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略微有些肅穆的氣氛籠罩在小院之中,楊清望著眼前背脊挺直,豪邁激情的身影,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看見過荀叔叔如此興奮而鄭重的神情,即使當年凌大哥去逐鹿天下,他也沒能從荀叔叔身上看到太多的激情和興趣。

看著沒人站出來接話,一時有些尷尬的場面,符臨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荀叔,好東西。”

荀鬱笑著接過來,“小兔崽子,總算還記得。”

“呀,你真是我偶像的師父啊?”李子這下總算相信了。

也不怪他,這院子裡的人,他一個也不認識。

同時,一個也打不過,這讓他幼小的心靈有點受傷。

荀鬱眉毛一挑,“怎麼,不像?”

李子連忙道:“像!很像!”

背過臉去唉聲嘆氣,對這些自己打不過的人,說話都不敢好好說,真是難受。

想我李子大俠縱橫江湖,今天怎麼跌了這麼個大坑。

他氣呼呼地朝身邊的石桌一坐,管也沒管,拿起桌上的糕點就開始吃著。

咬了一口,驀地瞪大了眼睛,喲呵!味道這麼好?

荀鬱笑罵一句,“李稚川怎麼教出你這麼個憨貨來。”

李子只當做沒聽見,我又打不過你,我才不出頭呢,在心裡拿小本本記下,等回頭跟老頭子告狀,如果他也打不過,我們兩師徒就一起當縮頭烏龜好了。

緩緩拆開信封,抽出信紙,看著輕輕薄薄的兩頁,荀鬱眉頭隱隱一皺。

這麼兩頁紙能寫些什麼,真是的!

文偉在一旁伸長了脖子偷偷瞧著,荀鬱回身笑著輕輕一腳踹去,“你個老東西,偷窺什麼!你以為雲落記得起你?”

文偉大笑著躲開,“我可看見了,最後一段,讓你代他向我問好來著!快問啊!”

“信不信我捶死你。”荀鬱揚了揚拳頭。

李子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幼稚!真幼稚!這些把戲我跟師兄們好幾年前都已經不玩了。

哎,還是專心對付我的糕點吧。

荀鬱心滿意足地合上信,鄭重收好,雖然盡是在給老夫找麻煩,不過看在這一口一個外公的份上,老夫不跟你計較了。

他看著正和楊清低聲交談的符臨,“那兩位扶胥鎮來的客人現在在哪兒?”

“岑無心安排在他的小院之中暫歇。”

荀鬱扭頭跟文偉道:“老夥計,這事兒交給你了。務必給人安頓好了。”

“什麼講究?”文偉並不知曉二人身份,便多問一句。

楊清三言兩語將二人的來歷講了一番,李子尖起耳朵偷偷一聽,恍然大悟,怪不得。

文偉看著荀鬱,“你見不見?”

“我說你這個老東西今天是鐵了心要討打是吧?”荀鬱瞪著文偉,“你才賤呢!”

李子捂著額頭,直接無語,你看我說吧,幼稚到不行了都。

荀鬱在藤椅上躺下,擺擺手,“不見了,觸景生情,我這把老骨頭受不了。”

“楊清,不用急著回去,在錦城稍微歇歇。晚上把蔣琰和曹夜來一起叫來這兒議事。”

白衣劍仙點頭應下,和符臨就要轉身離去。

荀鬱指了指吃得心滿意足地李子,“把他帶走,省得在這兒看著煩。”

李子大俠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正要怒斥一句老東西說什麼呢!

忽然被人一把拎起衣領,然後順勢夾在腋下,那塊布巾又及時地塞進嘴裡。

楊清夾著李子,和符臨一起離開。

文偉也跟著一起,他要去安排邵靈芝和張得安的事情。

小院又重新恢復了寧靜,藤椅搖晃,蟬鳴伴奏聲中,荀鬱眯起眼睛,千年未有之大變化啊,那就讓老夫陪你們玩一把大的!

