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宮裡如今已經沒有了下人,明順做主將他們全部遣散,這些仙僕也樂得早日脫離這位失勢的天仙,投奔新主。

所以,明順此刻光明正大地依偎在祝融的懷中,她聽了祝融的話,有些疑惑,“祖龍又幹了什麼事兒,讓你知道了?”

祝融伸手撫摸著明順的滿頭青絲,用手指微微繞著卷,沒有回答她,反而說起了別的,“你還記得牽機傀儡術嗎?”

明順猛地坐起,祝融來不及反應,扯動了頭髮,疼得明順一把掐在他腰間,一邊問道:“不是早就被天帝禁絕了嘛,我記得當年那一整支都被盡數剿殺了。”

“如果斬草除根都能得償所願的話,這世界哪兒還有那麼多故事。”祝融齜牙咧嘴地摸著腰,嘴裡卻說著高深莫測的話。

“意思是又有人在使用這門禁術了?”明順對祝融這種完全不符合他個人風格的發言直接無視,好奇地問道。

祝融點點頭,“嗯,而且還是用在你之前見過的那個小朋友身上。”

“小朋友?”明順有些詫異,轉瞬明白過來,腦海中浮現出雲落青衫執劍擋著自己的樣子,不由焦急道:“那小夥子挺正派的,你趕緊幫幫忙啊,別到時候被人操縱著做出什麼惡事!”

祝融一攤手,“我也只是因為他身上有我一個神念加持過的木雕,才能感知到一些,做不了什麼事啊!”

“膽兒肥了啊你,連自家夫人都敢騙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秘術,趕緊的!我的念夕小妹妹,還念著他呢!”明順作勢擼起袖子就要收拾戰力無邊的火神大人。

祝融連忙討饒,“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小的這就辦!”

明順轉眼笑靨如花,嫵媚一笑,“爺,小女子給您斟酒!”

祝融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靈氣濃郁的坑底,雲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龍紋,欲哭無淚。

果不其然,在龍首龜身的之後,外形如虎的狴犴也出現了,還有些奇奇怪怪的,雲落甚至都不認識,但依舊堅強地佔據了一條丹紋的位置。

而這些,卻並不是最緊要的,真正最令雲落的頭疼的是,自己的真元不夠了。

原本按照楊清之前跟他說的,以他的真元之多,質量之精,即使九道丹紋也是綽綽有餘,唯一擔心的只是神魂不夠,不能湊足九道而已。

不過經過化龍池的洗禮,他的神魂已經極其強大而精粹,九道丹紋應該沒太大問題。

性子謹慎的雲落甚至還在事前服了一粒丹藥,以防萬一。

可萬萬沒想到,這丹紋變成了這個鬼樣子,而且一道丹紋所耗費的真元居然如此之多,以至於雲落現在進行到第七道丹紋的時候,真元就已經接近枯竭,即使這顆金丹雛形時刻都在為他轉化真元。

丹紋越難凝聚,很有可能未來丹紋的作用就越強,這一點雲落也有所猜測,但一切都建立在這個丹紋能夠成功凝聚的基礎上。

若是就此止步,只有七道丹紋,未來大道成就幾乎是必然有限。

雲落從方寸物中取出楊清拿給他的小瓷瓶,裡面還有兩粒珍貴的丹藥,可以為他提供真元。

他嘆了口氣,如今也顧不得在破境過程中服食丹藥可能帶來的那些隱患了,若是不能成功破境,那才叫麻煩。

丹藥正要舉起,方寸物中的祝融木雕陡然上躥下跳,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雲落的神識。

他剛將木雕拿到手上,腦海中便驟然閃過一道神念,祝融霸氣的身影浮現。

“小子,你遇到麻煩了!”

雲落恭敬道:“火神大人,怎麼是您?”

