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疊的屍體彰顯了韓飛龍的決絕,空氣中都夾帶著濃濃的血腥氣味。

符臨瞄了一眼腳下流淌的血水,眼神一片凝重。

他已經吩咐遲玄策帶著一幫真元耗盡了的修行者去挖壕溝,築掩體去了,希望還來得及。

對面一百多位修行者,在悍不畏死的進攻中,硬生生將自己這邊所有問天境以下的戰鬥力全部耗盡。

雖然他們也丟下了幾十具屍體,可終究韓飛龍的目的達到了。

這就是修行門派的可悲之處,人能跑,可惜山門不長腳。

除非敢就此捨棄祖上基業,連累整個宗門,一輩子當一個見不得光的人,否則在大勢力的威逼之下,只能乖乖就範。

相比之下,自己這邊的野修雖然整體實力比對方高上一籌,卻無奈集結時間太短,凝聚力和戰鬥力都差得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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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對方一陣猛攻,就慌亂之下失了章法,真元不要錢般地胡亂傾瀉,白白浪費了實力上的優勢。

以至於之前那些剛剛煉化丹藥的人,又得衝上來穩住陣腳,使得原本計劃的一個後手又被浪費掉了。

這一戰的結果就是,讓對方成功以更低的戰鬥力達到了兌子的目的。

雖說自己這邊只死了十幾個人,對面死了幾十個,可戰場形勢從來不是單純的人數計算題。

這一陣還是輸了,符臨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的通道。

如今,對方的指揮者換成了韓飛龍之後,風格凌厲,也不再來搬運屍體了,高高疊起的屍體將通道堵死,再瞧不見外面的動靜。

沒有天地元氣,神識也大大受限。

符臨回頭看了一眼,一些簡易的壕溝和掩體已經築起,陸陸續續的人已經在開始隱蔽。

剛剛從大戰中撤下來的野修們最先被讓進去,緊接著才是雲落他們。

一場有些恥辱的失敗,並沒有讓他們被人瞧不起,反倒得到了這般禮遇。

看得一旁的蔣蒼等人默默點頭。

符臨從排著隊的人群中,瞧見了雲落,成功反殺秦明月逃出生天卻又驟然陷入這般困局的他,依舊不驕不躁,左右手各牽著一個小孩,平靜地跟著人流前行。

他還瞧見了自己那位傻乎乎跟著自己吃了十幾年苦的徒弟,心有靈犀地轉過頭,衝著自己憨厚一笑。

這一切,都多麼值得自己傾力守護啊。

符臨微笑著,耳中忽然傳來細微的破空之聲。

臉上的神色驟然轉為嚴肅,高呼道:“速速隱蔽!”

破空之聲驟然變大,直至呼嘯之勢。

當瞧見空中飛行的箭矢速度和大小時,符臨的瞳孔猛地一縮,居然不是弓而是弩!

弩比弓省力,射程遠而準,這韓飛龍果然是有備而來!

“隨雲,出手!”好在符臨因為事先猜到過可能有弓弩的情況,已有準備,此刻大喝一聲,讓功法最適合的雁驚寒先來擋住這一撥箭雨。

然後開始苦思應對之法。

雁驚寒真元激盪,右手五指伸直成掌,手臂先是向後一拉,然後朝前一振,磅礴真元如同巨雁展翅,似有一雙無形的翅膀,將極速落下的箭矢拍飛在山體之上。

可不等他休息,另一撥箭雨又已經鋪天蓋地而來。

在雁驚寒連續攔下三擊之後,他皺眉道:“這樣防禦面太大了,真元太過浪費,三下我的真元就少了一成。”

符臨似乎在自言自語地分析道,“每一次大約是五百支,按箭矢頻率,應該是分成兩撥輪流射擊,那就是有將近一千名弩手。極限每人攜帶一百支箭矢的話,那就是兩百次攻擊。”

意味著,若是自己這邊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就憑這一千多個硬弩手,就能將自己這邊問天境高手的真元全部耗盡。

屆時,自己這邊,就將只剩下三位合道境的天榜高手,要來守護這麼多的人。

必須到了決斷的時候了。

而此刻,幾乎所有真元耗盡的人都已經躲進了掩體和壕溝之中。

符臨立即道:“先試試掩體的效果。”

李稚川等人也立即會意,向兩側散開。

符臨沉聲喝道:“注意隱蔽!”

一支箭矢從天而降,朝著蜷縮成一團躲在掩體背後的孫大運的腦袋狠狠扎去。

一朵慶雲極其迅速地一閃而逝,若非有個人一直留意著這邊,不會有人能看見。

一直覺得和孫大運莫名有些親近的小和尚多羅剛要激動地跳起,被雲落和李子齊手按住。

“噗!”“噗!”“噗

!”

一聲聲悶響接連入耳,那是箭矢入體的聲音!

