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如同被掬起在掌心盪漾的雲夢大澤的湖水,清亮好看也好,渾濁汙陋也罷,無論你如何小心,如何挽留,它終究是要不顧一切地堅定離去的。

霧隱大會,如期而至。

傳言今日楚王楊洵將會親臨會場,主持大典。

同時北淵也派出了使團參加,還是由將軍府大總管雁驚寒親自領隊。

這些訊息令許多不知情的參會者和看熱鬧的人興奮不已,沒想到此屆霧隱大會規格如此之高。

按照往屆,天京城不會發聲不說,就連楚王也多半只是派個王宮屬官過來意思一下而已。

“你們可知道此次霧隱大會聲勢為何如此浩大?”

臨近霧隱谷的山道上,眾人擁簇中,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身著藍色綢衫,神態從容,輕搖摺扇,緩步前行,朝同行的幾人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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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一個紫衣男子,聞言恭敬道:“屬下愚昧,還請掌門明示。”

老者輕笑一聲,將摺扇一合,環顧四周,除了自己一行幾人,其餘人都在百步開外,這才放心地低聲道:“因為朝廷要對六族下手了!”

“啊?”

“啊?”

身側幾人頓時響起幾聲驚呼!

藍衫老者連忙豎起食指,示意眾人小聲點,這些人連忙四周望了望,發現似乎沒人注意到自己這邊,這才後怕地拍了拍胸脯。

紫衣男子故意露出震驚之色,附和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此番動靜如此之大。”

藍衫老者自得地將摺扇一抖,扇了兩扇,“這天下又要亂咯!”

紫衣男子討好道:“亂也是山下亂,我們疊嶂門有掌門坐鎮,亂不到亂不到。”

“你啊!就會瞎拍馬屁,在修行界,我們疊嶂門又算得了什麼。”老者用扇子輕輕在紫衣男子額頭上一戳,故作嚴肅,可是眼裡那份自得卻是隱藏不住的。

紫衣男子嘿嘿笑著,“掌門教訓得是。”

隊伍另一側,一個石青色勁裝的男子眉頭皺起,喃喃道:“北面強敵窺視,朝廷又豈會在這時和六族貿然開戰,就不怕被馬踏中原嗎?”

藍衫老者面色一變,目光轉冷,紫衣男子冷哼一聲,“遲玄策,軍國大事豈是你能夠妄言的!簡直胡言亂語!”

勁裝男子心道那你們剛才說的是風花雪月不成!

只是這話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只好默默閉嘴。

但剛才那句話卻進了其餘人耳中,皆覺得有理,看向自家掌門的眼神中,不由帶上了些狐疑。

藍衫老者微笑地看著勁裝男子,“玄策,你懂得思考,是好事,不過軍國大事,不是那麼簡單的,要有層次,有主次。”

他環顧一圈,“就拿這事來說,北淵的威脅固然不小,但若是國境之內都不得安生,還何談對敵?就如我們的拳頭,如若掌心有刺,那拳頭還能握得緊嗎?對敵之時還能打得出去嗎?”

遲玄策點點頭,“掌門說得是。”

藍衫老者點點頭,神色舒緩。

“可是六族分明已不是癬疥之疾,樹大根深,甚至勢力還超過了朝廷。從過往的來看,不論陛下還是國師都是以安撫為主,滲透為輔,又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六族撕破臉皮?”

一個聲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

藍衫老者的神情一滯,轉頭看著出聲之人,又是這個不長眼的遲玄策。

他聲音一寒,“那我想請教一下遲先生,那這場凌荀和秦明月的賭戰是他娘的怎麼回事!”

“遲先生”這三個字咬得尤其重。

遲玄策再遲鈍,也知道自己冒犯了,連忙低頭抱拳,“玄策魯莽,掌門勿怪。”

“我哪兒當得起遲先生的道歉。”說完藍衫老者拂袖而去。

紫衣男子看著遲玄策一聲冷哼,轉頭跟上。

其餘同行之人有的嘆息一聲搖頭跟上掌門;

有的不知道是數落還是勸慰地說上幾句:

“你啊,說話也太不小心了。”

“三番五次落掌門的面子,人家能不生氣嘛!”

然後也同樣跟緊掌門的步伐。

遲玄策站在原地,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靜靜思考這個令他疑惑許久的問題。

他堅定地認為朝廷和六族是不會撕破臉開戰的,但這場分明是直接對立的賭戰又是怎麼回事?

這其中到底有何玄機,遲玄策決定等到了現場,好好看看。

原本在這一行人百步開外的曹夜來和雲落緩緩走近,方才幾人的交談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這點距離,曹夜來想聽自然是聽得見的。

可惜他不是周墨,也不是荀鬱,沒能從這段對話中心念一動,自己琢磨出些什麼,如果那樣的話,或許有的事情就能夠避免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覺得這人著實不懂人情世故,落得這般田地。

等走近了遲玄策身旁,雲落好心提醒道:“這位大哥,你們的人都走遠啦!”

遲玄策猛地從沉思中驚醒,抬頭一望,已經只能瞧見一點自己疊嶂門師兄弟們的影子了,連忙衝雲落一抱拳,“多謝閣下提醒。”

然後衝了出去,腳下一滑,差點摔上一跤,所幸還穩住了。

這便是被後人津津樂道數百年的雲落與遲玄策的第一次見面。

看著遲玄策跑遠,孫大運笑了笑,“這哥們兒蠢萌蠢萌的。”

裴鎮也笑著感慨,“比孫胖子還蠢,也是不多見啊!”

