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親眼所見,這顆經年古樹,一刻枯榮,就好比人生白駒過隙,轉瞬即逝一般。

他有感而發道:“想不到一顆梧桐樹竟然能和凡人產生如此深厚的感情,這一等就是數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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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詩蘭垂眸,疏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道:“都說愛恨,你可知道人最看重恨,而妖卻最在乎愛麼?”

白舒莫名傷感,問道:“師姐是說這梧桐樹是妖麼,它難不成愛上了那個樂師不成,妖和人之間,也會產生愛情麼?”

羅詩蘭沉默片刻,為白舒解釋道:“對於妖來講,情就是情,你說這梧桐剖心給那位樂師,僅僅是因為愛情麼?”

白舒一愣,剖心以獻,只為成全,這似乎已經脫離了愛情的範疇,達到了一個更偉大的感情程度。

白舒輕嘆一聲道:“或許輪迴之中它還能和樂師相見。”

羅詩蘭遺憾道:“沒機會了,人都有輪迴,而妖只有宿命,這也是為什麼人人都得百年陽壽,而妖怪卻可以在世間存活千年的原因,只不過人死之後尚且可以修得來世,而妖若是死了,就真的會徹底消失。”

羅詩蘭這番話出口,所有人心中都悲慼起來,因為倘若羅詩蘭說的是真的,那這顆梧桐樹的命數以定,註定了只有化為灰燼,卻沒機會再見那人一面。

羅詩蘭傷感道:“它剖心那一刻本就耗盡了所有修為,之所以數百年仍然屹立不倒,全靠著它對樂師那一份執念,而今我見它孤零零的站在這裡,還不清楚永生別離,實在是於心不忍,就讓它不要在等了。”

羅詩蘭曾經也想過等白訪雲回來,可所有人都告訴他白訪雲不可能回來了,她也親自去找過白訪雲,直到最後羅詩蘭才確定,白訪雲是真的回不來了。

她知道這種等待的感覺,多等一刻,便多一分煎熬。

羅詩蘭悵然道:“它總要明白,有些人你永遠都等不到了。”

隨後羅詩蘭幽幽一嘆,秋日光輝隨之一陣黯然,她站在那裡牽著白舒的手,和白舒靠的很近,可她那哀憐的模樣和幽慕的氣質,卻好似在她身邊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把所有的人都隔絕開來,一直到她和別人處在同一個平行時空的兩個不同的世界之中。

當年羅詩蘭站在東洛劍宗之外,望著碧落山上那靈秀無雙的亭臺之時,也是這個模樣。

白舒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就算不懂羅詩蘭,不是羅詩蘭那個真正想要永久陪伴的人,也至少能給羅詩蘭帶來一些溫暖,可這一刻白舒才發現,原來感情這種東西真的不能夠替代。

所以羅詩蘭觸景傷情之後,白舒率先心痛到無以加復。

白舒拉了一下羅詩蘭的手,輕輕把她擁進來懷中,低聲耳語道:“師姐不要傷心,我會陪著你的。”

這一個擁抱短暫而又溫情,只是輕輕一觸,兩人就已經分開了來,羅詩蘭那一身寒意和哀愁,也在這個擁抱和那句耳語之下分崩瓦解。

於是旁人又喘得氣來,秋菊依舊還是芬芳。荔香院深處湧出了大量聞風而來的人群。

院魂盡焚,從此世上再無剖心之證。

白舒拉著眾人避過風頭,從旁邊的側門走清幽小路進了荔香院的深處,離開之前白舒還聽得數聲痛心疾首的嚎哭。

此情此情雖然非是信仰崩塌,可那種悲痛欲絕的感情,絕對不是外人能夠輕易理解的。

到了這一刻白舒也不好說羅詩蘭此舉是對是錯,畢竟倘若這梧桐樹繼續在那裡屹立下去,荔香院院魂就永遠不會倒塌,說不定樂師轉世投胎之後,還有機會走到那顆梧桐樹下,縱使相逢應不識,也是見過,念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隨著羅詩蘭這一句別等了,什麼都沒有了,羅詩蘭說人才有輪迴,妖只有宿命,說到最後,也不過是命該如此四字。

再往荔香院中走,人就漸漸的少了起來,經過了梧桐焚盡這事情之後,眾人都沒有了說話的興致,就算是強行開口,也是說不了幾句話就悻悻然閉上了嘴巴。

正在這時白舒等人忽然聽見一陣喧譁,尋覓著聲音走了過去,卻見一月亮門前題了三字喚作墨池苑的地方。

白舒只見墨池苑三字,那本來因為院魂焚盡而憂傷的情緒立刻就振奮了起來,這三字蔚然自成風骨,竟然是白舒從來沒見過的一種字型。

白舒頓時如獲至寶,喚停了眾人,站在月亮門下,盯著那墨池苑三字看了又看,連連讚歎道:“真是一副好字,我回太虛的時候,一定要給熊師兄帶一副拓本。”

