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災樂禍

見紅塵回到蕭滿手中, 劍身漆黑, 不見半點血跡, 比他送出去時更為乾淨。蕭滿面無表情將之收入劍鞘, 抬眼一看前方局勢, 轉身走回寺中。

大清聖境的年輕僧人被晏無書殺死,其餘太玄境之人飛身撤退, 現在不是追擊的好時候,眼下該做的,是救治傷員, 回覆體力靈力, 以待下一步。

寺廟大殿, 極大一片區域被劃分出來停放傷者。人很多, 藥谷醫修們忙碌至極。別北樓同藥谷長老、枯澹寺住持、談問舟、盡天南等人站在角落上, 蹙著眉商議什麼事情。

“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蕭滿大步流星過去, 低聲詢問。

“那個年輕僧人死了,施加在太玄境以下之人身上的控制一併消失, 按理說, 他們應該能夠調轉自身靈力, 自愈部分傷勢,但——那些邪僧造成的傷口,無法自愈。”枯澹寺住持沉聲說道。

談問舟道:“不僅無法自愈, 還有擴散趨勢。境界高者,體質越強,越有能力抑制傷勢, 可歸元境和守一境的弟子們……”他不忍將話說完。

蕭滿斂下眸光,凝思幾許,問:“藥谷這邊怎麼看?”

藥谷長老看了別北樓一眼,對蕭滿道:“暫時只能想要延緩之策,但必須儘快想辦法療傷,再拖下去,或殘或死。”

聞得此言,蕭滿的心沉了幾分。

又有一條特徵對上了。上一世的道魔之戰之所以戰得艱難,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群邪魔外道落在身上的傷,難以恢復。

“不若研究研究他們到底使的是什麼功法。”晏無書的聲音插進來。他不但自己回來,還將那個太清聖境僧人的屍體給帶入殿中,手隨意一拋,丟到一片空處。

他又道:“人死了,搜魂術無用,但體內丹府和靈臺還在,撬開看看,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是一個方法。”藥谷長老眼前一亮,快步走去那具屍體旁,蹲下檢視。

枯澹寺住持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此處人雜,還是將屍體運至後院無人處,再做查探為好。”

“有勞住持帶路。”藥谷長老意識到自己過於情急,趕緊起身。

別北樓隨兩人去了後院,談問舟等人各自回去,安撫自家門派弟子。蕭滿抬眼四下打量一週,目光落到晏無書身上,問他:“不知玄明大師……”

“對方都退了,想必玄明大師不會戀戰,再過片刻便會回來。”晏無書回答說著,手伸向蕭滿,遞去一塊玉佩,“我在那人身上發現了這個。”

玉是一塊好玉,質地上乘,正面雕刻蓮座與佛,背面刻著一個“鴟”字。

“鴟,佛教八部眾之一的迦樓羅,他用這個作為名字?”蕭滿略感疑惑。

“或許是代號,留著吧,萬一有用呢?”晏無書道,旋即掃了眼傷者們在的位置,語氣變得嚴肅:“我去處理一下傷口。”

他說完轉身。蕭滿道了個“好”,乾脆利落,不帶半點挽留之意。晏無書頓住腳步,回身、面朝蕭滿,幽幽看著他:“小師叔,你都不問問我傷了哪,傷得重不重?”

蕭滿撩起眼皮,回望他的視線,語氣平靜:“此地醫修眾多,若他們無法治好你,我亦無法。”

這話惹得晏無書一聲輕哼。蕭滿微微一揚下頜,示意他自己去找醫修。

晏無書略通醫術,倒也無需麻煩藥谷之人診治,不過後背有數處傷,需要人幫忙上藥。他叫來元曲,去到一處清靜之地,除去上衣,露出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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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小鳳凰怎麼不管你了?”元曲接過藥瓶,四下一看,沒見到蕭滿,不由問了一句。

“你對這傷怎麼看?”晏無書癱著臉問。

“你在轉移話題。”元曲“嘿”笑一聲,邊拿起刷子往晏無書傷口上抹藥,邊說道,“我方才一直在觀察你二人,小鳳凰對你態度似乎不怎麼樣啊,你是不是要被拋棄了?”

晏無書不搭理這話,元曲又說:“陵光君啊陵光君,我怎麼覺得你越混越回去了。”

不過話一出口,元曲覺得不對,搖頭改口:“哦,也不能說是回去,以前你多端著。問你為什麼同人家在一起,你說只是順應天道。”

“嗯?”晏無書尾調上挑,含著幾分危險味道。

元曲和他是多年好友,也就在他剛踏入太清聖境,一身凌厲劍意未收時杵過他,這會兒他一身傷,才不在意這類似威脅的哼聲。

“幸虧我當時沒信你。”元曲笑了聲,頗為幸災樂禍,“你這人啊……哎,也活該!誰讓你當初不看緊點。”

晏無書:“嘖。”

元曲:“呵。”

太陽已不在中天,日影偏轉,山風漸長,暑氣散了些,芭蕉葉飄搖晃盪,送來幾分難得的清爽。

元曲幾下替晏無書將傷口包紮好,還藥瓶的時候,神色認真起來:“你的傷口在癒合了。也就是你,能靠著一瓶藥膏與一身渾厚修為,強行治好這樣的傷。”

“孤山弟子傷亡如何?”晏無書垂下眸,問他。

“死了十人,其餘的都受了傷。”元曲道,稍微一頓,補充:“包括我與談峰主。”

“可曾通知門派?”

