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天氣混著海邊特有的水汽氤氳,讓邵靈芝和張得安渾身悶熱難受。

雲落剛才的話,又給這份溼熱中加上一點壓抑,二人頓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扶胥鎮在大端王朝正南偏東一點,而蜀國可是在西南腹地,若只是路程長遠二人倒也吃得了這個苦,可是一路上的山賊土匪、大小宗門,兩個連頂尖江湖武夫都不算的離鄉之人,如何能夠平安到那遙遠的錦城?

“充滿了意外的可能。”雲落也承認道,“但是,你們不能留在扶胥鎮了,留下絕對是個死,而且會死得很慘。”

具體原因雲落沒有告訴二人,但其實道理很簡單,萬一雲落行蹤敗露,扶胥鎮上跟他有過接觸的二人必然會被嚴刑拷打,小命難留不說,各種折辱也必然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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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蜀國,我可以確保那裡能保二位餘生平安。”雲落的語氣誠懇且真摯。

邵靈芝骨子裡的倔強再度湧現,“好!我賭了!”

張得安見狀也沒辦法,也點了點頭,“我們去蜀國。”

雲落從懷中掏出四張符,“千里疾行符”和“屏氣斂息符”各兩張,分給二人,“這兩張符,一張可以令你的速度快若奔馬,且在符消散前都不會力竭;另一張可以使你們的氣息完全收斂,普通三境之下的修行者也無法憑氣機發現和鎖定你們。你們沒有真氣,所以這些符我已經處理過了,使用時用血液勾連,然後拍在自己身上即可。有這兩張符足以應付一切的江湖武夫了,至於修行者,只要你二人謹小慎微,想必不會有什麼修行者來找麻煩。”

兩人趕緊將符接過貼身放好,朝雲落抱拳,“多謝凌公子。”

雲落搖搖頭,“此次事起倉促,我也無法兼顧,算是我在勉強二位,還望二位不要見怪。”

又是一番客套言辭之後,邵靈芝和張得安告辭離去。

望著二人的背影,雲落肅然長立,深揖及地,敬那些當年為了理想而拋頭顱灑熱血的濟濟英才。

轉身朝北,飛掠而去,不見蹤影。

三天後,他出現在一處稍顯荒涼,但靈氣還算湊合的山嶺。

此地距離扶胥鎮已近五百裡之遙,又幾無人煙,雲落打定主意要在此找個地方,抓緊煉化仙格。

在山中逡巡許久,一些猛獸長蟲起初瞧見雲落還想填填肚子,只是當他稍稍釋放出一點收斂的劍意,便登時轉身,逃之夭夭,還唯恐逃得不夠快。

終於,雲落在兩山之間的一個山谷泉下,找到一個極其隱秘的洞穴。

此地山水相依,花木叢生,山泉從上而下,在谷底衝出一個不大的水潭,再緩緩流走。

洞穴就巧妙地設計在山泉瀑布的背後,被綠樹繁花掩印。

好一個潛居之所。

雲落先是在外閉目感知了一番,沒有發現修行者的氣機,這才大膽入內。

以他感知的敏銳程度,六境知命境之下,基本逃不過。

而當世知命境以上的修士,不是在大宗門之中擔任長老,就是在大家族之內擔任供奉,少有隱居枯坐的,所以雲落才敢放心一試。

閃身進入洞穴,雲落驚訝地發現此地居然不像自己預想的那般,雜草叢生,髒亂無序,而是乾淨清爽,幾無塵埃。

若非在洞穴中不見任何裝飾和陳設,雲落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居住了。

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往裡走仔細看了一圈。

洞穴不大,洞門處一張石榻,一張石桌,四張石凳,在牆壁上鑿了些許如內嵌的櫃子一般的凹槽。

往裡走,一塊石頭屏風後面,是一張石床,估計是原先洞穴主人休息的地方。

雲落仔細檢查下,居然發現在石頭屏風的對面,有一個小巧的機關,輕輕一旋,一扇滿是透氣孔眼的石門收縮入了牆壁,露出一個如衣櫃大小的

格子,莫非便是原先墓主人用作衣櫃的地方?