許劫頓時笑道:“不如小師弟進去瞧瞧有什麼門道,大家也都散開自己走走轉轉,我陪著羅師妹說一會兒話。”

其他人都應了下來,白舒回眸看了羅詩蘭一眼,見她雖然還是略顯惆悵,但並沒有顯露出如何抗拒的意思,便微微放下心來,轉而白舒又望向許劫,在得到了一個安心的眼神之後,白舒才對羅詩蘭道:“那我進去看看,師姐有事兒儘管喚我。”

羅詩蘭微微點頭也不言語,跟在了許劫身後,白舒又對許劫抱拳一禮,這才進了墨池苑。

只不過這行禮的動作卻讓許劫下意識的皺起了眉來,只因為剛才白舒那表現完全就像是把自己家的丫頭託付給外人照顧片刻的模樣,可實際上許劫和羅詩蘭才是青梅竹馬長起來,認識的最久,不管怎麼說,感情的深厚程度也要超過白舒才對。

就算是託付也是許劫把羅詩蘭託付給別人,而不應該是白舒做出如此的姿態。

或許感情在白舒這裡講究個先來後到,但在羅詩蘭心裡卻未必如此。這一點許劫也清清楚楚的明白,可他還是千里迢迢的趕來了陵武城,只是為了給太虛觀爭一口氣麼,倒也並非真是如此。

他輕嘆一聲,陪著羅詩蘭繼續往荔香院深處走去,其他人有的跟著白舒進了墨池苑,自然也有去其他院落觀瞧的。

才進墨池苑中,白舒就看到了滿庭院的梅花,片片盛開著,不合時宜的掛滿了枝頭,墨池苑內遊人如織,都在做著同一件事情。

就是用細毫在每一瓣梅花之上,小心翼翼的留下自己的字跡,整個墨池苑內,飄滿了梅墨香氣,白舒身處其中,就像是跌跌撞撞,一頭栽進了一副水墨畫中一般。

白舒站在樹邊看了一晌,忍不住指出一位少女在落筆時的筆畫錯誤,被白舒指出錯誤的那位少女臉色微微紅暈,羞答答的把雙手背在了身後,將毛筆藏了起來。

可她那眼神卻還難以抽離的留在梅花花瓣之中,滿心歡喜的望著花瓣上那幾乎淡不可察的字眼。

白舒客客氣氣的問道:“姑娘可否告知,為何滿苑遊客,都在此處題梅?”

那少女望了白舒一眼,不可思議道:“公子竟然不知荔香院秋菊只是幌子,真正有意思的,全在這墨池苑梅花之上麼?”

秋菊迎人,梅花卻藏在深院之中,白舒自然知道哪一個更加有趣,當下他追問道:“這墨池苑的梅花,可有什麼說法。”

經過了踩聯入院和梧桐剖心這兩件事情之後,白舒哪裡敢小瞧荔香院,是以他問的時候,不自覺的帶上了幾分期待。

那少女又偷眼看了看自己題下的字跡,才回答白舒道:“墨池苑本就是一處僻靜住所,暮冬臨水,素日苦寒,就連荔香院中的弟子,過了夏天之後也不願意來這個地方,久而久之,這裡也就徹底荒廢下來。”

那少女給白舒解釋道:“後荔香院中有一位先生攻於書篆,常常被人求字索問,以至於無法專心於書法,逼不得已之下,才搬到了這裡。”

那少女笑道:“第一年先生來的時候,庭院中有一樹梅花,自初秋一直開到暮冬,再有人登門,先生就只說誰能提滿這樹梅花,就讓誰進門,卻不想這個辦法適得其反,一時之間學子們反而趨之若鶩。”

白舒也笑了起來,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了一群學子爭先恐後的趕過來,圍著一樹梅花大做文章的滑稽模樣。

那少女自然更知道其中趣味,笑語嫣然道:“而後一年,庭院之中便多了一樹梅花,慢慢的庭院之中梅花一年多過一年,到了現在,除了咱們落腳的地方,院中竟是再無空地植梅,而那方池水,已經被多年來先生洗硯涮筆,徹底染成了墨色,被後人稱為墨池,這才有了墨池苑這個地方。”

白舒低聲說道:“原來如此,又是一段傳世佳話!”

那少女和道:“如今先生早已仙去多年,可這墨池題梅的傳統卻是留了下來,你今年來的算早,用不了幾日,這些梅花就要被全部題滿,你可要趁著還有機會,趕緊多寫幾個字在上面。”

白舒道過謝後,又教那少女寫了一會兒字,才抬腿往裡面走去,想去一睹墨池風光。

可還走不到兩步白舒就驟然駐足,發起了愣來。

只因為他忽然想到,遠在東海之濱的葉桃凌有沒有忘了自己交代給她的功課,她現在寫出的字,是不是比適才那個少女要清麗可人?

倘若真有機會,他白舒也要題一題劍宗的血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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