守在來處,果然見有人尾隨,小生怎會放過他,怎知是這東西。”

不滅和尚瞠目結舌,心道這世道怎的?屍傀也會跟蹤人了?

平陽更加震驚,面上沒了血色,“可能……它是跟著我的。”

水靈風和不滅和尚都覺得莫名其妙,暗道這屍傀也學登徒浪子,幹起跟蹤美麗姑娘的勾當?

平陽道:“前些日子,王爺和我出了江都便被這東西毀了座駕龍舟,只怕那時它就跟著我們了。”

若不是水靈風機警,加之武功蓋世,怎麼也不會逼出它來。

那屍傀就站在那裡,不動也不作聲。

平陽實在受不了這尷尬場景,橫著心道:“那邊那位,小女子不管你是什麼妖魔鬼怪,但知你妖力蓋世,你要殺要剮我們也不是對手,這般跟著我們是怎麼回事?”

不滅和尚也覺得她說得對,反正打不過,與其被它嚇死,倒不如疼疼快快,道:“正是正是,你若是要打架,和尚自當奉陪。”

“不是你!”

一聲淡若輕煙,細若蚊蠅的話語飄然傳來,不知來處,三人聽得真切,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沒有來源,沒有情感,就在這空氣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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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不滅和尚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才喚醒平陽,“怪了怪了,這屍傀怎麼說話像個娘們?倒也好聽。”

平陽收斂心神,心知不是發呆的時候,還想再說話,卻見那屍傀已經轉身離去,看似行的極慢,卻又已經快看不清身影。

“喂,你又怎的,莫不是聽那屍傀說話好聽,被勾了魂兒?和尚可看得真切,那分明是具男屍……”

還不待不滅和尚說完,水靈風面色大變,道:“是了是了,我應該認得的,那是玄水黑棺,我應該是記得的。”

平陽和不滅和尚都覺得莫名其妙。

水靈風也不管他們,自言自語道:“它應該知道的,它應該知道我要找什麼,知道的。”

他突然發力縱身,在丈外又堪堪頓住落在地上,回頭對平陽二人道:“你們逆著山間溪水向西走,莫要入林,到這山澗源頭尋一處險峰,繞過去再行幾十裡路,只從谷中走便是,幾日後當能見到雲家山城,莫要亂走。”說完就離開了。

不滅和尚氣的咬牙切齒,恨道:“他娘的,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平陽這次真的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暫時從對楊逸的擔憂中走出來,心道水靈風和不滅和尚都是活寶。以前只覺得魔門五帝都如仲玄一般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卻不知五帝之首水靈風竟然是如此模樣,雖古怪倒也不算狠毒,而佛道大家居然也有不滅和尚這種。當真是自己見識極少。道:“大師可知道水帝君為何口中念著玄水黑棺,便追著這屍傀去了?”

不滅和尚搖頭,“這傢伙瘋瘋癲癲了許多年,和尚認識他時方才十多歲,已經過了好幾十年,他本是什麼也不記得,是和尚的師父也是父親無意中從長白山中撿回來的。”

平陽更加驚訝,怎的這水靈風還有這麼個身世。

不滅和尚接著道:“師父說,發現他時那長白山火焰連天,地動山搖,天災害了不知多少無辜的人,師父慈悲,便入山救人,卻在深山中見他突然從一汪泉水中浮出,師父還道是死人,不料一看之下竟然是活的,便帶回了寺中,他一個月後醒來,不知怎的,竟出手打傷了十幾個師兄弟,還把我師父打得吐血。”

平陽暗叫厲害,懷生大師佛法無邊,竟也不是水靈風的對手。

不滅和尚彷彿苦苦回憶著哪段往事,“他站在禪房屋頂上,看著眾人,斷斷續續的說著一句話,我聽不清楚說的什麼,父親卻大驚失色,說那是古語!我聽得更加專注,只覺得是嘰裡呱啦的一氣亂叫,哪像說話。他卻不說了,就坐在房頂,任憑我們叫喊,就是不下來。和尚的師父便說隨他,便命人看護,給他送飯。”

此時天空突然下起雨來,方才還風和日麗,真是古怪。二人行了一會,尋了了避雨的地方,平陽好奇故事後面情形,忙道:“大師,那水靈風在屋頂坐了多久?”