雲落想了想,要不就在這石門之中吧,反正自己煉化仙格也不需要那麼大的空間。

於是他坐進了石門中的格子,當石門重新關好,雲落背靠石牆,些許孔眼中透出光亮灑在身上,感覺十分安心。

凝神內視,四天來,斷斷續續煉化一些,懸浮在丹田上空的仙格已經有了一絲絲的縮小。

雲落心中大定,信心滿滿,只要有變化就行,花功夫的事,自己從來不怕。

默唸明順夫人所傳的煉物口訣,丹田中的仙格開始緩慢地轉動,雲落漸漸物我兩忘。

此刻的雲落還不知道,多虧了他的謹慎,這才避免了一出天大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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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胥鎮上,蒲家老爺蒲利的屍體早被鎮民們剁成了肉醬,就連早已死去的蒲公子和元印也不例外。

今日蒲家大門重開,可府門上的牌匾早已換了姓氏。

蒲家原先的管事朱琛反戈一擊,不僅成了壓垮蒲家最後一根稻草,而且還在這場權力更迭中,攫取了最大的利益。

今天他高坐主位,開門迎賓,用一場盛大的喜宴,開啟扶胥鎮的新篇章。

他揉了揉太陽穴,這幾日裡跟那幫被蒲家壓彎了腰桿的餓狼們鬥智鬥勇,威逼利誘,分化結盟,什麼招式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才穩定了局面,實在是累啊。

另一方面就是蒲家父子留下的鶯鶯燕燕,這些天裡自己可沒少在上面浪費精力,虛啊。

就像甘家那姨娘,甘老爺還想將她要回去,自己就只能將鍋扣在蒲公子身上了,開玩笑,老子辛辛苦苦隱忍這麼多年,爬上這個位置,為的是啥,不就是這榮華富貴,醇酒美婦嗎?

漸漸賓客都來了,似乎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由衷地喜悅,除掉了一頭惡龍,終於可以得享安寧了。

朱琛的臉上重新掛起笑容,站到大門處,跟上門的賓客一一打著招呼。

賓客們都覺得臉上有光,你看著朱管事,哦不,朱老爺就是不一樣多麼和藹可親,比起蒲家那對惡霸父子簡直不知道高到哪兒去了,這扶胥鎮終於要好起來了。

一時間,賓主盡歡。

就在宴席已開,朱琛挨桌敬酒,觥籌交錯,言笑晏晏之際。

一人一騎策馬入了扶胥鎮,徑直去往清水客棧。

隨手撕掉那張自制的封條,走入大堂,細細查探來,沒有放過一絲一毫的痕跡。

當那個身著黑衣的騎手從清水客棧來到熱鬧喧囂的朱府大門,正值盛宴終了,賓客意興闌珊。

朱琛新提拔的門房也灌下幾杯黃湯,紅著臉,翹著二郎腿,哼著一首小曲,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當那襲黑衣闖入他的視線,卻沒有瞧他一眼時,他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權力受到了嚴重的侮辱和侵犯。

這怎麼能行!

“站住!幹什麼的!”

門房一聲趾高氣揚的呼喝,成功震懾住了黑衣人朝裡邁動的步伐。

他心中得意,什麼玩意兒,一點規矩都不懂,這裡是朱府!扶胥鎮第一大家!

從蒲家到朱府,這樣的轉變似乎對他來說沒有一點滯澀,自然得很。

他伸出手,遙遙點了點,“來慶賀的?來這麼晚,兩手空空,懂不懂規矩?”

黑衣人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門房如墜冰窟,在這大熱天的居然渾身發冷,看著那身黑衣繼續走進了府中,囁囁嚅嚅發不出一聲叫喊。

朱琛看起來喝得臉頰通紅,醉眼惺忪,但實際上卻神思清明,自家地位還不穩,此刻只是暫時的妥協和平衡,蒲家的殘餘也還需要肅清,各家勢力的暗中謀劃也需要一一應對,難吶!

