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無知的雲落,定定地望著故作鎮定的石先生,場面一時有些尷尬,還透著些許呆萌。

石先生溫和地笑著走近,“小兄弟,吃魚呢?”

雲落點點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將手裡的烤魚朝石先生一遞,“來一口?”

石先生看著像是被狗啃缺了的魚身子,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太多的鄙夷,擺擺手,“打聽個事兒?”

見著石先生沒有接過去,雲落長舒一口氣,連忙收回來,啃了一口,看得石先生肝疼。

“小兄弟,剛才這兒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雲落疑惑地抬起頭,睜大了無辜的雙眼,頂著斗笠的腦袋使勁搖了搖。

石先生看著雲落坐的位置,估算了一下,事發地或許還在前面一點,這個普普通通的鄉野少年自然是看不到的。

保險起見,準備再問上一句就走,“那你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從這兒經過啊?”

雲落歪著頭,想了想,在石先生的期待中點了點頭,“先是有一對少男少女從這兒跑過去,跑得好快,誒,你知道不,那個小姑娘長得好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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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先生眼見少年說得興起,把烤魚往木架子上一放,就要跟他好好聊聊男人的話題,連忙伸手攔住,“小兄弟,然後呢?說事兒。”

雲落被這麼一攔,似乎一下子沒了興致,重新拿起串著烤魚的木棍,再咬一口,一邊咀嚼一邊懶洋洋地繼續開口,“然後就有個跑得更快的男的也從這兒跑了過去。”

石先生眼神一凝,這應該就是許先生了,看來他的確是去追了的,語氣稍微迫切了些,“然後呢?”

少年就這麼望著石先生,沒有開口。

石先生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啞然失笑,從懷中掏出一小錠銀子,遞給對面的少年。

被他眼放綠光地一把接住,原本還想要放在嘴邊咬一咬,看見石先生的裝束,訕笑了一下,揣進了胸口,將後面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倒了出來。

“然後沒過多久就看著那個跑得最快的男的又逃難一樣地從這兒又跑了回去。”

彷彿生怕石先生不懂,少年還配上了手勢。

石先生點點頭,“就沒再見過別人?”

雲落搖了搖頭,“沒了,那倆少男少女也沒再出現過,尤其是那個長得可漂亮的小姑娘,哎,能讓我再看一眼多好,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

說著還配上長吁短嘆。

其實心中在默唸著:陸姑娘啊,崔師妹啊,我是在演戲啊,你們別上心,別介意啊。

他還是沒裴鎮那麼厚臉皮,直接就媳婦兒媳婦兒的喊著。

石先生心中也在冷哼,又貪財又好色,機緣巧合碰見這麼一樁事情,不知是你的福分還是你的悲哀。

有些猶豫要不要順手結果了他,想了想,大事要緊,不必橫生波折了。

看著那少年尤自開心無慮,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樣子,石先生在飛掠離去時,嘴角勾起冷笑。

雲落揉了揉表情過多有些疲憊的臉頰,嘆了口氣,“閣下旁觀了這麼久,是不是也該學學那位先生,給點賞錢什麼的啊。”

一襲泛白長衫緩緩出現在雲落的視野中,容顏消瘦,神色落拓的中年人在雲落旁邊蹲下,看著雲落手上的烤魚,“給我來一口?”

雲落默默遞過去。

中年人十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看著令人很是賞心悅目。

他輕輕用兩根手指,扯下魚肋部的一條,將木棍遞還給雲落,然後把魚肉放入嘴中,緩緩咀嚼。

雲落接過這條命途多舛的烤魚,看著中年人。

“吃了別人東西是不是應該誇一誇?”

“手藝不錯。”

“還能更敷衍些?”

“真的不錯。”

雲落點點頭,這應該是說真的了。

中年人主動開了口,“你隱藏氣機的法門很高階。”

雲落默不作聲。

中年人繼續說,“六境之下的,都看不穿。”

依然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來這兒?”

雲落扭頭看了他一眼,“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我有什麼夢想了?”

中年人一愣,然後笑著搖了搖頭。

雲落看著早已燃盡的火堆,“放心,我不會為難鄭家。”

中年人點點頭,似乎很相信雲落的話。

雲落不動聲色,“可是,我也不會保鄭家。”

中年人嘆了口氣。

雲落再次扭頭看著他緊鎖的眉頭,“他們為什麼非得逼你現身?”

中年人再次嘆了口氣。

雲落眉頭也不禁皺起,“既然沒什麼聊的,就請自便吧。”

中年人緩緩站起,理了理長衫,朝雲落一拱手,“蕭雨多謝公子的烤魚。”

雲落擺擺手,示意無所謂。

名叫蕭雨的中年人轉身離去。

雲落終於可以安心吃完這條悲哀的魚。

當雲落躺在一處草地上,翹起二郎腿,江風拂面,吹動了過往的回憶。

當日從錦城離開後不久,自己都還沒從那種離別的傷感,劇變的茫然中恢復,一臉孤傲的楊叔叔就給了自己一個晴天霹靂。

“接下來,你自己走。”

“我現在不是在自己走嗎?”

“我會在暗中保護你,但是僅限於那些你無法抵禦的追殺或者埋伏。同境界或者我認為你能應付的事情,我不會出面。”

雲落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走是什麼意思,不禁有些慌張。

“如果我應付不了呢?”

