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喧鬧

“這雖是本遊記,卻提到了‘不聞鍾’這件法器,自然,也說到過雲臺鎮。”

清晨的白華峰難得熱鬧,弟子們在寢舍裡跑來跑去,呼喊同伴準備出行要用的東西。金黃的秋葉堆疊,將青石砌成的山道染色,日光自樹枝間的空隙傾灑而下,地面的影子斑斑駁駁。

蕭滿與曲莫魏三人繞坐在一方石桌周圍,把從談問舟那裡借來的遊記翻開、推到中間。

神魂上的傷痊癒過後,一夜未眠不過是小事,他神情之中不見疲倦,嗓音仍舊清澈,如空山上滴落清泉。

他接著說:

“根據遊記描述,不聞鍾確鑿為一口鐘,放置在雲臺鎮的無人之地裡――既是無人之地,便無人去敲,自然聽不見響聲。”

“這大概就是不聞鍾名字的來歷。”

“所以它其實是一口可以響的鍾。”曲寒星看完那一則簡短遊記,緩慢趴到桌上,眼珠子轉悠著,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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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鈞天長出一口氣:“總算有了線索。”

魏出雲神情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前往雲臺鎮,在雲臺鎮找這麼一處無人之地,再從無人之地裡取得這口鍾。”

蕭滿點頭:“嗯。”轉瞬又蹙起眉,問魏出雲:“會不會過於簡單了些?”

“首先,能找到這口沒人去敲的鍾的線索就不簡單了。”曲寒星不贊同地伸出一根手指,往蕭滿面前搖了搖,繼而一個打挺,坐直背,把食指朝上換成拇指朝上,笑道:“不愧是滿哥!你是如何想到在遊記裡尋找的?”

“巧合罷了。”蕭滿輕描淡寫回道,轉而又言:“雲臺鎮上情形如何尚不知曉,確實不該就此斷定是否簡單。”

曲寒星伸了個懶腰:“是了,那就準備準備,出發吧!跌打損傷、止血補氣、清心解毒的丹藥我都備上了,你們不用帶太多。”

“劍我這裡有劍――但不是什麼上好的劍,與白華峰發給我們的品質相當。不過我想我們這個水平的任務,應當也用不上太好的武器。”

說著,莫鈞天從乾坤戒裡取出兩捆鐵劍,放到桌上,叮叮噹噹撞出一片響。

蕭滿粗略一數,數量足有二十七把。

“鈞天你私底下有囤劍的癖好嗎?”曲寒星被莫鈞天的手筆震驚住。

“都是這三年裡楊教習給我的。他私下裡喜歡打鐵,得知我的境況後,便想方設法把東西獎勵給我,讓我拿去賣錢。”莫鈞天解釋道。

“你為何不賣?”蕭滿問。

莫鈞天笑了笑,面上浮現些許羞赧:“這是賣剩下的。”

“接下來的便是符紙和法器了。法器這玩意兒,下了山可以去店裡看看,符紙吧……”曲寒星一想到符道就頭疼,忍不住拿摺扇敲腦袋。

“符紙我有準備。”魏出雲溫聲道。

曲寒星立刻向他拱手,眉眼彎彎:“辛苦魏哥!感謝魏哥!”

蕭滿看了看天光與日影,從石凳上起身,拂掉肩上的一片落葉,道:“既然東西都已備全,同白前輩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就出發吧。”

“好。”

一行人向著飛行獸驛點行去。

那只時常過來尋蕭滿的山雀得知他要出遠門,送來好些果子,飛在鵬鳥身旁,跟了一路。其餘三人對此早就見怪不怪,曲寒星還折了根樹枝去逗它。

孤山的飛行獸不能離開門派,就算蕭滿是他們都親近的鳳凰,也不敢打破這個規矩。

白華峰與孤山山門相距不遠,不多時,鵬鳥們落到地面,將背上的人放下。出了山門,接下來的路便靠自己走了。

好在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燥熱消退,山風清涼,行走山間甚為舒暢,加之曲寒星乾坤戒中常備輕身符,他們抵達花滿城的時間,比一些先出發的同修還早。

