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帝閃爍的目光落在羊皮紙捲上,臉上更是陰晴不定,叫人完全猜不透裡面究竟記錄了什麼樣的內容。

良久之後,華帝放下羊皮紙卷,收進了自己的衣服裡,長舒了一口氣,面向大家笑道:“先生遠渡重洋,果然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遇到了其他的人,和我們一樣,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不同角落的人們。”

得知蘇羨魚安然無恙的訊息,莫軒眼眶一紅,頓時落下淚來,所有人都為這個訊息所振奮起來。

白舒也不例外,太虛祖師和陸靜修都是自南海而來,南海之中果然有著其他的人。

只不過千百年來,試圖窺探南海之外的人們,無一例外都失敗了,可為什麼蘇羨魚才第一次出海,就成功了呢,而且他不僅功成名遂,還送了訊息回來。

白舒從之前華帝陰晴不定的臉色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白舒垂下眸子,舉杯喝了一口酒,而另一邊華帝已經站了起來,下令今晚為了慶祝蘇羨魚平安過海,要喝個一醉方休。

本來就已經喝醉的莫軒,再次痛飲的不省人事。

正在白舒覺得索然無味之際,李御忽然端著酒杯上前,與白舒推杯換盞了起來,只有羅詩蘭在白舒身後小聲的勸慰,讓白舒少喝幾杯。

宴酣,華帝忽然開口問孔奇道:“你那船隊幾時才能出發?”

孔奇略一思索,回答道:“三個月之內必能起航,楊帆遠揚。”

華帝沉聲問道:“可還能快麼?”

孔奇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道:“最快最快,也要一個半月。”

華帝興致頗高道:“儘量快點兒,我想早點兒聽到從南海傳回來的好消息。”

孔奇行禮,畢恭畢敬的回道:“謹遵君上令,我會加快進度的。”

華帝微微點頭,又繼續喝起酒來。而莫軒半夢半醒,忽然搖晃著坐了起來,又飲了三大杯,嘴中還高聲喊著:“今夜陵武月,殿中只獨看。遙念吾恩師,未解憶江南。寒弓穿百尺,夜蝶破月門。何時歸故土,雙照淚痕幹。”

莫軒吟完此詩,涕淚橫流,不多時又沉沉睡去,只留下還在回味這首詩的意境的眾人,久久無法從詩中氛圍掙脫出來。

華帝輕嘆一聲道:“我這師弟雖然平日裡嗜酒如命,可他腹中才學可要比美酒更加香醇。”

帝姬應和道:“可不是麼,剛才我還擔心今年中秋沒有佳作問世,這不,今年的中秋詞又有著落了。”

眾人一陣附和,又細細吟讀莫軒所作詩詞,抄錄下來放在桌上,給大家鑑賞。

在一片讚美聲之中,忽然傳出一個男童的聲音,那聲音不大,卻由於孩童獨特的聲線,而在華清殿中脫穎而出。

“先生也懂詩詞,卻是不輸給莫軒先生的。”

眾人的目光順著聲音而去,說話的人正是公子復堂。

見到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復堂不僅沒有膽怯,而是大著膽子和每一個看像自己的人對視起來。

他是華帝之子,自幼就知道自己身份地位尊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時此刻面對眾人疑惑的目光,復堂又重複了一遍道:“先生文采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復堂一邊兒說著,一邊兒目光炯炯的望向了白舒。

於是理所當然的,白舒再一次成為了眾矢之的。

白舒沒有理會眾人質疑的目光,他溫和的望著復堂,低醇而略帶沙啞的嗓音響起:“復堂啊,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去爭的,如果你已經得到了一切,那麼擁有就要比虛名來的實在。”

白舒目光溫柔,繼續說道:“你以後可是要做當權者啊,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你做的都是對的事情,就不必在乎旁人的目光和看法。”

復堂望著白舒,半晌才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一幕卻是驚呆了眾人,當著華帝的面教育華帝的兒子,這事情除了膽大包天的白舒,也沒旁人敢做了吧。

華帝早已習慣了白舒的語出驚人,此刻他樂呵呵的望著白舒,忽然說道:“不管怎麼樣,今日仍是佳節,你可有吟風弄月的興致?”