“因為你手上的木雕啊,上次下界,被我加持過一次,所以我才能神念現身聯絡一下你。你還在破境,我長話短說,你之前被人挾持過一次,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可又記不得。”

“這就對了。你中的是一種古老的禁術,牽機傀儡術,你體內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別看那個印記小,至少是三個問天境修行者真元的凝聚。若我親臨倒是可以想辦法直接幫你解除,但如今我幽囚在火神宮,只能傳你一篇口訣,幫你找到這個符文,自己嘗試著慢慢煉化。如果節奏合適,

把握得當,未嘗不會是一件因禍得福的事。”

“火神大人,您為什麼會被幽囚?”雲落的重點抓得很奇怪,也讓祝融很欣慰。

“磨磨唧唧,你還能幫我咋地?你先試著從裡面抽取真元,供你破境,我一會兒再慢慢跟你說。”

說完祝融便唸誦一段口訣,並指導雲落如何使用。

口訣唸誦,雲落的天地丹脈驀地大放光明,照亮雲落體內的每一寸經絡,最終,在雲落的識海深處,竟然真的發現了一枚閃爍著幽光的符文。

藏得如此之深,難怪之前楊清那樣給他查驗都查不出什麼問題。

在祝融的指導下,雲落的金丹雛形悄悄生出一縷觸鬚,穿過千山萬水,猶豫了一會兒,看準了口訣上所說的方位,扎進了符文之中。

他警惕地看著那枚符文,並沒有任何反應。

雲落松了口氣,祝融說了,若是一個不對,很有可能引起施術者的警覺,那對雲落心裡迅速盤算的那個計劃是毀滅性的打擊。

順著那根觸鬚,磅礴的真元在剎那間湧了過來。

而且,經過了觸鬚的淨化,這些真元都化作了最純淨的天地元氣。

“凝神,控制元氣數量,夠用就行!”

祝融在一旁提醒道,雲落趕緊照做。

有了這些精純元氣的幫助,丹紋的描繪又快了起來。

“你這丹紋有點意思,好好修行,別辜負了祖龍一片好心。”

祝融的話語中有些笑意,此時的雲落根本意識不到他在笑什麼,只是恍然大悟,原來是祖龍大人的手筆啊!

“好了,接下來的話,仔細聽好了,我跟你詳細將將天上的事情,你回頭跟你的長輩們轉達一下。如今人間沒了四聖,說話可以放心的。”

片刻之後,在雲落的九道丹紋真正成就之時,祝融的講述也剛好說完。

雲落微張著嘴巴,滿臉的難以置信。

“就這樣吧,哦,對了,那個小姑娘修行進展不錯,估計出關時間會大大提前。”

祝融拋下一句話,就準備撤回神念。

“那個,祝融大人?”

“嗯?”

“是不是我做什麼您都能看得見?”想到這個,又想起自己和陸琦之間的那些卿卿我我,雲落臉燒得滾燙。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這個木雕已經支撐不了了,咱們應該是永別了。”

祝融平靜的言語,讓雲落剎那間消去了那點害羞的心思,心中湧起濃濃的不捨之意。

“好了,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的,你要有本事飛昇天庭,也可以來找我。”

“其實,你之前勸明順的話,說得挺好,人都是平等的,希望你不止是嘴上說說。看在本火神為你做了這麼多的份上,幫我個忙。”

雲落連忙道:“火神請講。”

“讓這個人間變得好一點。這不僅是明順的故鄉,也是我的故鄉。”

不等雲落回答,火神便已經消失,木雕剎那間隱去了所有光芒,砰地一聲裂成兩半。

雲落死死攥緊那兩半木頭,喃喃道:“縱粉身碎骨,定不負所望!”

金丹雛形上,九道丹紋,、狴犴、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負、螭吻,這些尚在這座天下默默無聞的名字,此刻正無聲閃爍著光芒。

平息了心情,將兩半木雕鄭重收起,雲落順著那根觸鬚仔細端詳著那枚古怪的印記。

牽機傀儡術。

從名字就能看得出對方的用意。

雲落靜靜坐在坑底,開始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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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如今元氣稀薄,但任何能夠容得下一個修行門派的地方,無一不是鍾靈毓秀,得天獨厚的所在。

朝露門所在的朝露山亦是如此,簡陋而脆弱的護山大陣也能撐起一座風調雨順,景色秀美的山頭。

如今的朝露門中,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幸災樂禍的暗笑,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交織錯雜在每個門人的心中。

慶幸自己,暗笑他人。

陳迎夏就是那個被暗笑的人。

她靜靜坐在朝露門最高

的那座山頭,已有好些天了。

這些天裡,她聽到了鬱南越獄,聽到了鬱家滿門抄斬,彷彿聽到了那一顆顆人頭落地,彷彿聽到了他們臨死前的哀嚎和怨恨。

鬱琮會怨我嗎?

