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冬亦已經走了,白舒卻還坐在原地不動,他盤著腿,像是觀主打坐一樣,說實話白舒雖然入了太虛觀,可他沒有做過一天的道士,他甚至都沒穿過道袍,可觀主還是希望白舒能接手太虛觀。

這不是寬容,是一種偏愛,只是白舒並不確定,觀主究竟是偏愛白訪雲,還是愛屋及烏,也偏愛起自己來了。

像白舒這樣坐著,太過於隨意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失禮,因為所有人都在站著,包括長輩,蕭半山他們都是站著,白舒於長輩面前先落座,是極為不妥的。

可白舒身子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薛冬亦這一爪是他破境之後第一道攻擊,意勢是最飽滿的,白舒若不是經過煉體,劍靈氣和忘川桃木靈之氣改造過身體,又加上虛極障和山字元的保護,薛冬亦這一擊真的可以要白舒的命。

白舒自然可以讓羅詩蘭揹著他回去,可白舒說過很多次他要保護羅詩蘭了,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趴在羅詩蘭的背上,這很丟臉,而且會讓羅詩蘭在接下來的比試之中,因為自己分心。

倒不如就像現在一樣,白舒微笑著坐在臺下,默默的注視著羅詩蘭,至少也能安她的心。

白舒身上的傷要是都沒痊癒,他現在的身體就是千瘡百孔,可只要白舒的傷一道一道的好了,就代表白舒在飛速的成長著,每一道傷痛,都是通往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磨練,不管是面對什麼境界,白舒都沒想過要退,退了劍意就折了,這也是為什麼,有些人境界不高,卻依舊能受到別人尊敬的原因。

閒然間,一陣清香撲鼻,白舒眼角桃影朦朧一閃,有人坐在了白舒身邊。

要知道,白舒的所作所為都不是那樣的正常,他從上山起就是一個怪人,此時此刻,理所當然的不應該有人像白舒一樣這般隨意的坐在地上,與白舒同流合汙。

白舒偏頭看過去,葉桃凌紅裙托地,散開成了一個圓,她託著下巴望著之前白舒一直看著的那個方向。

如果站在梨花樹上去看,葉桃凌現在應該像一朵盛開的桃花吧!

白舒心裡這麼想著,下意識的很沒有禮貌的盯著葉桃凌的臉看。

葉桃凌白嫩的肌膚光滑無暇,看久了都有些晃眼,紅唇薄而輕巧,顏色卻沒有她自己的那身紅衣鮮豔,特別是葉桃凌的睫毛,修長細密,一眨不眨的望著空處,雖然是發呆,卻讓人賞心悅目。

“你在看什麼呢?”白舒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年齡和經歷就像是水,代表一個人的深淺,一般的年輕人,在白舒眼中,都是一汪清澈的湖水,一眼就能望見湖底,可葉桃凌就像是她自己口中所說的沙海,你只能去想象,卻永遠也想不清楚,因為世間從來沒有沙海這種東西,既然沒有人見過,自然也就沒有人瞭解。

白舒不瞭解葉桃凌,所以此時此刻,葉桃凌的任何舉動在白舒眼裡,都是那般有趣。

葉桃凌似乎是習慣了來自於別人的注視,所以她看也不看白舒一眼,低聲說道:“我在看海。”

白舒順著葉桃凌的目光看了過去,那處是空空蕩蕩的,已經徹底沒了海的影子。

白舒便道:“那海已經消失了,還看個什麼?”

葉桃凌卻看的如痴如醉道:“那海還在我的心裡,所以我目光落在那裡,那裡依然有海。”

白舒拍手讚道:“你這話倒是不錯。”

因為白舒站在淵口,看著藏劍鋒的時候,就像是看著一位女子一般,只因為小白也在白舒的心裡,所以再看那劍,模樣就完全不同了。

彼時白舒羨慕過葉桃凌獨自站在如故崖上所看到的風景,而此時此刻,葉桃凌就和白舒並肩坐著,她還在看海,那算不算,白舒已經和葉桃凌一起看過海了呢。

儘管此時此刻兩人在相距東海足有千里之遠的深山之中。

“你為什麼攔著薛冬亦,不讓他殺我啊?”白舒從這一刻開始覺得葉桃凌是個妙人兒,所以白舒對她更加好奇了。

葉桃凌終於偏頭看了白舒一眼,解釋道:“下山之前,師父和我提過你。”

白舒來了興致道:“哦,她老人家怎麼說?”

葉桃凌告訴白舒道:“師父說你和我一樣,都是命苦,讓我照顧好你!”

白舒滿臉苦笑,觀主這一根紅線牽的,還真是兩頭都照顧到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在臨川,白舒上了葉桃凌的馬車了,白舒終歸還是欠了宗主一條命。

白舒想了片刻,也不糾結,對葉桃凌道:“不管宗主她老人家怎麼吩咐的,還是要謝謝你救了我啊!”

隨著葉桃凌的目光一轉,白舒再次強調道:“兩次!”