白舒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明月,夜色已深,明月高懸,早已經升過了月門的位置,到了正中天。

清風醉人,帶著陣陣的酒香,縈繞在白舒的鼻畔,白舒的鼻子有些發癢,眼睛有些發酸。

“這月光白的嚇人,像是我家的月亮。”白舒自顧自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他只是想起了茅草屋中,自己趴在凌問兒大腿上,目光所觸也是這一模一樣的月色。

人事易分,月色也有明暗,但古往今來,照著人間的,畢竟還是同一輪明月,那麼就很有可能,有著極其相似的月色。

白舒家的月亮是落在凌問兒腿上的,今晚的月色白的嚇人,亮如白晝,像極了白舒記憶中的情景。

白舒離開了座位,遊蕩在華清殿中,形單影隻。

白舒低頭笑道:“不見明月不思鄉,一思鄉來應斷腸。古往今來任你是凡夫俗子,還是英雄豪傑,都跑不脫團圓二字的羈絆。”

月亮在華夏大地之上,歷來都象徵著團圓和美滿,只有那冰輪玉潔如此,勝過凡世間一切閃著熒光的事物。

白舒低聲微微嘆氣,那落寞的神情獨樹一幟,彷彿他身處於一個眾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

也確實,白舒的落寞無人能懂。

“有一首別人寫的詞,我念給你們聽吧。”白舒沉浸在落寞之中良久,終於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華帝介面問道:“哦?是當世某位文豪的詞麼?”

白舒搖搖頭道:“是前世的一首詞,你們都沒聽過,就我一個人知曉。”

華帝大感興趣,他猜得到白舒心裡一定裝著很多秘密,更何況他這一生識人無數,還從沒見過誰像白舒一般獨特,叫人捉摸不透,卻又不得不在心裡面關注著他,忍不住的去喜歡上他。

“你且吟來聽聽,若是勝過莫軒之詩,便有大賞賜你。”華帝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期待。

可白舒卻對華帝口中的賞賜提不起絲毫的興趣。論富貴,白舒坐擁白家敵國一般的金山。再說地位,太虛觀少觀主一位也只需要白舒點一點頭。更不要提美色,世間佳麗,都敵不過白舒勾一勾手指。

可這些他都不要,他還想要什麼呢?

白舒從桌上抓起酒杯,不顧形象仰首就是一口美酒下肚。月亮映襯下白舒的側影,鬍渣星星點點,終於有了幾分成熟的味道,徹底脫去了年少的稚氣。

今晚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白舒喝了不少的美酒,此刻他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白舒心裡清楚,喝完這杯酒,不論如何,自己都要離場下去休息了,他永遠不可能在別人面前完全讓自己醉倒。

白舒身影微搖,對著明月高舉著酒杯,似乎是要邀請明月共飲。那放浪形骸的模樣,就連太虛觀的一眾同門,也是第一次見到。

白舒高聲念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這兩句白舒已經用上了丹田之氣,聲若洪鍾,高堂滿響。

白舒眼裡,天空之中銀白色清亮的月光已經在自己的搖晃的步伐之下變得飄忽不定的起來。

他將酒杯放低,端在眼前,醉眼惺忪的觀瞧,杯中一輪明月微微浮動,月色中白舒恍惚見到了天上星雲變幻,又一番煙火勝景。

白舒第二句詞,聲音立刻低了下來:“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時間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只覺得白舒這開篇二句一緊一鬆,一動一靜,端得天地韻律之美。

懂詩詞的人周知,詩歌最看重意境美,有無窮無盡的想象空間,意境美之後,就是韻律美了。

白舒移步到了風口,衣襟被晚風吹氣,染盡一身寒氣,他繼續念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白舒前兩句念的及慢,卻又在這一刻將後幾句妙語連珠般的吐了出來,如同天河之水一瀉如柱。字字珠璣,點點滴滴的撞在人們心中,怦然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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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奇坐在眾人之中,還在白舒吟念之時抽空抿了一口酒。往日孔奇從不相信少年豪傑四字,可今日一過,怕是不信也由不得他了。

他晃了晃酒杯,低聲自語道:“今年的中秋詞,確有著落了。”

這句話帝姬也說過,但遠不如孔奇這一句話有味道。

白舒回身,背對著明月,目光再度蕭索,聲音也變得清冷冰薄了起來:“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白舒目光掃過眾人,每個人都有幾分被白舒看穿的感覺,因為每個人都曾經有過夜不成眠的夜晚,那種感覺外人都不瞭解,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白舒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影子,低聲念道:“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這一句詞出口,孔奇已經有了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他有預感,白舒下一句詞出口,日後再過中秋佳節,也就不需要再寫詞了。

白舒果然沒有讓孔奇失望,因為下一句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殿外月光一瀉千里,月明人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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