花滿城中很是熱鬧,長街上行人絡繹不絕,街道兩旁支著各式各樣的小攤,販賣物琳琅滿目,叫賣一聲高過一聲。

蕭滿站在街口,看屋宇樓舍高低落錯綿延,看茶肆酒坊門前招旗高掛,看姑娘別在鬢角仍沾著露水的花,看有人同小販討價還價,一切都久違又陌生。

細算起來,這應是他第二次來花滿城。

當年晏無書帶他來孤山,曾途徑此處,不過那會兒他坐在馬車裡,只撩起簾子往外看了兩眼,體會不太深切。

原來這紅塵世俗喧鬧又美麗。

“福氣滿客棧在何處?”魏出雲亦在打量這條街,但與蕭滿不同,他並不驚歎這塵世,而是在找尋約定之地。

“當然是――”

曲寒星對花滿城還算熟悉,剛要開口作答,就聽見附近一個大娘道:“小仙師,你們是要離開門派去執行任務的吧?順著這條街往前走,到第三個路口右拐,就能看見福氣滿了!”

“吃上一鍋福氣滿滿,保準任務順順利利!”

“多謝大娘。”魏出雲朝大娘道謝,接著問:“請問一清交易行又該怎麼走?”

大娘指了個方位:“一清交易行啊,第二個路口左拐就是。”

魏出雲再次道謝。

四人開始朝著街上走,步速並不快,因為他們發現蕭滿似乎沒來過這種地方,對街上的東西甚是好奇。

轉念一想也是,蕭滿之前都一直待在寺廟裡,寺廟又幾乎都在山上,這樣的場面自然少見。

曲寒星轉了圈手上的摺扇,轉頭去問魏出雲:“魏哥,你要去交易行啊?”

“去取些符紙。”魏出雲道。

曲寒星“嘶”了一聲,生出猜想:“你用的是‘取’字,而不是‘買’。交易行又不是專賣符紙的,也不至於提前預定,難不成……是你們魏家做生意做到孤山腳下了?”

魏出雲沒有隱瞞,語氣淡然:“的確是魏家的產業。”

“不愧是魏哥!”曲寒星滿臉欽佩。

魏出雲笑了笑:“你們去福氣滿,我取了符紙來與你們會合。”

“行。”蕭滿點頭。

蕭滿同曲寒星、莫鈞天繼續慢條斯理往前走,他打量街上的人和事物,街上的人也在打量他。

花滿城毗鄰孤山,是出入門派的必經之地,城中人見仙師們見得太多,但如蕭滿這般的,卻是少有。

他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出塵之意,穿雪一般素淨的袍子,烏髮如檀束在背後,衣角與髮梢起落風中,身上唯有黑白二色。

那眸眼更是黑白分明,清澈得彷彿水洗般,純粹又乾淨。

蕭滿的目光在背糖葫蘆的老人身上停留一陣,莫鈞天注意到,抬手指著,說:“我去給你買一串?”

“其實我曾吃過。”蕭滿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

下一刻,作出決定,音量稍微高了些:“我自己去。”

蕭滿挑了色澤最漂亮的那一串。等他買完糖葫蘆回來,曲寒星忍不住問:“滿哥,你是一出生就在寺廟了嗎?”

“倒也不是。”蕭滿搖頭,“那時候太小,記憶已不太真切。”

而且見到的也不是這些。

蕭滿咬下一顆糖葫蘆,繼續向目的地行走,待到把手上這一整串都吃光,終於右拐走進第三個路口。

他目力極好,遠遠一望,瞧見福氣滿酒樓大堂裡坐著的都是熟面孔,看來孤山人外出執行任務前,吃上一頓福氣滿滿鍋的傳統在他們這一批弟子身上得到了延續。

不過他們面前都是空的,福氣滿滿鍋還未端上桌。蕭滿對此物的好奇更多幾分,腳步不由加快。

店小二熱情地將他們迎進去,蕭滿挑了靠窗的空桌。

他們要了一份適合五人吃的福氣滿滿鍋,與幾道特色小炒。等待的過程中,蕭滿注意到有許多同修在來酒樓前,都去了同一家小店。

那間店鋪與修行者無關,不過一間尋常肉鋪,他不禁疑惑:“他們去那是做什麼?”

