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過山間,如泣如訴。

英靈谷中,殺戮正盛。

聽著裡面的聲音,杜若言有些擔憂地問道:“將軍,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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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可是瞧見只有二十多個人衝進了谷中,會不會瞬間就被裡面上百號人弄死了。

韓飛龍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左右看了看杜若言和黃大興,最終將視線投向山谷的方向,“你們知道方才領頭的人是誰嗎?”

杜若言和黃大興對視一眼,然後都搖了搖頭。

“在朝為官,入軍為將,你們最不想去的地方是哪裡?”韓飛龍有意賣了個關子。

杜若言思索片刻,“司聞曹?”

黃大興被一語點醒,堅定地點頭,“對,司聞曹!”

韓飛龍哈哈一笑,“方才領頭的,就是司聞曹的曹選曹統領。”

震驚之中甚至帶這些恐懼的神色瞬間出現在二人的臉上。

人的名,樹的影。

司聞曹統領,陛下的忠犬,大端權貴無不敬而遠之。

司聞曹中一杯茶,形銷骨立功名散。

韓飛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好歹也是鎮守一方的大將,看給你們嚇得!”

二人訕笑了聲,然後又才驚覺過來,朝廷佈下的後手居然如此之深。

黃大興道:“那跟著曹統領的二十多位都是司聞曹的高手?”

“那怎麼會呢,他們事先潛伏在谷中,若是修行者,定然逃不過先前三位天榜高手手持控界之寶的查驗的。”韓飛龍對這些都很清楚,此刻大局已定,也不介意多說幾句,“只有曹統領是修行者,國師給了他一件收斂氣機的秘寶。其餘的人都是江湖武夫,最頂尖能殺人的那種......凡人。”

是啊,凡人,對於修行者而言,不能修行的,即使再厲害,可不都是凡人嘛。

但誰又能想到,此刻這些凡人,卻要反過來收割修行者的性命了。

世事果然無常,有種荒誕的真實。

韓飛龍望著霧隱谷出口的方向,“黃都尉,你的義子怎麼還沒到?”

黃大興也微微皺眉,“算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盧小兄弟拿著令箭去,就定無問題。”

“如此最好。這下子,你這義子可算是發達了,封王拜將,手到擒來,潑天富貴,一步登天。就連我都有些羨慕啊!”韓飛龍拍著黃大興的肩膀感慨道。

杜若言望著黃大興喜不自勝的臉色也是一陣無奈,這老小子此番的運氣是真沒法說。

五百陷陣營,對上裡面一百多個幾乎沒有戰鬥力的普通人,那還不是砍瓜切菜。

這麼好的便宜事,都能落在黃大興那義子的頭上,真是氣死人。

韓飛龍倒無所謂,只要能辦成這次的差事,自己那一份,少不了。

甚至到時候,北面那場戰事中,徵北帥位,也將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這頭在羨慕嫉妒中等待著溫涼的到來。

溫涼在幹什麼呢?

讓我們將時間的車輪稍微朝前回滾一點。

當盧存孝興高采烈地恭喜著溫涼即將踏上的青雲大道時,溫涼自己卻如墜冰窟。

一直渴望的建功立業、大展宏圖的機會行將到手,需要付出的代價,卻是手刃自己恩人的性命。

或許如盧存孝所言,這裡的一切都將在自己和五百軍士的屠刀下徹底終結埋葬,再不為人所知,人們瞧見的,只會是溫將軍,溫王爺的煊赫權柄,輝煌軍功。

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豈會無人所知。

他的刀,能殺鷹犬,能殺敵人,就是殺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顆良心。

他還記得當日在落梅嶺下的小院之中,師父和自己商量去從軍時說的話。

“只有這樣,當你能爬到一定的位置上時,我們才有可能幫得上雲公子他們。”

於是他一把攬過盧存孝的肩膀,湊近了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封王拜將是我想去的終點,但我不想忘記為什麼出發。”

盧存孝聽到末尾突覺不對,想要掙脫,溫涼的手確如鐵一般,死死住了他,同時右手變出一柄匕首,扎進了盧存孝的心口。

盧存孝圓睜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溫涼,緩緩倒下。

他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溫涼會殺了自己。

或許這個問題問所有不知情的人,他們也都不會明白。

可終究我們應該慶幸,有人還有良知。

或許我們又可以稱之為,但行好事,終有報。

溫涼轉過身,看著有些驚訝的眾人,朗聲道:“此人冒充韓將軍親衛傳令,都尉曾與我有過暗號,此人根本對不上,已被我識破。咱們原地待命!”

