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門為王莽設定的寶貨(數學題)地獄飛快的成立了。

其實也不難, 從陰山背後把最後一個懶鬼差拎出來,再隨便起一間草屋,把王莽扔進去。

這個鬼差受罰的原因是不愛趕路,有拖延症, 平時還能忍,碰到現在這種瘋狂加班的時刻, 所有人都來去匆匆, 就他一個人帶著一串鬼魂慢慢悠悠的走,誰看了都恨得慌。

慢鬼差慢悠悠的下拜:“看守王莽, 徵集題目讓他算。小人遵命。嗯, 如果他呢, 那個我打算啊,”

閻君氣的用榛子皮丟他:“快點說。”

揉鐵球的閻君差點把鐵球砸下來。

王莽滿臉驕傲的冷笑一聲, 並且覺得這根本不算事兒, 百姓算不過來,是因為他們傻。

小民愚昧無知, 豈能跟我相提並論?

慢鬼差拱手賠罪,儘量加快速度:“地府中的冤魂挺多的, 我有心幫幫他們,以工代賑, 拿我的俸祿僱上十幾個新鬼盯著他, 正好我也不會打人,如果王莽不做題或是故意算錯了,就讓傭工打他。還要有獎賞, 他要是能連續作對一百道題,我允許他吃一塊餅。”

堂上閻君和左右都尉都炸鍋了:“憑什麼讓他吃餅!”

“吃個屁!”

“我們只有喝水的時間他還想吃餅?”

“吃自己腳後跟死皮去吧!”

“丫還活的挺清閒啊!”

慢鬼差慢慢吞吞的說:“聽說帝鎮中的漢朝皇帝們把他打的不淺,他若是不怕打,就能扛住嘛。總要有東西誘惑他。況且連續作對一百道題,怎麼可能呢?”

眾人這才不說話,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的,判官書吏的組合就是為了互相捉蟲,閻君們共同工作也是為了互相捉蟲,工作量一大錯字、錯判的量都會多。寫小說的有幾個錯字也不耽誤閱讀理解,但是判決書上不行,一和十,十和千,那都是差一筆的事,開始執行時差距可大了。

以前地府閒著無聊的時候也舉行過‘百判無錯字大賽’,能達到目標的人只有十幾個。那時候真開心啊,可以每個月只工作半個月。快來一個明君吧!

王莽蔑視的看著這個人,傲慢的問:“你以為朕會為了一塊餅,為了不捱打而順服,哼。你們這些人,個個不公!這是什麼人,也配管我?”

慢悠悠的鬼差說:“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士貴耳,王者不貴。”

王莽和看直播的帝鎮居民都知道了!這段話見於《顏斶說齊王》。

難道這是顏斶!他應該不是慢脾氣的人吶。

慢鬼差從懷裡掏出鐵鏈一抖,鐵鏈就自動套在王莽的脖子上,他慢悠悠的牽著人往外走。

一位都尉終於忍不了了,撲過去抓住他往外推:“快點走還忙著下一件事呢平時慢悠悠的還行必要的時候你就不能走快點嗎攢那麼多家底幹什麼你就不能去買個飛毯嗎!!!”

韓都尉舉著直播埠——倒水的那個水瓶子往外走,跟著王莽繼續直播。

王莽仍然一臉驕橫不服,甚至還有點委屈冤枉,覺得自己很棒棒的,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分明是閻君偏向漢朝皇帝,呸,地府也沒有公平可言,準是因為漢朝皇帝人多,給了他們賄賂。

韓都尉想要加個註解,想一想又覺得算了。地府對於皇帝的是非有一個又簡單、又清晰、又明確的資料——看他登基之後地府加班的時間。如果沒有加班,那就是太平盛世,是仁君!如果有加班,再去研究是怎麼回事,具體事情具體分析。

人是最容易死的,一旦有了水旱蝗災,官府救災不利,就會死很多人。長河決堤,會死很多人。邊關重燃戰火,會死很多人,但莫名來搶掠的事不怪皇帝,那是外族的野心,但邊關抵禦不利,或是糧草不足,就得再追究責任。

