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 你父親呢,嗯,這話我揹著他小點聲還敢說,他想的太多了, 總對人不放心。”呂雉慢條斯理的捻著金線,考慮在衣服上加點什麼花紋。她看黑色的衣服實在是看夠了, 渾厚沉穩幹練, 可是本來就在地府,還要穿黑衣服, 怪陰森的。

外衣上不能加異色的繡花, 那要是在裡面的裙裾上加上金色的紋樣呢, 走路時衣服下襬微微飄動,露出一點金紋, 好看的!

扶蘇坐在她對面, 略有點無奈。父親對自己不放心,無論是誰都不會高興。雖然把鎮長的位置讓我繼承了, 還要每年彙報,還讓夫人留下來監督, 哎,我不可靠嗎?

我雖然喜歡耕種勞作, 無憂無慮的生活, 可我能做好鎮長的職務。

劉盈在旁邊忍笑忍的發顫,他看的特別清楚,始皇希望他有主見——符合老父親要求的那種主見, 威嚴嚇人、又充滿進攻性、見著土地想佔有、看見人就想壓服的那種主見。扶蘇哥哥不是那種人,如果他是那種人,又怎麼會留在這個破地方陪著父親呢。

我娘還說我是個乖寶寶,他才是呢。

呂雉又嗤嗤的笑了起來:“你和他政見不同,無為而治最好,不必急於一時,拿出成績來給他瞧,你爹會放心的。平時沒有爭鬥,起了叛亂能夠平息,不論是陛下還是閻君都會滿意。”這麼大個人,生前都快三十歲了,政哥還把他當小孩一樣不放心。哎~

“父母永遠把兒女當小孩呀。”

扶蘇點點頭:“夫人說的是。”

呂雉留下來也要專心修煉,而且鎮長的權力……也不值得折騰什麼臨朝稱制,讓扶蘇隨意處理嘛,他可能算計不過劉邦,可是他打得過劉邦呀。

不用擔心,阿盈也會幫他。阿盈看起來軟綿綿的是個小哭包,這和城府謀略無關啊。

“你們去吧,我要閉關了。別忘了繼續記史。”

兩個乖寶寶出了屋子,劉盈笑的趴在他肩膀上站不起來,小聲說:“哥哥呀,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特別好玩。”

“什麼事?夫人先在漢朝臨朝稱制,現在來秦國監國……嗯監鎮?”

劉盈笑到腿軟:“不是不是。你看,陛下是法家,也曾經信奉道家自稱為真人,我娘是黃老學派,咱們倆偏向儒家,多虧沒有流派之爭。要是辯駁起誰高誰低”

“那肯定是法家高。”扶蘇頗為歡欣,無處發洩快樂的情緒,順手把他舉起來顛了顛:“夫人不會為了諸子學派反駁陛下,我也是法家的,你不敢和陛下爭論。”帝王們用諸子治國,而不是諸子百家的門生——學傻的除外。

“我敢我敢!”始皇現在不在鎮子裡,劉盈當然敢說了:“咦?你是法家?”

“對啊。”

“你怎麼能是法家?我,我一直都以為你是儒家。”

扶蘇也很懵,這小孩對我有誤解:“我善於耕戰,喜歡法度井然有序,還不夠法家嗎?我只是脾氣好,韓非這法家人物還愛看皇帝被皇后揍呢。”韓都尉看新來的皇帝被揍看的眉飛色舞呀。

“傳聞說你數次上奏勸諫始皇,言必稱仁義,不是嗎?”