“皆已通知。”

蕭滿在大殿上等回玄明大師,同他說了幾句話,不再打擾他療傷,告辭來到後院。

那位在前殿為眾傷患忙碌的藥谷長老也來此,同別北樓他們一道圍在屍體旁,剖其丹府,探其靈臺,尋找治療傷勢的辦法。蕭滿對醫道涉獵不深,只會最簡單的包紮和止血,看了一陣,看不明白,便離開。

他回到前殿,檢視一番魏出雲及孤山眾人的傷勢,起身離開寺廟,去探山上情況。

蟬重新扯著嗓子吼起來,和流水聲相和,成為山間唯一的聲音,若不去看滿地的斷樹殘石,四野祥和寧靜。

但如何能夠不去看?邪僧雖退,卻並未退遠,潛伏到了對面山上。玄明大師只與那個龍丘戰成平手,他們還有一個太清聖境,隨時可能組織進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山下小城未被波及,且被枯澹山上動靜給震懾,都逃難離去了。

步伐漸漸轉至之前的山澗處。山石已毀,溪流改道,這裡無以再成河。身後傳來腳步聲,蕭滿轉身過去,孰料被抱了個滿懷。

會這樣做的只有晏無書,苦冽的藥草味取代了一身血腥氣,倒也算得上好聞。但蕭滿不喜他這般舉動,不過這回晏無書沒如何用力,稍微往後一退,便和這人拉開了距離。

“你不去想辦法對付對面山上的歪門邪道,來這裡做甚?”蕭滿不著痕跡蹙起眉。

晏無書攤開手,表情故作無辜:“我媳婦兒不見了,我來找我媳婦兒。”

蕭滿:“……”

蕭滿離他遠了些,冷冷道:“我和你從不是那種關係。”

“當初你和我回孤山,為的就是和我在一起。”晏無書看著蕭滿的眼睛,認真說道。

“十年前就已同你說明白。”蕭滿淡漠說道。

這一片樹叢都化作廢墟荒地,陽光盡數落入蕭滿眼底,他黑眸清亮,眸光平淡,沒有太多的情緒。

晏無書眼底流露出幾分失落,低聲道:“你要悔婚。”

這人在故意賣可憐,企圖讓他心軟同情。蕭滿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糾正他:“是退婚。”

話畢朝前邁開步伐,打算離開這裡,回去枯澹寺,不與這人糾纏。

晏無書在蕭滿同他側身而過時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不管悔婚還是退婚,結果都相同,沒什麼差別。

可他們之間的默契有誰能比?連眼神都不必交換,便能知曉對方心意。蕭滿分明極懂他,他也極懂蕭滿,這樣的地步,蕭滿為何還是要走?

他低下頭,銀霜似的發垂落,遮住半張面,眸也低垂,聲音極輕:“寶寶,你要怎樣才肯回來?”

蕭滿瞥了眼晏無書,不欲回答這個問題,甩手要走,但他不給出答案,晏無書便不放手——這人抓他抓得很緊,除非打上一架,根本無法掙脫。

在這時候打架,豈非讓他人坐收漁翁之利?

僵持之時,又有一人來到此間。淡青衣袂被風吹起,手中持琴,白緞矇眼,乃是別北樓。

他站定於距蕭滿和晏無書兩丈之外,對晏無書道:“陵光君,玄明大師請你過去,商量諸派撤退事宜。”

蕭滿立刻掀起眼眸,瞪視晏無書,催促他快去。後者垂下眼,再撩起時,鬆開蕭滿的手。

“你別跑太遠了。”離開之前,晏無書叮囑蕭滿。

他應了一聲,晏無書才走,身影轉瞬消失。

蕭滿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向別北樓:“多謝。”

別北樓往晏無書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爾後轉向蕭滿:“他對你用情很深,就算你無情道成,斬斷天定之緣,也斬不斷他對你的念想。所以我依舊認為,我當初的建議比較有用。”

“因逃避一人,而與另一人合籍,這並非什麼好辦法,更不公平。”蕭滿仍是當初的回答。

別北樓輕輕低下頭,手指無聲撫上琴絃,道:“危難當前,他需要定下心來,你也需要定下心,而我……我也有我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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