王莽以為自己不會屈服。

可是他在踏入小茅屋的一瞬間,就有一種非常飢餓的感覺,他一輩子都沒有這樣餓過。胃似乎在吞噬自身,肚子裡有燒灼的疼痛,心中一陣陣發慌,餓的眼前發黑,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顫慄著冒著冷汗。這不是減肥少女把自己餓到住院的水準,而是窮苦百姓易子而食的水準。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臉頰迅速變得凹陷了,身上虛浮的肉也不見了。“給我題,給我題目。我要吃餅。”

“別著急啊…還沒出題呢…”慢吞吞的鬼吏站在門口喊道:“招人啦!死於王莽,嗯,改幣制變成寶貨制的鬼過來呀,有錢賺的!”

他從袖子裡抖落一大堆錢,這些錢可以獎勵給出題的鬼,再僱人來替自己盯著他,看王莽的樣子好像不需要別人監視會很自覺的,他餓。人在飢餓到發狂時能做出任何事,甘心情願餓死也不做壞事的賢人能青史留名,因為太!少!了!

看直播的皇帝們還在竊竊私語的議論,覺得對他還不夠殘忍,不就是餓著肚子做題嗎?哪一個勤政的皇帝沒幹過?

嬴政對此嗤之以鼻,他經常一邊吃飯一邊看竹簡,兩根筷子一隻毛筆在手裡倒騰的飛快,就這樣還要看到深夜,多少次把女人叫來之後因為又送來一筐竹簡又讓她們回去了,睡什麼睡,工作令我快樂。

吃飽飯,好好睡覺,和女人纏綿的快樂能比得上佔領城池、見到賢臣、打造我夢想中的國度麼?

比不上。

其他的皇帝也是這麼想的,批奏摺很累的!這算什麼?當皇帝真的是日理萬機啊!我們還能背下全國地圖以及各地官員呢!還能博古通今!還能抽空去聽經筵呢。做這點題算什麼!閻君是不是常年只幹判鬼的事兒不知道人間當皇帝有多辛苦?

等到題目飛快的湊了幾千道之後,他們就覺得放心了,這題是真難,二十八種貨幣的的兌換真是令人愉快呢,各自掂量自己,都覺得頭昏。王莽必餓死。

王莽看到題目之後,痛苦而後悔的哭了起來。

“這都什麼題,這怎麼做?就不給個兌換表麼?我要餓死了,我真的要餓死了!”

鬼吏慢悠悠的說:“鬼呢,是餓不死的。你呢,有腦子,又是你自己設的寶貨制,自己寫嘛。”

說罷,拿出一根麥芽糖,以一分鐘一口的速度慢悠悠的舔著。

伸出舌頭不急不緩的舔著,慢慢品味滋味,咂咂嘴,再舔下一口。

王莽怒罵:“你缺德不缺德!你這樣的人也能當鬼吏?地府都是些貪官汙吏!”

鬼吏白了他一眼:“哼。不缺。”說出我上輩子幹的事,嚇死你哦,算了太多了不說了。

我就是一輩子孝順父母愛護妻子撫養兒女,沒有惡意傷人,沒助紂為虐,樸素正直沒幹過壞事的一個村夫。到地府時候工作也很認真,就是性子慢,氣的長官直跺腳。

人說話做事得過腦子啊,凡事再思而後行,如果什麼不想就說話做事,會錯很多。

閻君們看到這裡效果這麼好,決定將其提拔為這個‘寶貨地獄’的鎮守長官,挺好,沒有什麼比又餓又急時旁邊有個人慢悠悠的說話做事更氣人的。

讓他在這兒看著人做題,真是揚長避短,用人得當。

沒有不好用的人,只有不恰當的職位。

水鏡中消失了影像,皇帝們各自散去。

劉邦撓撓胸口,決定回去睡一會。

嬴政終於召集了剩下的人開會,身邊是呂雉,左邊是扶蘇和劉盈,右邊是劉箕子和王嬿。劉病已一走,感覺這裡的戰鬥力銳減了四成,真是人才凋敝啊。張嫣出來吃了一碗飯,又回去閉關了。

“你們對日後有什麼籌劃?”