這些天裡,鬱琮那張面如死灰的面龐在陳迎夏的腦海中縈繞不去。

“夏兒,天涼了,起來了吧。”陳沛霖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這些日子,他也不好過,雖然朝廷放過了他,可驟逢起落,難免心緒不寧,更何況有了這麼一出,這日後朝露門在豫章郡中的名聲和地位,都值得他這個門主好好思量一番。

陳迎夏原本想裝作充耳不聞,但心中某根心絃的微微觸動,讓她扭過了頭,望向自己的父親。

皺紋、白髮,雖然極少,但也顯眼。

原來父親也已經開始蒼老了啊。

陳迎夏驀地鼻子一酸,撲進了陳沛霖的懷中。

陳沛霖還以為自己的女兒是在傷懷那場婚事,拍著她的背道:“乖,沒事,好郎君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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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迎夏一邊哭著,一邊輕輕搖頭。

從當日巴丘城的衝突起,接連的打擊,早已擊潰了她的心防。

那些她從小認可的,引以為人生至理的東西,開始在這樣的輪番變故中節節潰敗,最終消散於無。

如今的她,是茫然而無助的。

可她的父親,卻並不能給她什麼勸解和開導。

陳沛霖,依然堅持著山上人的驕傲,堅持著利益至上,堅持著弱肉強食。

於是,陳迎夏對她的父親說,“爹,我想去走走。”

“好,我派門中供奉護送你。”

“我自己一個人散散心就行了,門中事多,你們忙。”

“好吧。”

將陳迎夏送出山門,陳沛霖悄悄喚過一名供奉,囑咐他暗中保護。

陳迎夏漫無目的地走著,從大城走向郊外,從市集走向村落,從雞鳴犬吠炊煙裊裊旁走過,從細草微風岸旁走過,從野渡旁無人看管的橫舟旁走過。

竟然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幾天後,走到了巴丘城外。

一路上,那名供奉悄然出手,幫她解決過好幾撥膽大包天的山匪、惡霸,陳迎夏其實都瞧在眼裡,只是她沒有說,不願說,不想說。

面上染了風塵,心卻越走越靜。

她站在同福魚粉店的門口,招牌還在,大門緊閉。

“老哥,請問這家人去哪兒了?”隨意向一個旁邊鋪子的掌櫃了問了一句。

掌櫃的眉飛色舞,“你是說童家那對孤兒寡母?他們吶可是走了大運了,前腳城裡的陸爺將他們接進陸府,他們沒同意,後腳大澤裡的神仙又將他們接去了大澤當神仙去了。”

“你說童福這一死吧,看著是挺慘,可造福了他家裡那兩個啊,一步登天,成了山上神仙,了不得了啊。也算是死得好了。”

陳迎夏喃喃道:“都死了,還能有死得好嗎?”

她抬起頭,“若是你死了,你家裡人也可以像他們一樣,你會去死嗎?”

“你這妮子怎麼回事,我好心好意回你的話,你怎麼動不動就咒人死呢!”掌櫃的一臉不悅,眼前一花,已經失去了陳迎夏的身影。

“長得不賴,一點禮貌都......”掌櫃的驟然瞧見一個冰冷的眼神,將自己的話咽回了肚子。

陳迎夏繼續走在街頭,身後那名供奉的只要不出手傷人,她才不管。

直到走到一條熟悉的街道,看著兩旁無數次在夢中出現過的店鋪,她緩緩走到一塊青石板上站定。

這是一塊她曾經膝蓋觸碰過的石板,而物件,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曾以為她會為此屈辱一生,但實際上, 她甚至沒能屈辱一陣。

在經歷了霧隱谷中真元耗盡,無力等死的時刻,在瞧見谷中無數的生命飛快地消逝之後,在決定最後堅持原本的路子,跟鬱家的大婚被一場滅門慘案代替之後,漸漸的,她似乎明白了什麼東西。

她的臉上掉下兩行淚珠,將風塵衝開兩道痕跡。

一個戴著青色面具的青衣人站在她面前,微低著頭,柔聲道:“你在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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