“應付不了就說明你不配做凌大哥和嫂子的兒子,也不值得還有這麼多人即將為你奉獻出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生活。”

雲落呆立在原地。

“秦陵的手書自己好好看,兩天之後我來取。”

一扭頭,白衣身影已經不知所蹤。

雲落只好強打精神,先尋了一處隱秘的林間,從懷中掏出那本書冊,默默看了起來。

渴了就喝點山泉水,餓了摘點野果子,獵上一些野獸,烤了充飢。

在這兩天倒是沒怎麼去想別的事情,因為秦陵在書冊上記載的東西太多太雜,又太過聳人聽聞。

直到兩天後,當雲落看完第三遍,差不多已經全部記下時,楊清突然出現在他的身旁。

拿走冊子之後,也沒有徑直消失,而是教了雲落一些野外生活的訣竅,尤其是烤東西的方法。

按楊清的說法,這兩天雲落烤出來的東西,他聞著都犯噁心。

緊接著,雲落又開始消化景玉衡當日遺留下來的識海光團,轉瞬又是幾日過去。

雲落在一番思索之後,決定先從南邊開始遊歷,於是少年郎就這樣背起行囊,出了山。

過了兩天,楊清又看不下去,現身扔給雲落一個稀有的方寸物,雲落終於可以不用像個趕路人一樣揹著大包小包了。

又過了些日子,當雲落在一場莫名其妙的衝突中受了傷,楊清又現身教給他一個斂藏氣機的法門。

就這樣,雲落在不停的奔波、戰鬥、修行、交遊中,只一年時間,已經突破到了三境巔峰。

這期間,無論是被人設計,幾乎陷入必死之局;還是正面衝突,以一敵多,重傷瀕死,楊清都信守著他的承諾,沒有幫雲落遞出一劍。

他只是在事後的現身中,不斷調整著雲落的各項技能。

此刻,雲落緩緩眯起眼,帶著嘴角的笑意,將要沉沉睡去。

那些曾經的磨難,置身其中時,覺得如此的難熬和痛苦,一旦挺了過去,換來的,只是事後的微微一笑。

內心早已足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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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衡陽城中無可置疑的龍頭,四姓之首。

袁家的家主袁洪端坐在書房中,許先生安靜地站在書桌對面。

袁洪開口,“你是說一個從未見過的,身懷方寸物的三品巔峰劍修,救下了鄭家的那對兄妹。”

“是,年紀不超過二十。”許先生點了點頭,順便指出了另外一個重點,

袁洪揉了揉眉心,望著許先生,“有沒有可能是易容?”

許先生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在他回來的路上仔細想過,“應當不會。”

“那有沒有可能是傳說中鄭家背後的那個人偽裝的?畢竟你說他戴著斗笠。”

許先生苦笑一聲,“有些手段對修行者沒有意義,那位我曾經遠遠感受過氣機,完全不像。”

袁洪起身,在寬敞的書房裡慢慢踱著步子,“這田家想挑起我們和鄭家的矛盾,讓我們袁家出手對付鄭家,無非就是想著後面他來當個和事佬,圖謀鄭家那對兄妹。此事我已知曉,否則也不會讓田封和那個石成山跟無忌往來。”

“只是,田老兒明知我母親視無忌為心頭肉,為何還敢從無忌身上入手,就不怕雞飛蛋打,反而引火燒身嗎?”

許先生在一旁默不作聲,安靜地等著。

袁洪再次揉了揉發漲的眉心,“許先生,就先這樣吧,我好好思慮一番。”

許先生恭敬行禮,正欲轉身離去。

袁洪在身後輕喊了一聲,“許先生?”

他轉過身,一臉疑惑。

袁洪抱拳躬身,“我代無忌向您道歉。”

許先生眼中頓時湧出晶瑩,默默抱拳,然後轉身離去。

看著許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書房之外,袁洪的神情驀地一變,帶著些冷漠,坐回書桌,思考這一局中的變數。

鄭家之中,鄭勤和鄭惜朝坐在一間密室中,密室裡還有鄭惜朝的父親,也是明面上鄭家的家主,鄭韜。

鄭念夕自然是被趕回了閨房之中。

鄭韜方才聽兒子講完今天的前前後後,有些疑惑,“這田家的挑撥如此明顯,難道他們真當袁洪是個傻子不成?”

鄭勤瞥了他一眼,“若非那位凌荀小哥,田家的計謀可就奏效了。”

鄭惜朝點點頭,“只說計謀的話,不管過程如何,達到效果就是好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和爺爺,“必須要搞明白田家到底打的什麼算盤,目的到底只是我和妹妹還是什麼旁的,這樣我們才能反客為主,掌握主動,否則一直見招拆招,疲於應付,就太被動了。”

鄭勤點了點頭,看著自己兒子,“你說你怎麼連你兒子都比不過呢。”

鄭韜心中既是自豪又是心酸,只好訕笑道:“惜朝那是公認的大天才,您兒子我自然是比不過的。可他有一點比不過我啊。”

鄭勤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鄭韜平靜而又理所當然地開口,“他沒我那麼好的父親。”

鄭惜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鄭勤伸出食指點在他額頭上,“我看他是馬屁沒你拍得好。”

鄭韜也不躲閃,笑意盈盈,因為他看到了自己父親眼底的笑意。

一番小嬉鬧之後,鄭勤沉聲道:“是得抓緊搞清楚田家的具體謀算了。”

鄭惜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爺爺放心,田家人應該馬上就會上門來了。”

話音剛落,之前陪在鄭勤身旁去救人的黑衣老頭悄悄出現,聲音沙啞,“田家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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