扶蘇心說難道我真嚇著父親了?十分愧疚:“父親,我不會離開這裡,您在什麼地方,我就陪在您身邊。”以前最想要的就是父親的承認,現在得到了,也算沒白死。

劉盈也跟著點頭:“我也不會走。”他雖然不算是絕對掌權的強勢皇帝,但也不是傀儡,有很多事都能做主,只是要和母親商量著做。

“這裡很好,去了人間,再想過這樣耕織收穫的生活不可得。”

劉箕子和王嬿不用表態,他倆已經很高興的通知過了,不走,絕對不走,不要分開。

呂雉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慢條斯理的說了實話:“我給閻君寫了信,要求他們按照對皇帝的標準稽核我的功過,告訴我能不能成為神鬼。”

所有人都驚訝了:“您想?”

“夫人,他們說後同小君,不一樣麼?”

“不一樣。”呂雉的神色平靜冷淡,像談起一個惹人厭惡的陌生人一樣說起劉邦:“後同小君指的是稽核標準,但你們發現了麼,所有留在這裡的皇后,得先有一個能成為神鬼的丈夫,才擁有被稽核的資格。我不是。

劉邦顯然不符合標準。不能因為他不行,就不審查我的功過。”

她自認為自己是個明君,是殺了人,但殺的人都是危害到政權的。所做的事,第一的為了鞏固權力,第二是為了維護統治。無為而治,讓百姓休養生息顯然對維護統治有好處,她做了。

做了皇帝該做的事,卻因為是某人的妻子而不被閻君評價,這很不好。

嬴政並不意外,他知道呂雉雖然不願意去投胎,也不是願意被困於方寸之間的人。他的雙眸半睜半閉,他最近才發現,雖然現在沒有巍峨的宮殿,沒有如林的侍衛,但其他人還是怕自己,尤其是在自己盯著對方看的時候,能不怕我的只有呂雉和劉邦兩個人,就連兒子也會緊張。

“說得好。”

他很想傾述一下自己又給閻君寫了信,換了一種方法試探和伸出小爪子撈一把權力的邊兒,不知道能不能撈到。可惜這些人不是臣子,也不夠聰明,不能出謀劃策。沒有多少人能保持像我這樣堅韌的靈魂,他們失敗多次之後會放棄,而我則會堅持直到成功。

他換了口吻:“來分析一下漢朝陣營會有什麼動向,箕子,王嬿,你們先說。”點名叫最笨的先說,以免笨蛋抄答案。

劉箕子正在心裡偷偷想不知道宣帝祖先能不能把自己要的水果樹苗帶回來,嬿嬿想吃水果。地府好神奇啊,居然種東西就能生長,那那些砍不完的竹子、樹木是怎麼回事呢。

嬿嬿在和薄太後學養蠶織布,不知道她累不累,今天回去把地再弄一弄,我去幫她切一切桑樹葉吧。

蠶怎麼那麼傻呀,還得切成絲才能吃,它們就不會張大嘴轉著圈啃麼?

正在想著,忽然被點名,嚇的一機靈。

磕磕絆絆的瘋狂整理思維說:“陛下?我?我想,我想高祖他們會努力,但不是和咱們開戰。原先是做困獸之鬥,在方寸之間,只好與陛下為敵。現在既然有了機會和生路,也許,呃,高祖和武帝他們或許會對閻君下功夫?”