不滅和尚道:“他整整坐了半月,其間給他端去飯食他也不吃,就那麼坐著。師父學貫古今,倒把那時他口中說的話給解了出來,哎呀,是了,他當時就說了玄水黑棺,和尚怎的就忘了!”

平陽被他一驚一乍給嚇了一跳,忙問:“他究竟說了什麼?”

不滅和尚道:“紫薇鏡,魔兵璽,廣寒宮中影凋零。太極圖,山河錄,玄水黑棺鎖玉影。只有這句話能夠連接起來念,還有些斷斷續續的譯文,不知是不是父親解讀的不對還是怎的,反正和尚聽起來覺得沒頭沒腦。”

平陽道:“接著說啊。”

不滅和尚接著道:“對了,還有一句,墓塔九重,魂化雨,魄化風。”

平陽聽完,明白了個大概。這水靈風可能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說的幾句話肯定是腦袋裡面最後的印象,只怕那屍傀揹負的便是玄水黑棺,難怪他會這般匆匆追去。這幾句話裡面有些東西她倒聽說過,紫薇鏡乃是商朝鑄就,便是現在的紫薇星盤,魔兵璽不曾聽聞。太極圖卻並不陌生,都聽過,只是誰也不曾見過,更別談有何作用,廣寒宮傳說乃是月仙子居所,只有那山河錄和玄水黑棺聞所未聞。

只怕這黑棺鎖著什麼東西,而且對他極為重要。想到此處,突然靈機一動,驚道:“當年他從雲無淚手中騙走了什麼東西?”

不滅和尚道:“一塊青銅古印,鏽跡斑斑,上面文字圖案都看不清楚了,不知道他騙來做什麼!”

平陽道:“我也不知道,猜不出來。快些走把,只怕他先到了鬧出事情,莫要害了王爺。”

“瀟瀟雨落,玉桂瓊花,奈何銅門金闋,蔽蓋世風華。慼慼恩情,三世情話,若能與君共老,何須萬世瀟灑?”

楊逸呆望著夜空,今夜無風雪閉目,月色深深,一碧如洗。

幽怨的歌聲由遠及近,旋既又緩緩遠去。

雲淼扯著楊逸的袖口,陪他呆呆的站在院落的閣樓上,面色有些蒼白,顯然有些害怕,倒也顯得悽悽楚楚,惹人憐愛。楊逸眉頭緊皺,許久不說話,雲淼顫顫巍巍道:“王爺哥哥,是誰在唱歌?莫不是,莫不是鬧鬼了?”

楊逸回過神來,聽得一愣,心道小丫頭膽子怎地小成這樣,哪有半分雲無淚那淡泊高傲的樣子,道:“莫要瞎想,哪有鬼怪唱歌這麼好聽的?”

雲淼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道:“可是家裡的徐婆婆總說厲鬼會夜晚唱歌,見哪家孩子起來觀望聆聽就發兇抓人。”

楊逸苦笑,暗道這徐婆婆只怕是從小照料雲淼的僕人,恰巧雲淼頑皮,就編造了這些鬼故事嚇唬她,讓她每晚只敢矇頭睡覺,莞爾道:“莫要瞎想。她是逗你玩的。”

雲淼天真爛漫,哪想得到從小到大都疼她愛她的徐婆婆有什麼理由會騙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聽見楊逸悠悠念道:“蒼生如棋,江山為畫,與子納地為譜,談笑拈雲硯墨。碧落黃泉,玄府九天,鍛造洪爐玉鼎,供卿踏破輪迴!”

雲淼奇道:“王爺哥哥會對詞?還很工整呢。”

楊逸身子一震,疑惑自己怎麼鬼使神差的把這詞給對了上來,心中莫名淒涼,又覺這詞似乎一直記得,不知在何處見過。

正疑惑間,雲淼忽然大叫,“王爺哥哥快看,那裡,那裡,殭屍,還有紅衣服的鬼……”

楊逸覺得莫名其妙,暗道這丫頭一驚一乍膽子小的可怕,但還是往前方看去,這一看目瞪口呆,約莫半里路外,雪白月光映著白雪,那光禿禿的山坡上,一紅衣人跳躍翻騰,踏雪無痕的追著一威武漢子,那漢子在雪地裡行的極快,雖揹負重物,竟讓身後人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一前一後直往對面山谷中去。