葉桃凌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並不在意,她忽然問白舒道:“為什麼那個叫顏丹暈的人那麼討厭你啊,我覺得你挺好的。”

能給自己熬粥和收拾房間的人,能在大山深處召喚出東海的人,在葉桃凌心裡自然是很好,更不要說白舒收養了紙鳶了。

白舒心不爭氣的跳了一下,笑意卻真的藏不住了,得葉桃凌一句贊,當真是不容易,白舒瞟了遠處的顏丹暈一眼,對葉桃凌說道:“她聽不懂我說的話,看不懂我做的事情,所以她討厭我,就像你對陌生人有莫名其妙的愛,和莫名其妙的恨一般。”

葉桃凌想到了自己對紙鳶的偏愛,和對一些一眼看見就恨不得殺掉的那些陌生人,覺得白舒說的很有道理,可葉桃凌還是說道:“我也聽不懂你說的話!”

白舒溫和的笑道:“這就是你比顏丹暈聰明的地方了,有時候去認識一個人,你完全不用依靠眼睛或者是耳朵。”

“那要用什麼呢?”葉桃凌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她微張著小口,等待著白舒的回答。

葉桃凌卻不知道自己這副好奇寶寶的模樣落在白舒的眼中究竟意味著什麼。

白舒肯定的回答道:“認識一個人完全靠感覺就行了。”

白舒說完又補充道:“對,沒錯,就是靠感覺。”

葉桃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轉過了頭去,至此兩人的對話嘎然而止,葉桃凌還在發呆,白舒也完全坐的住,沒有繼續打擾葉桃凌的清淨。

旁人便眼巴巴的看著,葉桃凌接下了從臺上飛下來的白舒,為白舒舉劍退敵,最後又和白舒坐在一起,相談甚歡。

人們的議論如同滾燙的開水,一度沸騰,倘若不是白舒那身白衣之上有一大片血漬,身上沾著幾許灰塵,那兩人並肩坐在一起,就真的非常的般配了。

這就是劍宗宗主想要的效果,她自然想撮合膝下這一對兒金童玉女,最好能讓葉桃凌從過去的陰影之中走出來,但有些牢籠,是人自己畫給自己的,外人無論如何努力,她自己不想出來,旁人也沒有任何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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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了沒多久,紙鳶就跑了過來,白舒早就想到自己今天可能會受傷,就特意安排紙鳶和復堂柔嘉一起做功課,不知道是誰走漏風聲,騰霄廣場的事情都落到了紙鳶的耳朵裡面。

好在雖然白舒身上血跡很多,但白舒面色如常,紙鳶儘管一臉的擔憂,抱著白舒的胳膊不鬆手,卻也沒有哭出來。

白舒哄了紙鳶好一會兒她才放下心來,坐在白舒的腿上,和葉桃凌說話。

在白舒看來,葉桃凌對紙鳶有著莫名其妙的好感,每次只要兩人一碰面,就會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全不把旁人放在眼裡。

這一刻白舒也只是一個背景,是紙鳶的一張凳子,可兩人說著說著話,紙鳶就從白舒腿上跳了起來,擠在白舒和葉桃凌之間坐下了。

白舒怕地板涼連著說了紙鳶好幾句,葉桃凌便連忙把自己的裙子拉過來墊著給紙鳶坐。

這場景好像一家三口,讓三人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一直到葉桃凌和顏丹暈的比試時間到了,她才依依不捨的起身。

白舒叮囑葉桃凌道:“小姑娘難得有一個登場的機會,你可別讓人家敗的太輕易了。”

葉桃凌有些疑惑的看了白舒一眼,沒有說話。

顏丹暈也準時來到了青龍臺上,早葉桃凌一步登場。

今年真的是太虛觀厚積薄發的一年,在陳詞離山的情況下,四派論道的前四名太虛觀還是佔了兩個,而且薛冬亦一走,留下來的,竟然是三個女子。

“陰盛陽衰,了不得呢!”白舒在臺下讚歎,葉桃凌已經翩然上臺,而羅詩蘭因為是被安排和薛冬亦交手,在少了對手之後,羅詩蘭也就直接獲得了和這一場比試的勝者爭奪四派論道第一的機會,這個時候,羅詩蘭正和許劫一起低聲說著什麼,兩人極為熟絡,看起來相談正歡。

到這裡白舒才發現,原來羅詩蘭眼中也不是只有自己,至少大師兄許劫,算得上是羅詩蘭的朋友,許劫入門比羅詩蘭早,應該也是看著羅詩蘭長大的,更有可能,兩人本就是青梅竹馬。

“白師兄。”一個怯弱的聲音打斷了白舒的思路,白舒轉過頭一看,喊自己的那人卻是姜雪。

白舒對姜雪笑了笑道:“雪兒你來了,這比試肯定極為精彩,你要看好了,多和她們學學。”

姜雪怯生生的從背後拿出一塊墊子,遞給白舒道:“我其實一直都在場,就是怕你坐在地上涼,回去拿了這個。”

白舒頓時一陣尷尬,他和薛冬亦打的太專心了,他確實沒有注意到姜雪究竟在不在場。

白舒再看到姜雪發紅的面頰,聽到她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也就想到了她小跑著回去拿這個墊子的場景。

於是白舒心中歉意更勝,接過那墊子放在身下坐好道:“多些雪兒師妹惦記了,剛才比試的太專心,倒是真沒看到你。”

若是白舒不接受姜雪的善意,那姜雪只會更難受。

姜雪見白舒一臉歉意,沒來由一陣感動道:“白師兄當真是道門天才,雪兒心裡是非常敬佩的!”

白舒笑道:“只不過達者分先後罷了,早晚你也會大放異彩,到時候換我在臺下為你加油。”

姜雪在白舒身邊蹲下,抱著膝蓋道:“我只要能在臺下看著你發光發熱,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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