嬴政點了點頭,默默的掏出二十卷竹簡:“拿回去看看。”

他不只寫了漢史,還寫了從他到地府開始說經歷的、目睹的所有歷史。因為不用自己做竹簡,寫起來不心疼,現在已經寫了很多,也寫的很細緻,還把對話精煉了一下也塞進去。不知道的那部分就用春秋筆法帶過。為了確保不會因為修史而惹禍上身,寫的非常真實,沒敢罵閻君。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王嬿小聲說:“我想高祖和武帝不想做什麼,他們只想又吃又喝有玩樂。”她小心翼翼,儘量婉轉柔和的說:“他們生前留下的遺憾不在大展宏圖。您能讓他們出去遊玩,他們就不會再來攻打。”

這話再怎麼婉轉,也很傷人,很扎心。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人倆生前當皇帝了很多年,當夠了,沒有什麼遺憾,對於掌權沒有什麼執念,現在只想吃喝玩樂。和您不一樣,您死得早,沒當夠皇帝,所以現在還有動力不斷嘗試、還有進取心。

嬴政想了想,倒也不生氣,讚許道:“你說得對。”劉邦也就遺憾戚姬沒來陪他,他那麼老當上了皇帝,掌握天下權柄,四處炫耀,還能有什麼遺憾?天下的好處都讓他佔盡了。劉徹也是一樣,他既然長壽又痛快,戰功赫赫,除了妻妾死得多又逼死了兒子之外,還能有什麼遺憾呢?可見他們倆討人厭不是因為和我爭權奪勢,就是單純的惹人煩。

所有人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內向膽小的小姑娘真能說出些有意義的話來。

等到散會之後,劉箕子和王嬿一起把竹簡搬走了,拿回去閱讀。

劉箕子低聲說:“你真厲害,我就沒想到這些。”

王嬿笑道:“夫君,你只顧著高興了,我,我不好那麼高興,過去和我娘聊天,她跟我說了一些。”丈夫看完王莽的下場之後,回去蹲在地上,拿小竹竿把記得的十幾道題寫出來,試著算,算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根本算不明白。她心裡也高興,只是不好笑的太過分,過去和母親聊了一會,給她看自己身上焦黑的外殼掉了很多,很快就要掉光了。

她當時看到劉邦懶洋洋的躺在陽光下,露著肚子睡覺,看起來很悠閒慵懶,和這邊始皇帝截然不同。就很好奇,回來琢磨了很久,覺得是壽命的原因。高祖在人間沒什麼遺憾,始皇帝則不同。

劉箕子恍然大悟:“啊,我沒想到。哈哈,我又沒想到。”

王嬿有些緊張,見他沒有為此生氣,才松了口氣。正如劉箕子不願意讓她傷心,她也不願意丈夫生氣,以前在皇宮中,年輕的皇帝常常憤怒無助的坐在屋裡。

呂雉留了下來。

嬴政沉下臉來問她:“你想離開這裡,我不攔你,但你該告訴我。”

“我的信還沒燒過去。”呂雉幽幽的嘆了口氣,看著窗外的兒子,心中有些複雜:“我能壓制漢朝的皇帝們,所以陛下和我結盟。現在漢朝已滅,皇帝們也都認了命,將來別的朝代的皇帝來了,雙方交鋒時,我的劍法不算好。”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這樣的,漢朝的皇帝們除了劉盈以外都和我都沒有血緣關係,可是按照《禮記》,按照‘孝道’,我砍他們他們就是不能還手。漢朝結束之後,我的武力值也降低了。

始皇哪能想到女人細膩的心思,他需要一個花瓶美人,也需要有人出謀劃策,呂雉一個人身兼二職多難能可貴!“你敢砍人。你忘了麼?朕的強敵之中,選入敵鎮的只有一個荊軻,正因為只有他才敢在朕面前,對朕拔劍相向。”

始皇帝的氣勢十分抖擻,看著呂雉:“殺人不難,也不簡單。”

四捨五入就是在說‘你不簡單’。

呂雉嫣然一笑,還是沒有切實答應:“陛下認為我能入選神鬼?”