那些臨時搭起的掩體顯得脆弱不堪,淺淺的壕溝對從天而降的箭矢幾乎沒有什麼防護。

符臨目眥欲裂,怒吼道:“遲玄策,這就是你他娘的做的掩體?!!!”

遲玄策愣在一旁,似乎也沒有想到自己做出東西這麼不實用,可自己明明就是按照兵書上寫得樣式做的啊?

雁驚寒拍了拍他的背,連忙勸道:“好在大家都是煉過體的修行者,沒射中要害的,都是些小傷。”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射中要害的,傷亡就有些大了,所幸在修行藥物的及時救治下,這個數目不多。

書冊上看來的東西,終究還是淺薄了些啊。

又一波箭雨幾乎沒有停歇地衝來,雁驚寒只好再次振臂打散。

多羅終於瞅著個空隙喊了一聲師父,苦蓮納悶地朝他走了過去。

對他們這些還有真元的,些許箭矢不算事。

此刻再想改善掩體已經來不及了,符臨把牙一咬,“不就是千把個弩兵嘛,我去收拾了他們!”

忽然,一隻手拉住了他,一個聲音平靜道:“還是我去吧。”

不等符臨答話,又一陣更激烈的破空之聲響起,一根根長槍在空中劃出美妙的弧線,呼嘯著來收割槍尖下的生命。

眾人瞳孔猛縮,雁驚寒更是直接提前出手,雙手一振,空中似有雁鳴,將長槍遠遠拍飛。

扎在山崖上的長槍去勢不止,深深釘入岩石中,尾部猶在不停顫動。

英靈谷外,韓飛龍兩側的人已經換成了杜若言和黃大興,在黃大興來了之後,盧存孝便識趣地站到了韓飛龍的身後。

兩個親密又暗自相爭的老戰友,這個羨慕那個能夠和韓將軍一起分享五彩光芒,那個羨慕這個的部隊在關鍵時刻派上大用。

韓飛龍看著有序而不帶停歇的攻擊,滿意地點了點頭,“黃都尉,你的兵的確練得不錯。這弓弩和長槍都可圈可點。”

黃大興高興得合不攏嘴,大端軍方誰不知道韓飛龍極少夸人,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肯定了自己的成績,是不是傳言中的那場徵北戰事,自己有獨當一面的機會?

杜若言看著黃大興,一臉氣悶。

那個撈取戰功的好機會若是只被這老小子搶了去,自己未來還如何趕得上,豈不是見面都要行禮問安了!

一旁的修行者已經所剩不多,沒有戰力的都被驅趕到遠處的一處平地修養。

只剩以崔老頭為首的近十位高手還在隱隱站在一團,此刻望見軍士們的攻擊凌厲而有章法,完全迥異於之前亂糟糟送死的情況,心中對韓飛龍的不滿也稍稍淡了些。

但也只是稍稍。

畢竟以一介凡人之身,強逼修行者送死這樣的事,簡直是聞所未聞。

事後,必然要朝廷給個交代!

至於實際上出手的崔老頭,當然不會背下這個罪名。

谷外掌握著攻擊主動權的人們,風輕雲淡,英靈谷中卻也沒什麼愁雲慘淡。

看著劃過天際的長槍,符臨笑著跟曹夜來說,“別爭了,一起吧。”

曹夜來也哈哈一笑。

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師兄弟並肩作戰那些光景。

邢昭遠也爽朗一笑,“雕龍先生,靈蛟先生,能與二位並肩作戰,邢某渴望已久,就讓邢某為二位開路。”

“多謝邢莊主!”

隨著邢昭遠一拳擊出,真元化作在橫斷山間橫衝直撞毫無停歇之意的駭浪,直接將層層疊疊的屍體轟成了漫天血霧。

通道對面的景象,終於顯露了出來。

符臨和曹夜來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就從這漫天血霧之中,全力衝出。

近百步的距離一閃而逝,穿插結成兩個弩陣的硬弩兵下意識就要調轉箭尖,卻只射中兩道殘影。

崔老頭心中一動,還未出手,一個聲音就冷冷響起,“你敢出手,我先一巴掌拍死你。”

崔老頭望著那個站在谷口的高大身影,恨恨地停下腳。

李稚川的恐嚇不止嚇到了崔老頭,就連幾個問天境的想要去阻擋的腳步都被這句話禁錮在原地。

韓飛龍怒吼道:“怕什麼!等他們殺完我們的弩手和長槍手,我們就只有坐以待斃了!他們真元也是用了就沒了,到時候咱們都還指著這些軍士救命呢!”

說得也對!朝廷一系的柳供奉、清溪劍池掌門柴玉璞以及丹鼎洞洞主葛烈應聲而起,衝著正殺得酣暢的符臨和曹夜來而去。

不曾想,兩個身影也幾乎同時迎上了他們二人,對上柳供奉的,正是崔家二長老崔賢。

崔老頭不敢動作,只厲聲道:“崔賢,你竟敢背叛家族?!”

