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場皆驚,滿場皆靜。

一個身影的出現讓局勢完全逆轉。

只因為那個人是楊天賜,逍遙門掌門楊天賜,問天境的楊天賜,出戰第二場的楊天賜。

他還不到四十歲?

不到四十歲的問天境有沒有,自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少。

比如曾經的白衣劍仙,比如陸家的陸二爺,又比如板上釘釘的雲落等人,但這位楊掌門為什麼咋看咋不像問天境高手呢?

眾人嘀咕一陣,慢慢將目光彙集在了楊無道的身上。

也是,有這麼個兒子,的確咋看咋不像一方高人。

楊無道渾然不覺,還在咋咋呼呼,“怎麼?不會有人覺得我爹不夠資格當一個區區問天境的修行者吧?不會吧?不會吧?”

娘的,智障!

眾人心頭都在罵罵咧咧,但嘴上已經剋制了許多,修行界,實力為尊。

長安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楊家父子的身上流連,事情是越來越有趣了。

敕勒眼皮低垂,心中默默盤算著這其中可能的算計,以及增加的牽扯。

烏蒙宗那邊,個個士氣低落,局勢很明了。

如果楊天賜真是四十歲以下的問天境高手,不管上中下品,第二局烏蒙宗穩輸,雙方便必然回到均勢,一局定勝負。

雖然第三戰自家宗主同樣是問天境,但是大好局勢被一下子丟掉,眾人心中難免還是很失落。

他們卻忘了,第一戰的勝利也是莫名其妙得來的。

人心往往就是這般沒什麼道理。

鄔青山目光鎮定,冷冷一喝,“都幹什麼,死了爹孃不成,這還沒打就哭喪著臉給誰看?不嫌丟人麼!”

“就是,雖然必輸無疑,好歹也等真的輸了再哭嘛,還大宗弟子呢,嘖嘖。”

楊無道的聲音囂張地響起,惹得憋了一肚子火的鄔風寒暴喝一聲,“懦夫,有膽子上臺跟我一戰!”

楊無道斜眼一瞥,“當我傻麼?”

鄔風寒滿腔怒火無處發洩,只好狠狠一掌,將座下椅子拍成了齏粉。

鄔青山站起身來,朝著敕勒和長安拱手抱拳,“大薩滿、長安劍仙,鄔某請求驗證楊道友出戰資格。”

早在先前,規矩就已經告知眾人,可以驗證彼此的出戰資格,如果資格有誤,作假一方不論先前成績如何都將被取消資格。

所以敕勒就將目光投向了楊天賜,楊天賜恭敬點頭,“楊某並無異議。”

敕勒取來逍遙門的譜牒,細細看過,“逍遙門譜牒無誤,楊天賜年齡三十九歲。”

譜牒修士和山澤野修的區別就在於擁有宗門譜牒,這個譜牒原本是由天庭發放,後來改由朝廷下發,以特殊材質製成,一經填寫不可更改。

所以,宗門譜牒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證明修行者的年齡。

但五宗大會自然不會如此簡單。

敕勒掌心真元一吐,一個圓形的玉碟飛向空中,灑下一圈光暈,“楊掌門,請進入光圈之中。”

楊天賜沒什麼扭捏,快步走去,站到了光圈之中。

敕勒的聲音在每一個人的耳旁響起,“此物乃是荀國相提供,乃隱族秘寶,可測一切天人境以下修行者年齡。”

鄔風寒脫口而出道:“那會不會有誤差,或者被別的手段騙過?”

鄔青山連忙佯怒地呵斥一聲,但是眼神中也十分想要個答案。

敕勒也不生氣,“如果連荀國相都能騙過

,那我們再怎麼折騰也沒用了,你們說呢?”

作為如今的天下第一人,荀鬱都沒辦法的事情,自然其餘人都沒辦法了。

烏蒙宗上下也只能無奈接受。

這邊幾句話下來,那邊也出了結果。

在楊天賜的周邊,出現了一層層光圈,猶如樹木的年輪。

眾人一數,正好三十九個。

楊無道打了個哈欠,“何必呢?”

那懶洋洋又帶著點鄙夷的態度,讓鄔風寒氣得渾身發抖,但又無可奈何。

就在此時,楊無道對上了鄔風寒的目光,笑著道:“生氣了?不爽了?來打我啊!”

鄔風寒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沸騰,衝入腦海,右腳一跺就要衝向楊無道,鄔青山揮出一道真元,將他拍暈了過去。

鄔青山的目光在門人和長老的面上一一劃過,最後還是停留在原本就計劃出戰的那名門內中堅的面上,“萬玄,看你的了。”

那名原本站得筆直,充滿著強大自信的長老慘然一笑,“就拜託宗主了。”

在這一瞬間,二人的言語背後,已經完成了一次心聲的對話。

“萬長老,烏蒙宗定不負你。”

“希望宗主記得萬某今日所為。”

萬玄望著已經走上了擂臺的楊天賜。

知命境中品的他還有幾天才到四十歲,在得知逍遙門是楊天賜出戰的時候,他便已經知曉了自己命運的結局。

他其實很想對宗主說一句,事不可為便算了吧,但他心中清楚,這樣的話,根本沒用,不管開口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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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修行者聯盟的一席之地,登上中極山的二十家宗門之一,一心致力於烏蒙宗發展的宗主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這樣強大的誘惑。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什麼理性。

哪怕只多一分勝算,都能夠壓垮他一個烏蒙宗的長老。

他如今需要做的,只是儘可能地讓楊天賜多展露一些手段,讓觀戰的宗主多一分勝算,哪怕這樣做的代價是他的性命。

去往臺階的路上,他走得極慢,一步一步,像是在丈量自己生命的終點。

終點已到,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擂臺之上,站在了楊天賜的對面。

他深深吐納一道,氣息漸漸平穩,生死已置之度外,神色一片清明。

楊天賜的神色同樣不喜不怒,只剩平靜。

一聲令下,萬玄雙手掐訣,輕念一句咒語,一片黑影自遠處飄來,朝著楊天賜的頭頂落下。

待眾人看清那片黑影的輪廓,竟是一片山脈的虛影。

“咦,這不就是遠處的那座山嗎?”