眾陷陣營軍士原本也看盧存孝有些不爽,反正聽命便是,於是都沉聲應下。

溫涼回到楚王身邊,楊洵忽然陰嗖嗖地小聲開口,“小子,你在耍詐。”

他看著溫涼驟然猛縮的瞳孔,竟忽然有些害怕,好在只一瞬便反應了過來,哼哼道:“怎麼,你又能用出什麼理由殺我不成?”

在大端王朝大軍之中,像楊洵這樣確認過身份的尊貴人物一定是安全的,想糊弄過去殺了他,難度比登天還大。

溫涼只能冷冷道:“請殿下看戲便是,一應後果我自會承擔。”

他要承擔的,是他那位對他同樣恩重的義父。

楊洵瞅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跟溫涼等人整整隔著一座霧隱谷的另一端,一個身影剛走出李稚川的洞府,離開了李稚川佈下的禁制,便立刻被老漁夫捕捉到了氣息。

老漁夫驚呼道:“你竟然沒死?”

旋即想起了一件令他魂飛魄散的事,腳下一蹬就要朝著時聖掠去。

龍驕雖不明就裡,但他知道反正現在擋住這個老東西,就準沒錯。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極其正確的選擇,將老漁夫攔下。

此刻的老漁夫再無半分之前的悠閒,他沉聲道:“龍驕,走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龍驕嬉笑道:“你何曾客氣過。”

老漁夫的面色陰狠,“不死不休,你考慮清楚了!”

龍驕冷哼一聲,“廢話忒多!”

就這一攔,讓時聖以真元朗聲喊出了那句話,“白衣劍仙,我乃後天五行之軀。”

楊清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從山林中急速飛掠,朝時聖飄去。

老漁夫狀若瘋魔,龍驕也終於明白他拼命的原因,可勝利就在眼前,又怎可能放過,於是也拼了命地將其攔住。

眼看楊清離著時聖越來越近,老漁夫又道:“龍驕,只要你讓開道,想要什麼條件儘管提,哪怕想要一國之地為你藩屬,也不是不可以談。”

龍驕心頭冷笑,還真是大方啊,可惜了,若是以往,老子說不定還考慮考慮,現在嘛,祖宗發話了,老子的命都跟雲落綁在一起了,沒轍。

於是,沉默中,他更加堅決。

楊清來到時聖身邊,衝著他一點頭,先帶著他直奔入口處的光柱。

楊清和時聖離著光柱越來越近,老漁夫的衝擊也越來越猛。

走到一半時,龍驕乾脆大喊道:“楊清,頂不住了!”

楊清朝著鄒荷喊了一句,然後拍了拍時聖的肩膀,柔聲道:“辛苦一下。”

時聖轉頭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然後衝著那邊飛奔而去。

楊清衝入戰團,和龍驕一起,頓時穩住了陣腳。

鄒荷強撐著傷勢,將時聖接引到了大陣處。

隨荷在一旁乖巧地看著。

時聖望著已經由土黃色變成了白色的光柱,平靜地問道:“我應該怎麼做?”

鄒荷望著他尚且年輕的面容,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確定你是後天五行之軀?而不是先天五行之軀?”

時聖依舊平靜道:“有什麼區別嗎?”