可惜,姜太虛受困於當年諾言,不能出山,否則,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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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幾匹快馬疾馳向西嶺劍宗,岑無心一馬當先,在山門口勒馬,將手中韁繩扔給身後的隨從,朝山門走去。

之前斜插在山門外的石劍早已沒了蹤影,在當日景玉衡的驚世一劍之後化作虛無。

藤蔓巨牆也被一片流轉的光幕取代,但劍宗依然還是劍宗。

岑無心來到光幕前,還未開口,光幕便張開一道口子。

一個青衫身影緩緩走出,正是今日值守山門的劍宗新晉長老,霍北真。

他拱手行禮,“岑兄弟,別來無恙。”

對這個曾經與他並肩作戰過的白馬幫幫主,還是有些好感的。

更何況,據說在雲落沒來西嶺之前,就曾與此人相交莫逆。

所以,不苟言笑的霍北真並沒有吝惜一個笑臉。

岑無心連忙回禮,“無心見過霍長老,霍長老風采更甚往昔。”

霍北真虛指了他一下,“若是旁人說這些,可就要被我攆回去了。”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岑無心道:“親自跑這一趟,可是有事?”

岑無心點點頭,“確有要事,求見宗主。”

“那走吧。”霍北真領著岑無心走入,吩咐一個執事將岑無心的隨從請入茶舍中休息。

岑無心的隨從們遠遠望著離去的兩個身影,竊竊私語,“瞧瞧,這就是咱們幫主的排面。”

引得眾人都紛紛點頭,與有榮焉。

山道上,岑無

心開口道:“是雲兄弟來信了。”

喜色頓時出現在霍北真的面上,“果然是好事。師尊聽了一定很高興。”

翠鳥歡鳴,泉水叮咚,催促著兩人都不禁加快了腳步。

宗主大殿外,陳清風和白清越並肩而立,眺望劍宗的大片山頭。

這一年來陳清風的笑容越來越多,他稍稍扭頭,看著白清越,“白師弟,如何?”

白清越的臉上也掛起笑容,“所以你是師兄呢,現在看來當初師尊的眼光確實不錯。”

明明是認輸的話,由他說來卻不見半點沮喪。

因為當年他和陳清風的爭鬥是貨真價實的君子之爭,都是為了劍宗千年基業的存續而爭。

“劍宗之所以能成為天下劍修的聖地,不在於宗門之內有多少驚才絕豔的劍仙,有多少世間罕見的劍經秘籍,而在於我們始終秉持的那一顆劍修的心。所以,劍宗的存亡,只在於這顆心的存亡與否。”陳清風凝望遠方,“若是成了清溪劍池那般,再多幾個姜師叔,那也不是劍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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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上次景祖師所言之至理,不得不承認,那些年我想極端了。”白清越緩緩嘆了一口氣。

一隻手在白清越的肩上輕拍幾下,陳清風既是安慰也是勸誡道:“往事就是往事,著眼未來吧,朝廷的壓力依然如故,甚至更加強勁,各方的情況也沒有改善多少,這宗門,還需要你我以及諸位師兄弟共同撐一撐。”

白清越後退一步,恭敬道:“願聽宗主號令。”

“你這就是在發氣了啊。”陳清風故意板起臉。

“那就師兄弟齊心,共克時艱?”白清越的眼中也有笑意。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一笑,胸中盡是壯懷激烈。

當霍北真帶著岑無心出現時,陳清風和白清越已經收斂了神情,安靜地望著二人。

岑無心快步上前,挨個行禮,“岑無心見過陳宗主。”

“見過白副宗主。”

雖說稱呼別人職位最好不要帶個“副”字,但若是當著正職的面,岑無心還是分得清狀況的。

畢竟已經經歷了大風大浪,成了錦城說得上話的大人物了不是。

陳清風和白清越都笑著應了一聲,陳清風捋著鬍鬚微笑道:“岑幫主從未蒞臨我劍宗,此番是有何要事?”