扶蘇沒想到自己身上也有這麼多流言蜚語,哇,我的一生夠簡單了:“上奏過,那是勸陛下治民要張弛有度,秦律大部分都很完善,少部分過於嚴苛,肉刑之中劓、剕不好,還有別的我忘了什麼事。愛民不是儒家獨有的。仁義倒不必,我偏好仁愛。儒家諸子,我偏好荀子。天為自然,沒有意志、善惡、好惡之心。荀子講性惡論,我深以為然,教化不如法治。用法律約束才能使人心向善,百姓安居樂業,不是嗎?執政在我,不在諸子言論。”

法家和儒家在執政者手裡可以改的,不是諸子的思想說怎樣就怎樣。

肉刑指的是不是打屁股,而是割鼻子、剁手一類的。肉刑有五:墨(刺字)、劓(割鼻子)、剕(剁腳趾頭,左右腳的罪名輕重不一樣)、宮、大辟(殺)。

除此之外還有徒刑(抓去從事某些工作)、剃頭(別人都留長髮,就這廝被剃禿瓢)、流刑(凡是官府認為不服從命令、當官不管事、遊手好閒的都可以扔到邊關墾荒)、貲刑(罰款或服役)。

“是啊。”劉盈感覺自己更喜歡他了。但是,你想的這麼明白,當初為什麼要聽話的自刎呢?

不只是因為扶蘇的母親和弟弟妹妹都在咸陽宮中,天然的人質。更有他萬分敬愛、崇拜父親的原因,這不是儒家禮法的規定,而是真心實意的。(扶蘇:爸爸超棒!我愛爸爸!)

扶蘇哼了一聲:“你且等著看,儒家興盛之後,天下更亂,代代有人謀反。”他在軍隊裡呆了很長時間,知道這些健壯的男子如果不被嚴加管束,什麼事兒都能搞出來!嚴加管束之後也會有人胡作非為,非得約束不可。指望人們學了道理就約束自己的行為?說這話的人讀過歷史嗎?

說罷,他又回去敲門:“夫人,我父親寫的法律呢?”

呂雉剛把頭發放下來,在腦後攏成一束,又換了一件寬鬆柔軟的睡袍,把繫帶打了一個特別扁平、睡覺時翻身也不會不舒服的結,打算開始練習劍法配套的心法。之前打坐入靜不成功,那無所謂,現在這難得的機會不能錯過。

對鏡子揉揉臉:“勤能補拙!”就算沒天賦,我堅持十年、百年、二百年也會有成就!

就聽見扶蘇敲門要東西,披衣起身,在書架上翻了翻標籤,抽出三卷竹簡:“給,第一版草稿,較為完善的版本,還有新新增的幾條。你要曉諭眾人?”

扶蘇點點頭,笑了笑:“夫人,我正有此意。”抱著竹簡走了。

“阿盈你去叫他們都過來,共同商量。”扶蘇自己去找劉恆,站在肉山之中:“文帝,可否過府一敘?”

劉恆一家四口正在儘量把祭品都堆在一起,一年比一年多,扔了可惜,吃又覺得膩。普通人會歡天喜地想出一個擺攤去賣掉的,做無本的生意賺一大筆的好想法。可是他們不缺錢,仨人都不缺錢,文帝號稱是薄葬,到帝鎮也不露富,但百斤黃金還是有的,兒子很孝順。

劉恆儘量溫和而不傷人面子的問:“扶蘇公子,嚐嚐人間的新味道?”你那兒沒有祭品,要不要來點?

扶蘇聞著都覺得嗆得慌,左右兩大堆肉山,宛如以肉食勞軍時的廚房,太膩了,吸一口空氣都覺得吃著肉了,就這麼濃厚。也很給面子的拎起一條炸魚:“好啊,多謝。”

宛如從大海中掬一捧水,根本不減少。

劉恆有點絕望,每年最累的就是處理這些東西了!!帝王家祭祀的魚肉都有規定的烹飪方式,簡單的來說,所有東西的目的都是要莊重,而不是好吃,要傳統、復古、守禮,而不是香噴噴。人間那些小混蛋們分了祭肉吃,會回鍋重新做一下,或者是蘸醬!黃豆醬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祭肉則不同,即使人間現在有了辣味的胡椒和茱萸,呵呵,不會亂給祖宗吃的。更別提整隻的牛羊,不論怎麼烹飪,都不會入味。現在的問題不是味道,而是太多了。敞開肚皮吃十年都吃不完,明年祭祖卻要又來一批!