一聲驚呼,讓眾人都瞧見了不遠處那座沉睡的小山,果然和這片黑影的輪廓一模一樣。

就像是被萬玄抽出了其中的山魂一般。

“不愧是能夠被推舉出來的宗門啊,真是厲害。”

“我滴個乖乖,一座山砸在身上,這誰頂得住啊!”

“哼,再厲害也只是個知命境,逍遙門掌門可是問天境呢!”

......

擂臺沒設隔音禁制,一切的聲音都可入耳,但臺上兩人都沒有一點留心。

萬玄要試探出楊天賜的手段,楊天賜又何嘗不是要看看烏蒙宗的手段呢。

只見他居然等到山脈虛影臨到頭頂丈許才有所動作,雙手真元化作兩縷清風,繞著山脈吹動,感受著與真實山體的差別,估算著這種攻擊的能量。

萬玄並不想讓他如意,山脈虛影猛地一縮,然後加速砸落。

看著離楊天賜的頭頂越來越近,萬玄原本已經寂滅的心急速跳動著,莫非自己還真能有所作為不成?

楊天賜輕哼一聲,五指攤開為掌,從側面拍在山脈虛影之上。

山脈虛影猛地一震,然後顫動著,最終崩潰。

於此通次,楊天賜手若柔條,朝著萬玄的方向就是一拂。

真元盪漾著,宛若一條迎風飛舞的綵帶,但萬玄竭盡全力的抵抗,卻不能動搖這蜿蜒的綵帶分毫。

當綵帶抽在身上,萬玄如被天神之錘挾著萬鈞之力重重砸在腰肋,橫飛出去,撞在擂臺邊上肋骨盡斷,大口吐著鮮血,形容甚是悽慘。

“認輸吧,你打不過我。”

楊天賜雙手負後,神色平淡。

萬玄強撐著站起,揮手掐訣,兩片山脈左右夾擊,被楊天賜擊潰,然後又遭一掌;

萬玄盤膝坐地,開口念訣,三座山脈重合一起,化作一方大印,在空間之中跳躍著,驟然出現在楊天賜的面前,被楊天賜一拳砸碎,然後又是一拳,將萬玄雙腿砸成肉醬......

當萬玄怒吼著,居然召喚出烏蒙山祖脈的虛影,許多烏蒙宗門人都不禁開口請求宗主,要不認輸吧,萬長老能力出眾,未來必有大用啊!

作為一宗之主,鄔青山是有資格替代場中人認輸的。

鄔青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未來?此番若不能站上中極山,我烏蒙宗在修行界還有什麼未來?

最終,他一言未發。

敕勒和長安都看了他一眼,長安的眼中有濃濃的譏諷,敕勒倒是依舊平靜,在大薩滿的位置上待久了,什麼樣的人心都見過。

就連薛徵都能那般死法,何況是旁人。

當萬玄最終被楊天賜震碎了心脈,盤坐著身死道消,所有人的心都被強烈地震撼著。

彷彿到了這一刻,他們才意識到,五宗大會不是一場熱鬧,而是一場未來二十年乃至上百年修行界勢力劃分的爭鬥,這場爭鬥你死我活,堂堂知命境,也就是一顆隨時可以被犧牲的棋子而已。

鄔青山起身,看著在昏睡之中的鄔風寒,伸手撫了一下這位最心愛嫡孫俊美的臉龐,以心聲對自己的兒子鄔雲生快速說了幾句,在兒子大變的神色中冷冷用真元拍下禁制。

然後他看著烏蒙宗五位長老中還剩下的四位,“熊長老、劉長老、章長老、石長老,老頭子有個不情之請。”

四位長老齊齊開口,“請宗主示下。”

“鄔某執掌烏蒙宗已二十有一年,雖有小錯,但自認對得起諸位。”

“我想請四位當著天下同道,立下天道誓言,若我身死擂臺,四位長老須全力輔佐我兒雲生以及孫兒風寒,保全我烏蒙宗數百年基業不倒。鄔某在此謝過!”

四位長老神色大變,連忙相勸。

鄔青山搖搖頭,“我意已決,諸位若真的還記我這個老頭子一份恩情,就請發了這道誓言吧。”

四位長老對視一眼,無奈地一嘆,各自發了誓。

長安目光中的譏諷漸漸消散,嘆了口氣,“何必呢!”

待四位長老發完誓言,鄔青山朝他們深深一拜,轉身朝著擂臺走去。

這初春的風,吹動老人的衣袍,竟有幾分蕭瑟的蒼涼。

老人的背微微弓著,不知背負著什麼重擔,走向擂臺的步伐,雖然沉緩,但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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