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而行

晏無書來到後方, 寺前戰力必然吃緊, 談問舟和盡天南迅速排程眾人, 前往寺前支援。

靈力衝撞四散, 塵沙亂石翻飛, 血色鋪滿道路。

沉夜,長風, 苦夏。

星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人按住被傷得血肉模糊的手,顫聲對另一人道:“齊、齊長老, 不是說好了, 只要我出聲指證孤山有人不乾淨, 就保證讓我安然離去嗎?”

這人赫然是昨夜在枯荷院中, 言辭鑿鑿聲稱曲寒星在巨靈山秘境中, 同無世淨宗勾結的吳銘史。他對面站著倚天派長老, 聽見這話,沉默不言。

吳銘史急得快要哭出來:“如今這些人下手毫不留情, 後面又來一個太清聖境, 要如何離去?”

“齊長老, 我可是賭上自己的前途,幫你們做假證,你許的那些我都不要了, 只求讓我……”

他往外面混亂一片的戰局投去一瞥,伸手攥住齊長老衣角,卻見劍光乍起, 以迅疾的速度划向他喉嚨,餘下之言再無法說出口。

倚天派的齊姓長老一抖劍上血跡,不耐煩道:“囉嗦。”

“你該慶幸自己,能成為佛主歸來路上的一塊磚石。”

枯澹寺後,金剛不壞之身對上天地潮來,華光明滅,風湧如浪。

晏無書退後數步,足尖點地,挽劍逼近年輕僧人,並道:“我以為,你們打算用他將我從枯澹山引開,目的在於我,現在看來,不僅僅如此。”

“本打算一併解決你二人,誰知你竟不上鉤。”僧人收掌成拳,直接迎上晏無書的劍鋒,面不改色道,“不過你們師徒二人,終究殊途同歸,就是讓我繞了些路。”

兩人相隔不過數尺,凜目相對,臉上都無太多表情。晏無書手上劍鋒微側,同時步伐錯踏,瞬息內閃至這人身側,道:“你話變多了。”

年輕僧人飛快後退,避開他自斜斬下的一擊,幾次旋身後站定腳步,問:“你打算割掉我的耳朵?”

晏無書沒回答,幾個起落,回到先前佇立的寺頂。

“原來你是打算回前面戰場去,幫你的道侶?”年輕僧人眯了下眼,繼而微笑起來,“真是情深意重。”

上午一役,鳳凰真火發揮了決定成敗的作用,所以擁有鳳凰真火的蕭滿,眼下時分,自然成為邪僧的首要攻擊物件。

數人將他圍困,來援之人皆被攔截在半途。

不過也僅僅做到了圍困。蕭滿方圓一丈,鳳凰火熊熊燃燒。赤紅紋路爬上他眉間,素白衣袍在火焰之中招展起落,單手提劍,面無表情,看向對面之人。

局面一時僵持。邪僧懼這火焰能焚金剛不壞身,不敢貿然踏入。而蕭滿真火有盡時,他稍微一轉手腕,思索著要不要先誘一人進來殺掉。

猶豫之間,一把飛劍兀然自長空落下,招呼都不打,幾經折轉,劍氣縱橫,逼退三人殺一人。

是晏無書的天地潮來。

下一刻,晏無書掠至灼灼烈火之前,接過蕭滿丟來的、淬了火的見紅塵,和另一只手上的天地潮來交錯,向前遞出一記狠斬。

他來得快,殺人的速度更快,殺性暴漲,根本不防,硬吃下攻擊,幾次錯身,藉以鳳凰火封喉。

卻見此時,沉然一掌自天外來,所向之處,赫然是蕭滿頭頂。掌風凌厲,挾著渾厚如洪的氣勁和威壓,連蕭滿周身的火都懼怕!

晏無書在丈外,見之眸光一凝,毫不猶豫,飛身退至烈火間。

蕭滿一愣,但來不及想什麼,就被晏無書撲倒在地。

爾後這人撐起上半身,反手向上揮劍!

劍風掌風相對,一聲轟響,餘波如漣漪向外漫開,所經之處山石崩飛,震得天上層雲盡亂。

晏無書用的是見紅塵。蕭滿陡然抓過他另一只手上的天地潮來,自下往上一刺——有個邪僧踏入火中,欲趁此時機落掌。

蕭滿刺的是這人眼睛,鳳凰火倏地爬上劍身,隨著劍鋒一道燒進體內。

慘叫響起。

蕭滿收回劍,就地一滾起身,看向晏無書。

年輕僧人暫且退遠,晏無書仍在火中,玄衣起落,銀髮翻飛,不見半點被燒到的跡象。

晏無書察覺到蕭滿的目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手握住見紅塵劍柄,玩出一朵漂亮劍花,故意問:“說起來,你這火誰都燒,為什麼偏偏我沒事?”

接著自己做出回答:“所以,大概你的火比較喜歡我。”

蕭滿:“……”

蕭滿一時無言,接著發現新問題,眉梢微蹙,語氣不解:“為何你的衣服也沒事?”

“你衣服不也沒事嗎?”晏無書反問,繼而上前一步,靠近蕭滿,問:“小鳳凰,我能討點獎賞嗎?”