劉啟也在父親這兒幹活,不顧儀態的舉起一隻半生不熟的小胖牛:“別客氣,拿這個吧。”

扶蘇眯起眼睛:“這個,好像很,,新鮮。”有點太新鮮了吧?差點還滴血……

劉恆心裡苦:祭祖時常用最簡單的肉食,飲傳統釀造的酒,皇家的祭肉只要煮熟就上供。就是為了提醒子孫後代:飲水思源,憶苦思甜,要知道祖先們的辛勞儉樸。可惜不肖子孫選擇回鍋再吃,祖先們收到了寡淡沒調料的肉。

只有那些位卑爵低的人,不知道正統的祭祀方式,才把肉做的香噴噴的,把雞用調料和酒醃透再烤。

乾巴巴的給扶蘇解釋了一下,扶蘇也無語了:“行,這樣吃著嫩。”

劉邦在肉山之中走出來:“賢婿呀~幫你的岳父把這些東西都處理了。”吩咐一句,他聽天由命的翻著白眼回去了。

愛管不管!

王靜煙苦惱的快要哭了,軟綿綿的問:“這些東西怎麼辦呀?”

“別著急,往年我都糊塗了,這東西堆成山就要往邊上滑落。憑什麼全都由你我處理,這些不肖子孫還有嬴政那邊的小兔崽子們要是不想被肉山埋了,就都得過來幹活!”

“行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劉邦翻著白眼,隨手在旁邊比自己還三倍的大堆祭肉中翻了翻,翻出一個明顯經過醃製帶有調料的燻雞,咬了一口覺得這個味道不錯:“那你幹。”拎著雞和酒,去河邊躺著慢慢享受。

王靜煙飛快的打包了一大堆的酥炸小魚呀、醬煮黃鱔、還有小巧又鮮香的雞鴨、醬燒肉。拿去給嬿嬿,給劉箕子和王嬿的祭品只有皇帝派人去祭的孤零零兩份,沒有這些新鮮好吃的。

劉徹輕車熟路的走了過來:“扶蘇,我要出去一趟。”

扶蘇從懷裡掏印章蓋竹片:“你最近看到劉奭了麼?我能有兩三個月沒看見他了,他院子裡的祭品也沒動。”

劉徹有些疑惑:“的確如此啊,他跑哪兒去了?是不是忘了回來,然後回不來了?讓劉病已去找他。”他拿了印章,輕車熟路去找兩個兒子讓他們請假來幫爹幹活,沒想到他們倆居然在放假!又叫上衛子夫、平陽公主。

劉弗陵說起八卦:“聽說光武帝的郭皇後離開了帝鎮,找到自己兒子了。劉疆現在的職位差不多是府尹麾下的巡查官員。”治安官之一。

劉徹對此漠不關心,回來挑挑揀揀,把自己想吃的留下,剩下的都裝車運到屏障外,讓她們帶走。自己吃也行,賣也行,扔也行。

劉據推著車往回走,車上用草繩捆了十幾米高的一車肉,可以說是嚴重超高。不禁且嘆且笑:“我現在的人緣倒是很好。都認得我,我有祭品,父親還總將祭品分給我們,同僚都誇我天上掉肉。”

這玩意拿回去自己也不愛吃,也吃不了多少,就呼朋喚友的都分了,皇帝們嫌多,別人還沒有呢。

劉弗陵也很鬱悶:“我不一樣,我是出了名的文採斐然但考不上判官。有來求字的,有來找我求詩詞的,就差千金買賦了,可我就是考不上啊!”