孫大運怒目相向,裴鎮橫眉冷對。

曹夜來摟著雲落的肩膀,“好了,你們倆個也別跟那兒演戲了,用不著你們活躍氣氛,沒事。對吧?雲落。”

“嗯。”雲落抬起頭,笑容燦爛。

裴鎮和孫大運交換了一個眼神,安靜下來,一起朝著霧隱谷走去。

這一行中,曹夜來領著雲落走在最前方,身後便是裴鎮、符天啟、孫大運三人,崔雉、梅晴雪、梅挽枝都帶著面紗並肩走在三人身後,霍北真殿後。

雁驚寒和謝崇因為還要帶著北淵使團,所以直接與大端朝廷官方的接引人走了,不會跟他們一起。

這一行人自打離了陸家別院,情緒就很是低沉。

一步一步靠近霧隱谷,就好像一步一步走近了深淵。

司聞曹中曾有一位天才的審訊大師曾經說過,這世間最令人恐懼的事情,不是那些忽然的意外,也不是肉體的折磨,而是明知一個災難的結果,自己卻無力抗拒,只能一步步等它發生,無奈承受。

而此番,眾人的心態也就是如此。

到了這會兒,沒有人再去糾結雲落為什麼會同意六族的請求,替他們來比這一場,而是將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破局之上。

只是無論如何想,所有的思考又都無奈地落回到跟秦明月一戰的結果上來。

贏了,自然一切無礙。

輸了,萬事皆休。

而輸,似乎是一件無可避免的事情。

除了孫大運,其餘都是出身不凡的修行者,眼界自然也很通透。

即使雲落當初能夠以聚氣境戰勝凝元境,能夠以神意境戰勝通玄境,但對於如今通玄境的他能夠戰勝秦明月,還是沒有人會抱太大的希望。

準確來說,秦明月一方的人是覺得雲落沒有任何的希望,而雲落這方的,因為過往屢創奇蹟,和感情因素,才抱有一絲希望。

而在謝崇到來,兩人一戰之後,那一絲的希望似乎也破滅了。

謝崇親口說了,如果他

將境界壓到知命境下品,打不過秦明月。

但是那天,他以知命境下品的境界,贏了雲落。

或許雲落也是心知肚明,在那日謝崇來過之後,他便再未在眾人面前露過面,日日苦修不輟。

裴鎮望著身前有些蕭索的青衫,咬了咬牙,開口喊道:“雲落。”

雲落扭頭,裴鎮將一串手串從腕間褪下,扯起雲落的手,將手串塞進他手中。

雲落識得這個手串,當日在劍魂福地中裴鎮曾說過。

於是連忙搖頭,就要還給裴鎮,裴鎮伸手死死按住,神情堅定,“自打相識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做兄弟的卻沒為你做過什麼,就當我盡一次心意。一定要拿著!”

雲落還要再說什麼,裴鎮故作輕鬆地道:“這沒什麼,等回去了,再讓叔父給我弄一個不就行了。但對你現在而言,卻是很重要的。”

想想也是,雲落便不再多言,將手串戴在手上,瞬間自動貼合在腕上,晃動了一下,居然沒有一點不適。

上了賭桌,誰都希望自己的籌碼多一些。

站在裴鎮身後的崔雉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開口。

符天啟默默看著,今天一大早出發之前,他就去過雲落的房間,將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大疊符紙放在雲落面前,給雲落嚇了一跳。

最終雲落只挑了五張可能用得上的,然後和他探討了一下關於“方寸騰挪符”、“聚元鎮雄符”、“網意圍殺符”的關鍵要點,便出發了。

一個小插曲後,隊伍繼續向前。

轉過一個山頭,赫然望見一個山谷入口,在一側的石壁上,有人用劍氣刻下了三個大字。

霧隱谷,到了。

山谷之外,站著許多軍士,身披甲冑,手持兵刃,肅立值守。

看著如此陣仗,曹夜來眉頭一皺,想起聽說楚王要親自前來的訊息,心中這才釋然。

當一行人走入谷中,才發現狹長的入口之內,居然是一片空曠的平地,飄著淡淡薄霧,如夢如幻。

平地上已經擺好了大典的臺子,和貴賓座位。

作為修行界五宗之首,西嶺劍宗的觀禮代表,明面上朝廷還是要給足面子的,在左側第二位擺下了兩張案几和幾個蒲團。

霍北真便領著眾人來到了西嶺劍宗的座位上坐下。

掃視一眼,自己一行,似乎是有資格坐下的勢力中來得最早的。

霍北真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雲落,看著他神色平靜的樣子,投去一個鼓勵的笑容。

梅晴雪悄悄從側後方瞧著雲落稜角分明的側臉,滿是溢位的愛意和擔憂。

他還能像當日在梅嶺上一般,力挽狂瀾,創造奇蹟嗎?

上蒼保佑,我梅晴雪願折壽十年,換雲公子此次平安。

霧隱谷中,梅晴雪向天祈願。

一個人搖著櫓,乘著風,枕著浪,白衣飄飄,碧水悠悠。

陸琦的臉上卻瞧不出一絲淡然,一顆心早已飛向了千里之外的霧隱谷中。

今天就是決戰的日子了,怎麼樣,你還好嗎?

我相信你,不管對手是誰,多麼強大,我都相信你。

我拿我的愛情、我的幸福和我的一生去相信你,希望你成功。

若是,有那麼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你失敗了,我會一輩子活在過去的那一年裡,慢慢等你。

鄭念夕起了個早,心神不寧的她,來到了浴日亭中,瞧著紅日初升,神色恍惚。

雲大哥,你還好嗎?

一定要等我哦!

長沙城邊,一輛寬大的馬車緩緩朝著巴丘城駛去。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小姨父,我們什麼時候到啊?我都等不及要見落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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