正是那屍傀和水靈風。

楊逸心道:“怎地回事?那水靈風怎麼追著屍傀漫山遍野的跑。”

雲淼見楊逸表情呆滯,以為也被嚇著了,忙道:“王爺哥哥,雲淼沒騙你吧,真的有鬼。哪有人能在陡峭的山崖上跑得這麼快。”

楊逸望著那山崖,直到一人一屍消失在他視線中,才啊了一聲,急道:“你快去叫你媽媽,給她說水靈風跑去對面山谷了。”

說著就提氣縱身越出閣樓,幾個縱躍騰挪,已到了山城之外,往那對面雪峰跑去,他修養許久,傷勢好的七七八八,雖然功力未復,但也有了五六成。

約莫半柱香後,獨留閣樓中的雲淼方才驚叫道:“王爺哥哥跑去追鬼去啦!”

水靈風二人早已無影無蹤,楊逸只能憑著感覺追去,前方依稀有歌聲傳來,他聽得真切,那正是方才模模糊糊的歌聲。心中暗道,水靈風怎麼哼著歌兒像個娘們?

也不知跑了多久,明月已上正空,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追去,只是覺得心中有個影子,有個疑問,恍惚一定要追去方能知道答案。

直到上了山頂,又下山進了谷底方才停下來。

此處他並未來過,三面皆山,一面坦途,那裡竟然是一處草原,一汪明鏡般的谷中大湖。

莫不是已經跑出了崑崙群山?他心裡這麼想著,又隨即否定,崑崙群山相連,綿綿千里,怎麼會這麼快走到頭。

此處應該還是山中,他心中焦急,方才還能循著歌聲,憑著感覺追來,此時歌聲驟止,哪裡還知道該像什麼方向追。

他舉目看去,此處除了一面大湖,便是身後來時雪山,只有前方平坦,茫茫不見盡頭,他也不多想,暗道這一人一屍絕不至於飛躍懸崖,一念及此,不在多想,就繞過大湖,向著那峽谷追去,若是追錯了,也只能認了倒黴。

他不知又追了多久,只覺一路彎彎曲曲,倒是不好走,直到大氣連連才駐足休息,前方既無歌聲傳來,也無人影可見,抬頭望去,不見夜空,想是雪山間本少有霧氣閉目,但想此處既然有一面不凍大湖,想是氣候奇特,有些霧氣也不見得古怪。但四下茫茫無際,想是走錯了路,亦或水靈風和屍傀走的太快。

歇了片刻,便又往前追去。但這次沒跑多遠,就見前方平平坦坦,已經到了出口,又走片刻,已到了空曠處。

此處也是山崖環繞,一汪大湖銀光閃爍,楊逸感嘆,老天倒是很會開玩笑,怎的會有這麼像的地方,竟然和方才所見一模一樣。

細看之下,後背冒出冷汗,頓覺毛骨悚然,這不正是來處?

楊逸師出紫薇,這等奇聞異事自然聽得不少,但他畢竟不能親身體會,此刻孤身在夜色深山,也有些覺著駭然,心道莫不是碰到了鬼打牆?

他這麼一想,四周物事都顯得那麼古怪,忙罵自己多想,自己嚇自己。

“嗯?”

他正出神間,背後突然冒出這聲音,顯是有人和他同樣迷惑。

連忙回頭看去,也不管背後是人是鬼,只見紅衣如血的水靈風也同樣莫名其妙的望著他,顯然也疑惑怎的多了個人出來。

楊逸雖然疑惑水靈風怎麼從自己後面走了出來,但見得活人,還是心生親切,方才的恐懼情緒也減輕不少,道:“水帝君怎地一個人?”

水靈風一想便知道楊逸問的是那屍傀去了去了何處,嘆道:“小生不僅打不過他它,也跑不過它,方才追到此處,就看不見了。”他又望著大湖,環顧四周,疑惑道:“這地方倒是古怪得很,小生已經第三次走回原處,無論是攀巖上頂,還是走那山間峽谷,終點竟然都是這裡。”

楊逸目瞪口呆,暗道莫不是真碰上了鬼打牆?水靈風竟然和自己遭遇一模一樣。

水靈風又道:“王爺不是在雲家山莊麼,怎麼也跑到這裡來吹冷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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