鄒荷嘆了口氣,“先天五行之軀可以不用死。”

“呵呵,既然我決定出來,就沒在乎這回事了。”時聖的笑容灑脫而哀傷。

“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嗎?”事已至此,也容不得鄒荷矯情了。

“李掌教的洞府裡,還有我的妻子,我希望你們能照顧好她。若是她有些性子,有些不對,也請看在我這條性命上,照顧好她。”

看似有些挾恩圖報的言語,卻讓鄒荷聽得淚水漣漣,到底還是個女人,到底還是受不了這生離死別。

“另外,告訴雲落,很遺憾,本以為能重新跟他好好交個朋友,可惜沒有機會了。”

鄒荷點點頭,“我會告訴他的。”

“所以,現在告訴我該怎麼做吧。”時聖死死維持著平靜,不去想餘芝,不去聽耳畔傳來老漁夫的陣陣怒吼。

“好。”

於是,很快,時聖穿著一身青衣,在幽暗的天色中,朝著那片刺目的光柱走去。

我渴望時間的遠方,被一束童年的光照亮。

眼前的光柱,就像是那個簡單而快樂的童年。

看著時聖走向光柱的背影,一直默不作聲的隨荷輕輕開口,“小姨,這個哥哥,好孤獨啊。”

鄒荷再次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時聖轉過頭,朝著她暖暖一笑。

當時聖的身影沒入了光柱之中,老漁夫衝著龍驕和楊清發出充滿著憤怒的一擊,然後出乎意料地直接撤離戰場,踩著小舟極速離去。

餘芝醉倒在桌前,只有在夢中,還有故事繼續。

桌前的一對蠟燭無聲燃燒著,有心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兩頭的變故,並沒有影響到中間的殺戮。

雁驚寒終於看清了那個領頭的男子,沉聲道:“曹選!居然是你!”

“雁總管沒了真元,居然有這麼一雙利眼,真是了不得了不得。”曹選也不避諱,手上動作不停,悠閒地回答著。

同時,他看著遠處剛殺掉了一位江湖武夫,奔向下一位的那個青衫身影,“不愧是淩氏餘孽,秦明月殺不死你,十幾個悄悄潛入的司聞曹探子也沒殺死你,這些江湖高手也殺不死沒了真元的你,真想不通你的命怎麼那麼大!”

雲落霍然轉身,目光森寒地死死盯住曹選的面龐。

曹選笑意溫暖宜人,“不服?來打我啊!”

雲落轉身便走,多殺一個江湖武夫,就能少死很多人。

蔣蒼問道:“雁總管,此人是誰?”

雁驚寒望著曹選那張刻骨銘心的臉,“聽說過司聞曹嗎?”

蔣蒼心頭一驚,雁驚寒的聲音繼續響起,“那是大端皇帝養著的一群忠犬,而這位,就是裡面的眾狗之王。司聞曹統領曹選。”

雁驚寒刻意將聲音喊到最大,他敏銳地看到,剛才自己說出司聞曹的時候,

有幾位江湖武夫的動作明顯一滯。

果不其然,當他喝破曹選的身份時,幾乎所有的武夫都一愣神,然後迅速跳出戰團,一臉狐疑地看向曹選。

有的動作慢的還被雲落幾人留下了傷勢。

曹選笑眯眯地道:“雁總管果然好心機,曹某佩服。”

他隨即望向自己帶來的這些江湖武夫,“放心,曹老大還是那個曹老大,說的話都算數,何況,我的椅子厚實些,你們的榮華富貴也穩當些不是?”

傅老爺子也跟著吆喝,“就是啊,曹老大都是統領了,咱們還怕什麼,繼續上啊!”

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平地而起的小小風波,而且刺激得這些江湖武夫的士氣更加高漲,手段愈發狠辣起來。

“原來此事都是他在背後策劃的?”蔣蒼還在震驚之中。

“他?一條狗而已,他有那個本事嗎?”雁驚寒鄙夷道。

“雁總管說得對,我就是陛下的一條狗,的確沒這本事將這麼多平日裡我都要仰望的高人一網打盡。”曹選笑容不改,“可是,既然都一網打盡了,又怎能不趕盡殺絕呢?”

他神色一肅,“真的沒人了嗎?沒人,我可就要殺了這兩個小崽子了!”