其實只需要有一點,就能立刻解決目前的所有問題。

可他朱琛做不到,當然這鎮上的其他家也做不到,否則蒲家也就不會囂張橫行這麼多年。

但凡修行者,沒幾個人看得起扶胥鎮這三瓜倆棗,老子天賦異稟,不是為了在你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兜兜轉轉的。

所以,朱琛只能另尋他路,同時祈求著天降大運,如同當初元印出現在蒲家門口一樣。

於是,他就在花花綠綠的賓客中,一眼瞧見了那身醒目的黑衣。

朱琛客氣地迎了上去,卻碰了一鼻子灰,黑衣人壓根沒有理他,徑直走到主廳之中,掏出一塊腰牌,“司聞曹辦案,這兒誰主事?”

扶胥鎮實在太過偏遠,就連鎮上的幾個大家的老爺都有沒聽過司聞曹大名的。

可是朱琛是聽過的,喝入肚中的酒水瞬間化作冷汗留下,趕緊下跪,一邊應答的同時一邊想著莫非是為蒲家父子而來?

當朱琛跪下,不管知不知道司聞曹的,都迅速起身跪下,放眼望去,只剩一片黑壓壓的人頭。

黑衣人開門見山,“前些天鎮子上死了個修行者?”

朱琛一聽,琢磨出點味道來,看來不是為了蒲家父子,那麼這會不會是自己崛起的機會呢?

司聞曹這顆大樹,也可靠得很啊。

於是,朱琛的眼珠子又轉了起來,同時也不妨礙他恭謹回答:“是的。”

“都起來吧,你跟我詳細說說。”黑衣人一指朱琛。

朱琛大喜過望,清水客棧大堂中的情況已經由那些醒來的食客和廚子宣揚得人盡皆知,朱琛也沒有添油加醋,一五一十地講了。

果然黑衣人根本沒有關心蒲顯的死,而是重點問了元印的情況,以及殺死元印的少年。

黑衣人覆盤思考了一會,忽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看著朱琛,“你是說,那少年曾經對元印說了一句,你也配提劍宗?”

朱琛點點頭,那天在客棧中發生的一切,他都找了當事人多番論證,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沒放過。

黑衣人揮了揮手,“你們繼續。”

朱琛鼓起勇氣,問了一句,“大人鞍馬勞頓,要不為大人準備些酒菜,稍作歇息?”

黑衣人看著朱琛,忽然微笑道:“有心了。待我迴轉,再上門叨擾。”

看著黑衣人轉身離去的身影,朱琛的臉上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一切都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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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很順利啊。

雲落在這石門的小格子中已經枯坐了一天一夜,隨著對煉物法訣的熟練,加上這麼長時間專注的煉化,仙格已經肉眼可見地小了一圈。

他不知道的是,若是八境修士,這種煉化幾乎可以再瞬息之間完成,而他以四境下品的修為獲得仙格,不知道是不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人。

更令雲落欣喜的是,他發現,隨著仙格的煉化,自己的實力也有了提升,此刻丹田之中的真元已經變得濃稠了許多,同樣的一絲真元所蘊含的能量,已經是以前的將近一倍。

看來這個煉化還有額外功效,真好。

從方寸物中取出早已備好的乾糧,匆匆吃下,雲落又愉快地沉浸在煉化之中。

正在物我兩忘之際,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將雲落瞬間驚醒,還沒來得及動作,聲音就已經來到了洞穴之內。

“師姐,好久沒出來放風了,在水潭中游游泳,再在這石床上小憩一會兒,這舒服的感覺還真是懷念啊。”

“趕緊把衣服穿上,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嘻嘻,怕什麼,好幾年了,這兒哪有別人來啊。”

雲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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