霍北真在一旁笑著不說話,默默等著看師尊和白師叔的表情變化。

岑無心從懷中掏出一疊書信,雙手恭敬地遞給陳清風,口中道:“雲落兄弟託人帶回來的親筆書信,我不放心旁人,只好親自給宗主送來。”

他的話才剛講了個開頭,陳清風就驚喜地扯斷了幾根鬍鬚,連忙伸手接過。

霍北真捂嘴偷笑,他印象中,師尊的這點鬍鬚都是被雲落師弟嚇得扯斷的,從當初的問劍山,到大殿之中的半日聚氣,再到現在。

雲落新得江湖匪號,“鬍鬚殺手。”

一點感慨又緩緩在霍北真的心頭升起,這就一年多了啊,其中的跌宕起伏,離合悲歡自不用多言。

回首望去,彷彿意志消沉的自己帶著懵懵懂懂的他們進行入門測試,就在昨天。

可現在都已經境遇各異,各自成長。

時光,果然是最禁不起往回看的。

沉思被一陣笑聲打斷,陳清風一手拿著信紙,一手又不長記性地捋著鬍鬚,發出一陣欣慰的笑聲。

霍北真稍稍有些無奈,只好出聲提醒道:“師尊,好歹請岑幫主進去歇歇啊。”

陳清風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一拍腦門,一臉歉意,“抱歉抱歉,岑幫主,這邊請。”

岑無心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陳宗主不用客氣。”

陳清風埋怨地看著霍北真,“北真,你怎麼搞的,不早點提醒我!”

霍北真一臉無辜,感情這還怨我?

得,誰讓你是宗主,又是師尊呢。

白清越看著他,報以同情的微笑。

吩咐人給岑無心端上茶水、點心,陳清風正美滋滋地看著信,心湖上忽然想起一個聲音,“陳清風,還不快帶著信滾過來!”

劍閣背後的小屋中,鬚髮盡白的姜太虛盤坐在床榻上,鬚髮都是因為當初以身壓陣造成的影響,若是周墨和荀鬱再晚來兩天,估計世間就不會再有姜劍神這麼一說了。

劍宗山門之內的動靜,只要姜太虛想知道,他都能知曉,如同四聖在人間一般。

當岑無心說出雲落來信的那一刻,他的神識就被吸引了過去。

看著這個陳清風自己跟那兒看得起勁,姜太虛心裡急得跟貓抓一樣;

看著陳清風還不懂得趕緊把給自己的信送來,姜太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只好出聲提醒。

至於雲落有沒有專門給自己寫一封信這樣的問題,姜太虛想都沒去想,小兔崽子他敢!

那邊陳清風苦澀一笑,將手中還沒細細看完的信交給白清越,又瞅了一眼霍北真,“跟你們也都有關,慢慢看吧。”

說完又從剩下的四個信封中拿出一個,將剩下的三封交給霍北真,“去給他們送去吧。”

他朝岑無心拱拱手,“岑幫主,失陪一下。”

岑無心連忙站起,“陳宗主您忙。”

陳清風將那封信揣進懷中,唉聲嘆氣地朝著劍閣方向飛掠而去。

哎,誰讓他是師叔呢!

霍北真心中快意,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宗主大殿中,霍北真湊過腦袋,和

白清越一起看著白清越手上的信紙。

信上,雲落先是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近況,說自己剛從扶胥鎮出來,接下來可能還要再繼續遊歷。然後問候了宗主,問候了諸位長老,尤其提了他霍北真和白宋兩位師兄,詢問兩位師兄的近況,希望大家齊心協力,劍宗越來越好。

岑無心也在一旁補充道:“這是雲落託兩個當年凌帥的故人送來的,路上遇了歹人,幸好紫霄宮李掌教出現,救下了二人,然後李掌教還命他的嫡傳弟子李子親自護送二人抵達錦城。”

說實話,這是一封充滿了客套的信,但二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只因寫信之人不同,和送信之路的坎坷。

等二人看完,岑無心也站起身來,“既然信已經送到,無心就不多打擾,就此告辭。”

白清越看著天色已晚,便挽留他在劍宗歇息,明早再返回錦城。

霍北真也是這個建議,說明日他親自護送岑無心返回,岑無心想了想,看著已經落下山頭的太陽,便同意了。

連夜返回錦城,萬一出些什麼變故,可划不來。

人嘛,活得越好,就越惜命。

三人都離了宗主大殿,霍北真先陪著岑無心去客舍,然後還要去主峰的那幾個洞府送信。

白清越也要返回自家山頭,順便跟兒子聊上幾句,雲落在信上說他已經神意境下品了,兒子現在還在神意境上品,差距在縮小了,得鞭策一下。

空曠的宗主大殿中,風聲嗚咽,帷幔輕搖,彷彿也在為陳清風表示同情。

陳清風滿臉堆笑,“姜師叔,許久不見,您風采更甚啊!”