落榜文人的哀傷。有才華、有才幹,就是考不上,總有些案子會觸及他的心結,真不知道秦始皇是怎麼考過去的。

其實他不懂,地府閒著不缺人的時候,就提高考試標準,在缺人時就把標準壓低。而他呢,總是在地府清閒時去考試……

劉據安撫他:“別擔心,要我舅舅給你補課麼?”

劉弗陵答應道:“求之不得!”

妯娌倆對視一眼,對這些事覺得好笑。

兄弟倆生前不太熟,死後倒是熟識了,一起去衛青家裡補課。

進門發現不對勁,地上扔著一條鐵索,小樹上搭著一件衣服,在往裡走,衛青正在屋子裡擦拭肩膀和胸口深可見骨的傷口,臉上也青了一塊,身上的衣服破爛的像是被幾萬人打過。

可把幾個人嚇壞了:“阿青,你怎麼了?”

“舅舅!”

“誰把你打傷了?”

“沒事。”衛青把帶血的毛巾扔在水盆裡,跟著他的鬼卒連忙端走,又換一盆水來。

衛子夫和平陽公主搶毛巾,各不相讓,劉據一把奪過來:“我來。”

衛青拍開他的手,看了看院門口如同高塔的肉山:“你們都去洗手。”

四個人訕訕的去洗手,兩個女人最心急:“怎麼回事啊?你不是也在放假麼?”當差時受傷可以理解,放假怎麼受傷更重?

“是啊。若是不放假,還不會出事。”衛青深深的嘆了口氣,萬分苦惱:“李兄,哪位名將。原先也是都尉,後來忙完秦漢更迭,去人間當城隍休息。

他原是我的上司,恰逢一甲子(六十年)回來敘職,我又正好放假,就請他宴遊,看地府的新地獄。”寶貨地獄真是別出心裁。

平陽公主捧著他的臉看了又看:“他把你給打了?”

“不是。”他苦笑:“是我自找的。我酒後失言,說起武安君白起因其殺戮過重,卻是職責所在,也有緣由,閻君探討了三天三夜,把他擱在地府中掌管深坑地獄。不得出地獄半步。”

長平之戰號稱坑殺四十萬,實際上沒那麼多人,不足四十萬,二十多萬,但這也很多了!!

是先殺再埋,不是活埋,這也沒好到哪兒去!!

細糾罪罰,挑起戰爭的秦王和趙王得負責,其中趙王需要承擔的更多,誰讓他瓜兮兮的用換下廉頗用趙括領兵。趙括也得負責,他才是那個領軍作戰的人。

雖然當時秦朝的國力也沒法留他們,但降卒不該殺。反正算來算去,戰場上殺人的命案算的比日常殺人要輕的多,但白起也甭想若無其事的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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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坑地獄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地獄,一個巨大的、直徑百丈的弧形深坑,坑壁上有無數尖銳的石頭,坑的上方放著無數美味佳餚,坑裡全是餓鬼。

這個地獄主要範圍是:故意把人從高處(懸崖、樓、橋、船)推下至死、把無辜的人活埋的、設陷阱打劫的強盜、還有坑害無辜良善致死的人(故意的一人即可,無意的再議)、故意賣假藥害死人的。

而白起的工作範疇呢,就是監督鬼卒把磨的血肉模糊但是爬上來的鬼踢下去。

衛青嘆了口氣:“李兄原先居然不知道,一聽這事兒,趁著酒意,就要去看白起的笑話。”

“……”*4

“我哪裡知道,旁邊聽故事老人家是王翦,他不動聲色的跟到了深坑地獄。”

“青啊,地獄都能隨便進出嗎?”

衛青點點頭,給妻子解釋:“能啊,不怕人看,還可以警示鬼魂。我怕他們打起來,就跟過去看,本來沒什麼事。趙奢居然尾隨著王翦也去了,而蒙恬蒙毅兄弟倆也放假了,在和白起談論兵法……

唉,長話短說,趙奢能言善辯,三言兩語勾起舊恨,打起來了,我和王翦勸架,結果我們倆都被打傷掉進坑裡了,他們四個又打了好一會才發現。唉……地獄中十分特殊,鬼體會變得脆弱,也不能御風。坑裡的餓鬼一擁而上,又餓又焦頭爛額。王翦的樣貌偏偏是九十歲的模樣,他壽終正寢時最開心!!!”