曲寒星看了眼蕭滿目光所向之處,“哦”了聲:“這是去取從家中寄來的信件和東西。”

然後解釋:“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道門的信使,而俗世渠道送不入孤山,那鋪子的老闆人好,會幫忙收著,等弟子們下山去取。”

“原來如此。”蕭滿瞭然。

這時一位同修走進酒樓,衝著蕭滿他們這桌大喊:“老曲,豬肉鋪有你的東西!”

“咦?有我的嗎?”曲寒星一臉驚奇,趕忙起身,“我去看看!”

他這一路風風火火,走得很急。蕭滿輕輕笑了聲,把倒扣在盤子裡的茶碗翻過來,拎起茶壺,倒了三碗茶,推給對面的莫鈞天,剩下兩碗分別擺在左右兩個位置上。

是便宜的苦丁茶,茶湯顏色很重。

“等我一下。”莫鈞天突然起身,穿過桌椅之間的過道,走向後廚。

約莫過了三四分時間,莫鈞天拎著一個新壺回來,說:“這裡面是白水。”

“謝謝。”蕭滿微微一笑。

窗外出現曲寒星的身影,追著一個同修爭搶他手上的東西,明黃衣袍在風裡翻飛,身法狡猾至極,加之腳底有輕身符加持,三兩拳腳就把東西奪回手中。

但東西搶到了,卻管不住同修的嘴:“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絕對想不到老曲家裡給他送了什麼東西來!”

同修來到酒樓大堂,抱著肚子邊笑邊說。

“是什麼是什麼!”有人好奇出聲。

他道:“一堆姑娘的畫像!他家裡打算給他說親呢!”

曲寒星走進酒樓,捏著那一摞畫像,睜大眼瞪他:“喂!”

“有看中的嗎?”蕭滿抿了口白水,笑著問。

“滿哥,你也取笑我!”曲寒星不滿大叫,片刻後目光一轉,露出狡猾的笑容。

他把畫像翻至正面,走到那個同修身前:“哥們兒也來看看?有沒有相中的?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看這姑娘挺秀氣,適合你……別害羞啊,我樂意促成你們的姻緣!”

“不了不了。”那同修拔腿就跑。

“別走啊!方才不是還很興奮嗎?”曲寒星追在他身後,還不忘把方才那話對別人也說上一番。

眾人逃的逃,散的散,曲寒星滿意坐回位置上,看見正喝水的蕭滿,又是一笑。

“來來來,滿哥你看看,有沒有看上的!”曲寒星熱情地把畫像推到蕭滿身前。

蕭滿連忙擺手:“不看。”

曲寒星半眯起眼,將上半身湊過來:“不會是已有心儀的人了吧?”

“……沒有。”蕭滿往後仰了仰,隔了一息才做出回答。

“真沒有?”曲寒星裝作不信。

“沒有。”蕭滿這回的語氣更肯定了些。

“既然沒有喜歡的人,那就看看唄!”曲寒星把那堆畫像又往前推了幾寸,“看看又不吃虧!”

蕭滿拿曲寒星很沒辦法,嘆了一聲氣,說看看就看看。

他翻得極快,一張接著一張,最後將其中之一放到桌上,說:“這位還不錯。”

曲寒星低頭一看:“柳葉眉瓜子臉,眼睛是杏眼,看上去還挺水靈。哇,滿哥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再看左下角的小字:“哦,是姑蘇張家的姑娘,我去替你聯絡!”

“噗――”

二樓雅間中,有人聽見底下的對話,猛地噴出一口茶。

水花飛濺半空,顆顆剔透晶瑩,但他顧不上此,急忙抬頭看對面晏無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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