崔賢手上動作不慢,嘴上也不停,第一次在這位六族理事會的長老面前如此雲淡風輕,“背叛家族?我效忠大小姐,算什麼背叛家族?”

“崔雉已經反出崔家,哪兒還有什麼大小姐!別忘了,背叛家族,六族共誅之!”崔老頭聲色俱厲,期望以此將崔賢嚇唬住。

崔賢哈哈一笑,“反出家族?我們家主知道嗎?老太爺答應了嗎?你去了理事會便已經不是崔家的人了,說話算數?”

陸績聽得心頭一震,似乎有一道靈光閃過,卻又沒有抓住,不僅苦苦思索起來。

“希望你日後還能笑得這麼開心!”崔老頭放了狠話之後,就神色陰狠地閉嘴旁觀。

迎上柴玉璞和葛烈的卻是橫斷刀莊莊主邢昭遠,這也是邢昭遠時隔多年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的出手。

一個問天境中品加上一個問天境下品,對陣另一個問天境中品,看起來似乎結果是很顯而易見的事。

可邢昭遠卻絲毫不慌,他笑看著柴玉璞,“我這柄刀一直勝不過劍宗的劍,聽說你想去取代劍宗,我先幫他們試試?”

神色中,並未把那位丟了五宗宗主大臉的丹鼎洞葛烈放在眼裡。

柴玉璞神色陰沉,不想居然遭此橫禍,但也只要硬著頭皮上去。

可著對陣刀修,氣勢一弱,那便神仙也救不得。

邢昭遠氣勢節節攀高,咄咄逼人,柴玉璞一劍苦守,和葛烈一起,節節敗退,。

崔老頭眼見這兩人出手沒被李稚川阻攔,便趕緊一腳踢在陸績的腿上,“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去攔住他們!”

王泰、謝卞和劉璋三人此刻心裡直罵袁家大長老袁欽真不愧是名揚天下的老狐狸之一,這等事情都讓他躲過了。

陸績十分不爽地感受著腿部那一腳的痕跡,無奈出手。

一下來了四個,蔣蒼和身後的五個兄弟對視一眼,經過這一陣的旁觀,他們確信了符臨和李稚川沒有拿他們當炮灰的意思,便也有了投桃報李的心思。

五人一起飛出,對上四位六族長老。

但遺憾的是有陸績這樣一個問天境巔峰在,蔣蒼這五人是很難討得了好的。

莊晉莒已經在一旁做好了隨時接應的準備。

可偏偏陸績的出手總是在細微之間差了一絲,造就了這一番勢均力敵的場面。

李稚川心中一動,一掌揮出,印在陸績的胸口,淡淡道:“大家勢均力敵比較合適一點。”

陸績驚駭欲絕,卻無論如何都逃不開,只得挨下這一擊。

當察覺到這一擊幾乎沒有任何攻擊性時,他頓時明白了過來,整個人倒飛出去,用真元逼出鮮血,大口吐出,惡狠狠地道:“李掌教,暗中偷襲可不是大丈夫所為!”

李稚川滿不在乎地一甩拂塵,“我一個老頭子,才不會被那些條條框框困住,畢竟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當他看著陸績又重新與五位野修戰成一團時,心中稍定。

六族的那些傳言,果然是空穴來風啊。

雁驚寒在谷口殿後,默默思量,若是眼前的局面,對面只剩一個合道境的修行者,自己這邊還有三位,另加一個自己。

韓飛龍的手頭無非還有兩三千的步兵,最終自己這方或許能以微弱的優勢贏下這一戰。

於是就形成了兩個關鍵,幾組對決,能不能實現互相兌子;曹夜來和符臨二人能否屠盡這一千弩兵和一千長槍兵。

這一點,在場的每一個人自然都看得明白。

崔老頭看著場中被符臨隨意擲出的那些實則妙到毫巔的符,看著縈繞在曹夜來鬼魅身法旁的件件光彩奪目的符寶,回想起了當年自己跟隨大部隊暗中覆滅四象山的那一晚。

那一晚,天在下雨,人在下雨,天雨濁,人雨紅。

韓飛龍默默看著如入無人之境的二人,終於體會到了當年神符營的一絲氣概。

也真正明白了修行者地位如此崇高的根源,凡人在他們面前太無力了。

隊伍的鐵血剛毅也好,配合嫻熟、軍紀嚴明也罷,在一個大修行者面前,都沒有太多的意義。

此刻他唯一能祈禱的,就是這二人不能殺光自己的隊伍。

於是,在韓飛龍的祈禱中,符臨和曹夜來的身影終於漸漸慢了下來。

長槍兵和硬弩兵加在一起,還有近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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