他就只好在餓的眼睛綠了的狀態下,站在沒有任何遮擋的大坑裡,和一位九十歲白胡子胖老頭背對背作戰,被幾萬個鬼圍著這頓亂戰。等到坑邊那些人發現時……

李牧又趁機把白起踹了下來,白起寶刀不老,落到一半御風串起來三丈高,抓著李牧一起骨碌下去。蒙恬蒙毅越發震驚,才和鬼卒們一起努力,用超長的吊杆拴著繩子,把四個人都撈上來。

劉據都快哭了:“舅舅,這太慘了。”

衛青幸福的左擁右抱,妻子抱著他捧著臉親了又親,十分心疼,姐姐也挽著他的胳膊細心擦拭傷口。真是不錯。

他說:“蒙恬是都尉,蒙毅卻是校尉,聽說因為他常常請假休息。趙奢在地府負責稅務,不徵稅時自己做生意。王老將軍則不然,地府最大的酒樓就是他開的,我請李兄吃酒就在他哪裡。”

平陽公主嗤嗤的笑:“哪有什麼最大的酒樓,只有那一間酒樓啊。”

街邊小攤從來不在公主眼裡,雖然有一家的棗糕做得很好,還有一家的小年糕特別好吃。

衛子夫問:“長平之戰敗與趙王用人不當,趙括用兵不當。趙括有罪麼?”

“罪孽深重。”畢竟這些人都是被他蠢死的。

“趙奢沒被牽連?”

“趙奢說過‘破趙軍者必括也。’他妻子也曾勸諫趙王,歷數父子之不同。倆人都不用負責。”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父母能得以倖免殊為不易。”

劉據插不上手:“舅舅,我要給你報仇。”

衛青想了想:“若是單打獨鬥,你,未必不是白起的對手。”青史留名的領軍大將靠的是用兵,不靠衝鋒陷陣、陣前斬殺敵將,體力只要求能穿著四十斤左右的鎧甲精力飽滿的帶兵奔襲,再拿一把一二十斤的武器指揮戰爭就行。對,即便穩坐中軍寶帳的指揮戰爭,也要夜不卸甲,士兵們更要枕戈待旦,所以將軍們都有點胖,吃不胖的人沒力氣扛著四十斤負重行走坐臥。

考慮到這裡,又想想那大坑的確可怖,萬一白起把他打落下去不撈怎麼辦?秦國名將中王翦和蒙恬蒙毅的脾氣更好點。

“你別去,你又不是霍去病。有這份心就好,過來,唔,門口那座肉山是什麼?”

“是帝鎮拿來的祭品啊。往年你沒,啊,往年你還真沒見過。”

“是啊,原先過了正月死的人更多。”老人和病人容易凍死,窮人也容易凍死。

劉據還想探討一下在不帶兵打仗的情況下,單挑白起能不能贏。

衛青不是看不起他,也不是嫌他嬌生慣養,但就今天看到的戰鬥力來看,外甥差了點,白起超兇。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一個儒雅健壯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十分慈祥睿智的白胡子老頭。

趙奢和王翦竟然在地府成了酒肉朋友。

衛青素來彬彬有禮,現在卻被妻子抱的動彈不得:“二位,我受了傷,不便起身。”

平陽公主根本不在乎這些事,繼續緊緊的抱著他。自從死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受傷,好嚇人。

王翦拱了拱手:“多謝小兄弟搭救。一點薄禮,略表寸心。”

八個小鬼把四箱子禮物搭了進來。

平陽公主萬分羨慕:很明顯這胖老頭不用自己掃地呀!他是什麼職位,怎麼家裡有僕人呢?