他一直吊著李子和多羅,就是想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還藏著後手。

此刻算算時間,自己這邊的後手也快到了,對方的後手卻還遲遲不現,便沒必要再等了。

李稚川望向陸績,陸績無奈地低下了頭,避開了李稚川的視線。

雖然雪中送炭的道理誰都懂,可也要分清形勢。

事已至此,朝廷已經穩操勝券,他不能給自己的家族添亂。

李稚川長嘆一聲,終究是虧了一子啊。

李子和多羅又一番悍不畏死的合擊,被曹選輕鬆擊退。

李子的右腿直接被曹選一腳踩斷,痛暈過去,多羅則乾脆被曹選一拳砸飛出去,撞在山石上,緩緩落下,生死不知。

曹選凜然而立,不可一世。

他看著這些待宰的羔羊,哈哈一笑,凌空躍起,越過重重人影,朝著雲落的背影,一拳轟出。

先殺了這個必須要殺的人!

“砰!”

一聲巨響傳來,兩隻拳頭對撞在一起,曹選的身影倒飛而出。

一個白衣身影輕咳著擋住他的去路。

曹選擦了一口溢位的鮮血,“符臨?”

符臨一手負後,“沒想到你這條賤狗還認得我。”

當年曹選亦曾是凌家軍中一員,只不過在那場大變故中,選擇了另一邊。

曹選陰狠一笑,“這會兒還在我面前裝蒜呢?剛才那一擊已經幾乎消耗掉你所有剩餘的真元了吧?要是我再告訴你外面還有灌城軍五百陷陣營馬上就到,你還厲害得起來嗎?”

符臨不置可否,平靜道:“你可以試試。”

“試試就試試。”曹選再次衝出,朝著符臨攻去。

他的真元還多,並不懼如今已經強弩之末的符臨。

事實也的確如他的預料,符臨的真元所剩無幾,在兩三擊之後便全無戰力,被他一巴掌拍在地上。

符臨以手撐地,正欲站起,一隻腳直接踏碎了他的腕骨,失去支撐的身體重重摔落。

另一只手也遭到了同樣的待遇。

當曹選四次出腳之後,符臨的雙手、雙腳的腕骨皆被踩碎。

趴在地上,苟延殘喘。

曹選第五次出腳沒有帶上真元,而是用力地踩在了符臨的臉龐之上,獰笑道:“神符營的符統領,四象山的雕龍大人,高高在上的問天境高手,你可曾想到你會有今天?會被我這樣一個你曾經鄙夷至極的野狗踩在腳下,動彈不得?”

符天啟看得悲痛欲絕,被一旁的霍北真捂住嘴巴死死拉住,因為他知道,多去一個人,無非多死一個而已。

蔣蒼等人同樣心中淒涼,想想從認識到現在,林富,也就是符臨,給人的形象永遠是那般靜若深淵,動若猛虎,果敢而睿智,如今卻是這般下場。

痛苦、恐懼、悲傷、熱血,各種情緒在眾人的心頭起落。

李稚川甚至有些後悔方才將符臨喚醒,可陸績不出手,有哪兒找還能出上一拳的人呢!

場中的廝殺還在繼續,雲落等人即使知曉了符臨的處境也沒有傷悲的餘地,因為他們的對手都招招致命,容不得半點放鬆。

更糟糕的是,那位色眯眯的劉寨主發現了藏在人群之中的梅晴雪,一邊屠戮著沿途的人,一邊走向梅晴雪,笑容很是淫邪。

同時崔雉因為體力不濟,被一腳踹在腹部,倒飛出去,那名江湖武夫身子一擰,衝上去就是一刀劈下。

因為符臨的沉默,連一聲呻吟也無,頓時讓曹選失去了折辱他的興趣,右腳抬起,真元流轉,就要一腳踏下,踩爆這顆大好頭顱。

一片絕望而死寂的氣息籠罩住整個英靈谷中,曹選的張狂,江湖武夫們的囂張,混雜著臨死的慘嚎,與噴灑的鮮血,組成了一副末日影象。

雲落等人的抗爭顯得那麼的悲壯而渺小。

忽然眾人的頭頂一震,五色光柱瞬間崩散,被阻隔在外許久的天地元氣爭先恐後地湧入這片空間。

曹選心頭一驚,下意識想要先逃,但旋即想起什麼,腳下不停,趁著元氣未至,就要先了結了符臨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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