“你能。按照閻君們的標準,把帝王將相和販夫走卒一樣看待,還嫌帝王將相事兒多。殺了戚姬,殺了劉邦三個兒子兩個孫子,那又如何?漢臣筆下是殺了王侯,對於閻君來說就是殺了六個人。難道文帝和宣帝沒殺過幾個人麼?”

他繼續勸她不要離開:“神鬼又如何?能遨遊三界,家卻還坐落在這裡。周公和伊尹雖然自由,一樣要為閻君徵調效命。不如在地府找一份工作,哪怕從最底層的做起,憑你我的能力很快就能平步青雲。

閻君哪怕不是人,也會累,也有自己的好惡,也會為了王莽招致的天下大亂憤慨,為了驟然增多的工作特意把王莽送來這裡受盡虐待。

倘若現在有兩個熟練處理政務的人為他們分憂效勞,倘你是閻君,你要不要?呂雉,沒有權利談何自由,神鬼能巡遊三界又如何,你只見過韓都尉,我見過閻君……”

祖龍稍微沉默了一會,儘量不要表現太強烈的慾望:“那可真好啊。”

他自從來到帝鎮之後,一直很生氣,看到宅地生氣,看到扶蘇在高興之餘也生氣,見到劉邦也生氣,看到了呂雉更生氣了,氣了很久,多虧現在沒有肝,要不然肝都要氣壞了。直到找到目標,才心情稍緩。

呂雉也陷入的沉思中,她只想要一個評價,不是真想成為神鬼。

但是這話說起來挺無理取鬧。

所以現在沒燒信,乖巧的等著海晏河清閻君們工作量銳減之後再燒過去。忙中添亂會很討厭,空閒的時候怎麼樣都行。

兩人正在沉默的面面相覷,一個心懷不滿,另一個不好意思。

忽然有一個人哭著飄進來:“太慘了嗚嗚嗚啊呀,走錯了。”

劉恆沒頭沒腦的衝進來,抬頭一看才發現對面倆人見了就尷尬,真不知道高祖平時怎麼能過來神態自若的找他倆聊天,高祖不愧是開國之君,真是異於常人啊!

呂后叫住他:“阿恆別走,坐下聊聊。”

劉恆看到她的時候下意識有點怕,雖然當年皇后/太后對自己不壞,但那也是自己戰戰兢兢裝慫,謹慎小心不敢逾禮換來的。

“人間還是。。”

劉恆點點頭,扯著袖子擦眼淚:“王莽真是作孽無數。我看了方圓千里之內,只有屍骸和面有菜色的百姓,,,連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有。”

沒有嬰兒說明什麼?說明父母已經餓得無力做生孩子的事兒了。

有道是飽暖思生孩子嘛。

嬴政和呂雉集體陷入了沉默。

愛民如子當然有其目的——老百姓都健康富足才能給我繳稅、出壯丁服勞役、打仗。。。有道是民為水,君為舟啊!

雖然現在的天下江山不屬於自己,還是職業性的心痛。

劉恆紅著眼睛平靜下來:“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屍體,每一具都骨瘦如柴。”

“現在的更始帝劉玄不行麼?”

“我特意去看了,懦弱、貪婪又惡毒的一個人,自身沒有本事又不能容人用人,濫殺功臣。”

“對!”劉病已大聲贊同,左手抱著一個大箱子,右手摟著五顆用稻草裹好的小樹,手指頭還勾著一個筐,筐裡放了好幾個荷葉包,肩上還揹著一個包袱,滿載而歸的出現在眾人面前:“能幫個忙麼我沒有手了。劉玄特別混蛋啊,別動箱子,劉玄真是個廢物我就沒見過這麼混蛋的皇帝,嗯,他比王莽還差一點點。”

呂雉站起來,劉恆也上前幫忙接過筐。

見不讓碰箱子,只好把小樹接過來。“箱子裡是什麼寶貝,你還不拿回去?”

嬴政皺著眉頭看小樹被稻草包裹的根部伴隨著移動抖摟下來一些土,非常不高興,土掉在席子上很難清理,我得收拾半天呢!