其實她之前也考慮過僱幾個女鬼來家裡幹活,想來想去,又擔心她們偷自己的陪葬品,現在不像是過去,過去內宅的侍女不能出府門,被人偷了東西告訴當地官員,幾天時間就能追回來。萬一現在追不回來怎麼辦,公主的陪葬品特別珍貴。

趙奢有點激動:“衛校尉,敢問門口那些祭品是送給你的麼?真好啊,啊?”

王翦輕輕的把他提起來,輕輕的扔到牆外面:“那些祭肉賣麼?還有更多麼?”

劉據沒反應過來:“這哪能”

衛子夫知道帝鎮的情況,剛到地府時還做過小生意,當即示意兒子閉嘴,做生意讓我來:“有倒是有,不知道您老人家能要多少?”

王翦笑眯眯的說:“老夫現在只是個富家翁,做點小生意養家餬口而已。大姐這裡的豬牛羊都是極品,看起來是王侯所享用,不知要價幾何?”

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生前是什麼人,也不太清楚衛青和皇帝的關係,只想知道她從哪兒進貨。這樣胖胖的牛羊很難得,需要喂飼料,不能只吃草。

大姐是尊稱,和年齡沒關係。

衛子夫暗暗的扼腕嘆息,多可惜啊!以前見過這家酒樓,也見過帝鎮中多如銀河的祭品,我怎麼就沒想到能拿來賣呢?難怪我做生意賺不多。

還沒等她想好價格回答,趙奢又從門口繞回來:“老匹夫!休欺我成了鬼身子輕,若在生前你舉不動我!”

王翦擺了個起手式:“來啊!”

衛青:“咳咳!二位,請到屋內相談。”他雖然沒做過生意,但在集市上買過東西啊,見過生意人們怎麼談事。慢條斯理的以眼神示意姐姐:你行嗎?

衛子夫以自己兩世的經歷,乾脆利落的答道:不知道。

第一世首先是公主府的家奴,然後因為嗓音好選為歌女,在之後進宮,在掖庭住了一年才二次承歡,要做的事除了按照後宮規矩和女官們學習認字讀書,就是努力生孩子。畢竟……皇帝決定寵幸誰不是後宮妃妾能左右的,他找人伴駕遊玩時,都叫去,晚上要睡覺時,想起來誰就是誰。但是只要生了孩子,在沒有一個孩子的後宮裡,就能迅速提升地位。然後靠著生了長子,當上皇后……

第二世是走無常,帶著記憶白天種地晚上到地府算賬,後來還要不可描述,還要養孩子。一輩子呆在小山村裡,到老了也沒離開過。你猜我會做生意嗎?我就會拎著自己家種的大蘿卜去隔壁換他們摘的野蘑菇!

然後進屋試著談生意:“二位請坐,兒子去烹茶。我能拿來的祭品比這多一百倍”

“且慢!”*2

王翦:“五丈高的一車肉,得有數千斤,若都是家禽,得有幾百字。”

“不錯,小姑娘你說的有些大了。”

衛子夫微微一笑,把自己好久不用的皇后的端莊劃拉回來披在身上:“兩位,帝王的祭享雖有定數,可是帝王的子孫繁衍過萬。多有百倍,是我親眼所見。”

“帝王的?”

“是漢朝嗎?好啊好啊!”