他聲音壓得很低,本就是清冽的音色,這會兒聽上去冷沉冷沉的,尾調透著點兒笑意,相當抓耳。

蕭滿撩起眼皮,用眼神問他要什麼。

晏無書沒說話,但抬手來,扣住蕭滿後腦勺,再向前傾身,輕輕吻住他的唇。

一個短促的吻,溫柔得彷彿拂過一片羽毛。

隨後晏無書將兩人手裡的劍交換過來,轉身走出這片烈火。

天地潮來劍身雪亮,晏無書眼底的笑意退去,以劍指天,向前一劃,落劍。

明耀劍光撕裂天幕,玄衣和銀髮向兩邊飛起,凜然劍勢直衝向前,裂紋爬上地面,再於剎那一刻,化作碎石振飛虛空。

劍意凜冽森寒,沉沉砸向彼端的年輕僧人。這人見勢不妙,立刻躲向旁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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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此劍落下。

與此同時,晏無書現身在這僧人後方,手中天地潮來斜向上一挑,沛然劍氣前衝,猛地一下將之掀飛在空。

晏無書出第二劍——他跟向上踢球似的,將這人拋得更高——而身上氣息凜寒,眸色沉沉,像是一眼望不透的深淵。

“你是刺客出身。”年輕僧人以一個難以形容的姿勢穩住身形,提掌拍向晏無書,沉聲說道,“現在看起來,當真有幾分行走在暗夜中的樣子。”

晏無書硬接了他這一掌,沒有回話。玄色衣袂起落折轉,殘影當空,他人已至更高處,垂眸睨了年輕僧人一眼,悍然落劍。

一劍重如泰山。

年輕僧人見避不過,便不再避,迎著劍風出拳,直擊晏無書胸膛。晏無書周身氣勢一漲,加重這一劍。

泰山之上又疊泰山,年輕僧人面色變得痛苦,悶哼出聲。他扭轉不了墜落趨勢,訇然落地,在枯澹寺前砸出一個深達數丈的坑,但其身是金剛不壞之身,這樣摔下來,撼不動根本。

晏無書解決上一個金剛不壞,是靠削落一隻耳朵,使其招式上出現細微的不平衡。這樣的招數已被知曉,不能再用第二次。

他吞下湧上喉頭的血,退開,與這人拉開一段距離,沉眸細思,尋找方法。

有人來到他身側,僧袍翻飛,是玄明大師。

他受了不少傷,面色極難看,沙啞的嗓音誦出一聲佛號,對晏無書道:“陵光君,你能殺死他,但再戰下去、再拖延下去,只會出現更多的犧牲,請你帶眾人離開。”

晏無書立刻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睜大眼:“你打算……”

“貧僧本就不剩多少年月,在此舍了這身殘軀又何妨?”玄明大師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衝他一禮,“陵光君,這天下的責任,就交到你們這些年輕人手中了。”

“這亂局會持續,但請你竭盡所能終止它。你與蕭施主,你們二人一起,定能夠做到。”

執禮之後,玄明大師不待晏無書回答,緩慢而堅定地轉身,走向前方。

晏無書應了一聲,足尖一點,掠至半空。

觀此戰局,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他回看玄明大師背影一眼,效仿上午的方式,接連落下數劍,把眾人與邪僧分開,緊接著再揮一劍,將他們掃回枯澹寺內。

辰星照夜,兀自閃爍;宵風吹拂,僧袍擺動。

玄明大師一人獨守陣前。

蕭滿怎會看不出他的打算,當即逆風行去,想要阻止。

“走!”別北樓單手持琴,以琴音開啟欲上前的邪僧,一路行至蕭滿身側,抓住他的手臂,將他往寺內帶。

“怎能讓玄明大師一人……”

“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別北樓用上一些力氣,強行將蕭滿往回拉拽,加重語氣,“你該知道,他曾與你說過一些話!”

“他說了佛珠。”蕭滿的語氣同樣沉,“這有什麼問題?”

別北樓回頭,隔著白緞凝視住蕭滿,“他壽元不多,死關在前,所以才能窺探到零星一絲未來——佛珠便是他在那時看見的。”

蕭滿一愣。

晏無書回到地上,不著痕跡將蕭滿從別北樓身側拉開,輕聲道:“這是他的決心,乖,不要讓他……白白做出犧牲。”

蕭滿被晏無書帶回枯澹寺後方,就在此時,寺前傳出一聲震盪。晏無書一振衣袖,也不管什麼人是什麼門派,用劍氣將他們都甩入最近的一艘雲舟,再帶著蕭滿一道上去,結出隱匿陣法,朝某個方向疾行。

雲舟中,片刻混亂過後,恢復了秩序。

沒有人說話,眾人皆沉默療傷。

晏無書將蕭滿安置在僻靜之處,坐到他對面打坐調息,忽然的,聽見蕭滿低喊他的名字。

喊的是全名,晏無書,聲音很沉,語氣複雜至極。

晏無書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尾音上翹、透出疑惑的的“嗯”。

蕭滿掀起眼眸,目光自下而上掃過他的臉,停在他的眼睛上。蕭滿想問什麼,但唇啟了一下,卻沒問出口。沉默一陣,他道:“我去叫醫修過來,幫你看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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