姜太虛板著臉,冷哼一聲,“溜鬚拍馬恐怕你是來錯地方了。”

“我都是真心實意的,每當想著劍宗有師叔坐鎮,我睡覺都睡得安穩些,惟願師叔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姜太虛眼皮子一抬,“你再不把信拿出來,你就別走了,我們好好練練劍。”

陳清風連忙將貼身放在懷中的信封朝姜太虛身旁一放,一溜煙地跑了,“清風告辭!”的聲音飄蕩在風中。

姜太虛拆開信封,開啟信紙,一字一句地讀著,臉上先是泛起溫暖的笑意,漸漸卻紅了眼眶,到最後,仰起脖子,憤憤罵道:“小兔崽子,老夫哪裡需要你來操心,先管好你自己的破事兒吧!”

臨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只聽得見幾句呢喃,“別死在外面,別死,千萬別死。”

一天練劍,俱是精疲力竭。

陸琦和崔雉各佔了一塊青石盤坐調息;

裴鎮躍上枝頭,斜倚著樹幹,閉目養神;

符天啟蹲在樹底下,拿著根樹枝,似在默默畫圈。

當霍北真走到主峰的這一處小平臺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他笑著吆喝一聲,“裴鎮,你是猴子變的?”

陸琦、崔雉和符天啟連忙起身行禮。

裴鎮從樹上躍下,輕飄飄地踩在地面,身形瀟灑,樣貌英武,再配上一身剪裁合體的劍宗弟子袍,端的是賞心悅目。

可就是不能開口,一開口就破了功,“喲,這不是豁達師兄,豁達長老嘛!”

霍北真無奈,“你能不能把字咬清楚了?”

裴鎮朝剛才崔雉坐過的青石上一坐,滿不在乎地道:“看心情。”

“恩,說得好,我輩行事,存乎一心,裴鎮,我得好好向你學習啊。”霍北真由衷地點頭。

裴鎮反而覺得有點古怪,他歪著頭仔細瞅著霍北真,“霍師兄,感覺你有陰謀。”

“我能有什麼陰謀。”霍北真灑脫地道。

不等裴鎮說話,他嘆了口氣,“我給你們送東西來了,本來是四個人都有,不過裴鎮說得對,做事看心情,我現在就看他有點不爽,所以沒他的份了。”

“切!公報私仇啊?沒什麼好稀罕的。”裴鎮朝後一躺,二郎腿一翹,渾不在意。

霍北真眼中盡是惡作劇得逞的笑意,從懷中掏出三個信封,將最厚的一封遞給了陸琦,最薄的一封給了符天啟,中間一封給了崔雉。

“好好看,既然那位不稀罕就不用給他了。”說完霍北真轉身走掉。

當三人雲裡霧裡地接過信封,一看信封上的字跡時,符天啟最先驚叫出聲,他修行符,對字跡什麼的最是敏感,這分明是雲大哥的字啊!

緊跟著陸琦也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一把將信封捂在胸口,壓住那顆劇烈跳動的心。

崔雉看見上面寫著“裴鎮、崔雉親啟”時,也反應過來,臉上滿是笑意,除了雲落,沒人會這麼寫信。

裴鎮頓時支起身子,問道:“你們咋了?”

沒人理他。

人人都低著頭,似乎在看著什麼東西。

他飛快地跑到崔雉身旁,當瞧見信紙時,瞬間激動不已,伸手就要拿過。

崔雉靈巧躲過,笑意促狹,“你自己說的不稀罕的。”

慢慢朝山下走去的霍北真不出意料地聽見山頂上,裴鎮憤怒的嚎叫,“霍師兄,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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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中,荀鬱的小院內,荀鬱依舊躺在藤椅上,四張石凳子上分別坐著楊清、符臨、蔣琰、曹夜來。

文偉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旁邊。

荀鬱起身,看著眾人,神情鄭重而興奮,“諸位,今天咱們聊點真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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