“談一個章程,簽訂合約吧。”

……

新任鎮長扶蘇召集居民探討‘帝鎮法律’,劉盈坐在他旁邊,一副鎮長情人的姿態。

扶蘇格外正式的穿了一件玄色直裾,劉盈也是一樣,黑衣服顯得他更白。

列坐兩邊的有:張嫣、劉恆,劉徹,許平君,劉箕子和王嬿。

劉病已出去找兒子去了,而其他人除了出去旅遊,就是沒有得到通知。

張嫣還是個小姑娘模樣,容貌絕美,平靜柔和懶得梳妝,絲帶繫著長髮,穿了一件寬鬆的衣裳,沒半點首飾,有些縹緲的仙氣,身上似乎有微微的螢光。

劉恆還是老好人模樣,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善於藏拙的人。

劉徹依然神采飛揚,傲視眾人,過往的陰霾一掃而空。

許平君身上沒有長期浸染的端莊,反而是個很快樂的少婦。

劉箕子是個白皙瘦弱的未成年,外表停留在去世的那一年,十四歲,現在死前的怨念雖然消去了,卻留著蒼白憂鬱的氣質,臉上的小酒窩也有點悲哀。王嬿的年齡看起來和他很般配,但誰都能看得出來,她的眼睛不是小姑娘的眼神。

扶蘇嚴肅的看了看列坐的眾人,也覺得贏秦陣營還需要再壯大:“諸位,帝鎮應該有我們自己的法律。”

劉徹挑眉:“你們父子倆天天陰森森的盯著人還不夠?還要和人約法三章?”約法三章這個成語,由漢朝的皇帝說出來,就扎心。這成語是依據劉邦攻入咸陽之後的行為誕生的。

扶蘇不在意這些文字上的細節:“不錯,法無可貸。我請你們二人前來,是為了定一個合理的章程,以便帝鎮重得安定。”

沒有人對劉邦沒來這件事產生異議,雖然誰都知道他在大事上不糊塗,也不胡鬧,但怕他撒潑。

劉盈說:“扶蘇哥哥的意思是,你們現在要是不參與,以後就別怪我們不與諸帝共治。”

‘共治’這個詞一說,都怦然心動。現在雖然沒有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說法,但周武王與諸侯王共治天下!懂嗎?都懂!

他們開始快速又熱切的商量法律,其中標準當然不能是‘鎮長的好惡’。

法律有兩種手段管理百姓,一為賞,二為罰。現在在帝鎮中,能由扶蘇控制的只有每個朝代五個同時出門的名額,出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劉徹斷然道:“劉病已劉箕子及其妻室都投靠了你們,以後不能再用漢朝的名額,用你們秦朝的名額。”

扶蘇微微一笑:“他們是青史留名的漢帝,就算被除了廟號,難道帝號都能取消麼?”他早就和劉盈商量過,這正是懲罰他們的手段,不能取消。

劉恆慢條斯理的說:“說得對。”以眼神示意孫子,不用爭這事,承諾也做不得數,法律國書也做不得數。你忘了過去麼,我們這裡有五個人同時出去的時候,他們那邊也有人出去溜達。而且劉病已夫妻是神鬼,隨時可以飄出去。

開始談論什麼樣的人可以拿到出去的憑證,而什麼人不行。

“長幼有序?賢達仁孝?”

劉盈臉色有點黑:“不必如此。”說誰呢,你們漢朝的皇帝長幼有序了,我們拉攏誰啊。

“遵紀守法?”

“還沒有寫法律。”扶蘇直接照搬了人間的法律,並選擇性的刪掉了不孝這條大罪:“謀逆的人,一百年不得離開帝鎮。盜竊和無辜毆傷他人的人,十年不得出帝鎮。”

劉恆問:“搶女人算麼?”

劉盈冷笑:“不算。這裡很公平,皇后如果不願意,大喊一聲就能離開。”

劉徹又說:“我的陪葬品被偷走了很多。”

扶蘇道:“你看見誰是小偷,拿了你的東西,趕緊告訴大家。”別逗,都是劉邦拿的。

……

劉莊夢見父母的第二年,山陵崩。

他早就心有所感,在自己的屍體上飄了一會,左右看了看,看到聞訊趕來的妻子哭的悲慟,他也心生感傷。只是沒有辦法,生死皆有天命啊。

一群沉默寡言、穿著整齊劃一還基本上長得一樣的人來了:“劉莊,我們來晚了,走吧。”

“等等,你們是什麼人?要帶朕去哪裡?”

九勝脫口而出:“你居然沒懵!”

韓都尉嚴厲哼了一聲:“閉嘴。陛下不必搭理她,人間的皇帝,我們奉陰間君王的命令前來,帶你的靈魂離開人世。”

劉莊一邊先聊著拖延時間等兒子過來奔喪,一邊慢慢的問:“有些人說,人死後無知無覺,化為一股清氣飄蕩在人世間,還有些人說,人死後根據身份不同,帝王上天宮享福,大臣和百姓重新變成人,身毒國來的佛陀,說人死後有六道輪迴。陰間冥府究竟是什麼樣的?究竟哪一個是真的?”

韓都尉答道:“陰間有其特異公平之處,也有不公之處。”

“何不詳解。”

“百聞不如一見。”

劉莊有點生氣,甚至想抄起自己的大棒棒把他打一頓。

韓都尉示意嘴碎的鬼卒們說話。

他們就開始嘰嘰喳喳的說:“陛下現在死的很是時候,前些年帝鎮的條件還不好呢。”

“帝王可以直接上天宮是騙錢的說法,沒有這麼好的事,都要按照標準稽核。行為如真人的才能上天。”

blabla說了很多。一直說到闔家團圓的問題上。

劉莊:“先帝和太后!!??!!?!”

“我看到我兒子了,哭的很誠心!”

“你們怎麼還不動身??奉駕離開啊!”

等他到了地府,又飄到帝鎮,迎面見到的是堆積如山的肉食,一座高大、可怕的小山。

雖然帝鎮的娛樂不再匱乏,也能出去溜達,但他們對於新來的皇帝還是很感興趣。

陰麗華走的最快,激動極了:“我的兒!”

劉莊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美貌少婦的確是自己的母親,年輕而美麗的母親:“太后!”

母子見面雖然激動,但沒有抱頭痛哭,他們的一生都挺平穩的,陰麗華早知道他要來。

劉秀倒是很高興的拍了拍兒子:“我聽說你喜歡打人?”

劉莊害羞的解釋說:“是大臣們太不成器。”毆打大臣可不是明君該幹的事,就連昏君也不親自動手。道理他都懂,但是他真的心急啊!

劉秀當然認為兒子會打人很好,自己的子孫們要是個個勇武,我看誰還敢看我的熱鬧!哼!

遠處那個戴著斗笠插秧的男人正在洗手上的泥——沒錯,扶蘇在研究水稻的種植技術。

扶蘇大步走了過來:“恭喜你們闔家團圓。”

劉莊乍一看以為他是個農民,仔細一看,雖然是粗布衣裳還把褲腿捲到膝蓋以上,可是坦然自若,氣度斐然。斗笠下的面貌英俊儒雅,有一雙老虎一樣,可愛又不容小覷的眼眸。令人肅然起敬:“閣下是何人?”

扶蘇微微一笑:“秦朝長公子扶蘇,現在帝鎮的鎮長。”

“鎮長?”

“百夫有百夫長,亭有亭長。”

“原來如此,失敬。”劉莊迷茫的問:“那肉山是何人所造?太過奢靡!”簡直令人髮指!浪費!

扶蘇解釋道:“那是漢高祖的宅地,六畜六禽都是人間送來的祭品。”

“啊?祭品有這麼多嗎?經年積累而成?”難道二百多年的祭品都堆在這裡?沒壞嗎?

劉秀給他解釋了一下,你知道中山靖王生了一百多個兒子嗎?這些兒子所生的子子孫孫,也都要給高祖祭祀。你兒子多嗎?多活幾代人,你也得被祭肉山活埋。

劉莊有點躍躍欲試,甚至是迫不及待。

扶蘇指著鎮子中的一個亭子:“那塊石碑上刻的,是我與眾人所約之法,你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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