劉病己隨手放下包袱,蹲下來輕輕的把箱子放在地上,輕輕開啟蓋子。

箱子裡是空的,他說:“可能是開啟的方式不對。”

又合上蓋子,敲了敲箱子蓋:“平君?”

三人靜靜的看著他。

難道他在開玩笑?

難道他在變戲法?

難道這箱子是個法寶嗎?

這次再開啟蓋子,就看到許平君淚眼汪汪的坐了起來:“回來了麼?”

她看到熟悉的、板著臉無限威嚴的始皇和看似年輕卻讓人看一眼就壓力很大的呂后,感動的無以復加:“回家可真好。人間太慘了。”

劉病已這才有心解釋:“人間的慘狀平君她受不了,又捨不得先回來,就把她藏在箱子裡帶著。鬼魂又沒有重量。”箱子裡裝著的不只是一位美神鬼,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和幾百只毛筆。

兩人見了一陣狂喜!

“毛筆!”

“你拿了毛筆!”

“好啊!!”

在這裡不冷不餓,有房子有地,能缺什麼?缺毛筆啊!

扶蘇不會做毛筆——這手藝可難了,見過也做不出來,更何況他沒見過。不論怎麼想,都不明白工匠怎麼把那麼多毛毛捆紮整齊硬塞進竹管裡,即便他要嘗試,在這裡也沒有毛啊!

毛筆有狼毫、羊毫、兔毫,再窮一點的地方牛毛和豬鬃也能試著做,可是在帝鎮裡沒有動物!養的那兩隻豬豬長大了一點,毛硬的一摸都扎手。

雖然陪葬品中的很多東西在用掉之後都能恢復,但和食物一樣,食物吃的次數太多,就會失去味道和口感,毛筆也是一樣。

磨的禿了之後能恢復,恢復的次數太多,就真的禿了。

嬴政和呂雉的書法越加精妙,筆禿成什麼樣,都能寫的恍若無事——要是被人從字裡行間看出來朕/哀家用禿筆,多丟人啊!

但還是謹慎起見,保留了幾支毛筆專門用來給閻君寫信用。快要開始研究如何用竹片蘸墨寫字了。

倆人現在看到一箱子毛筆,如得甘霖,險些失了儀態撲過去把劉恆攆走。

劉恆現在不怎麼寫字,陪葬的筆還沒怎麼用呢,不知道這兩位長輩為何如此狂熱。

他有點害怕,先退下了,心裡嘀咕:我就知道始皇帝和高後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他倆除了寫歷史之外,是不是天天給閻君寫信啊?要不然怎麼能讓他當上鎮長呢,準是每天都給閻君通報這裡的情況。這倒也正常,那他除了要鎮長的位置之外,就沒要點筆墨麼?

他走之後,把幾個孩子都喊回來,開始分東西。

大箱子裡除了王莽新做的遊標卡尺之外,就是數百只毛筆,毛筆下面是整整齊齊的墨塊。

那五顆拇指粗細的小樹苗分別是:桃、杏、梨、梨、橘子。

劉病已不好意思的解釋:“沒找到賣樹苗的,不過我看到有戶人家沒有人煙,在大梨樹旁邊長著幾顆小樹苗,應該是梨熟透了掉下來沒人吃,自然而然長出來的小樹苗。

規矩上寫了,荒野無主之物和用陪葬的金錢換的能拿回來。

筆墨是買的,樹苗是自己挖的。

筐裡是山裡挖的茯苓苗、玫瑰苗、還有刺泡苗,刺泡(覆盆子)酸酸甜甜紅彤彤的可好吃,還有些野蘑菇。原先不敢吃野蘑菇,怕會吃死,現在還怕什麼。包袱裡是給平君買的胭脂水粉。”

他拿回來的玫瑰不是後世那種,而是玫瑰餅、玫瑰膏和泡茶用的那種玫瑰花,後來改名叫刺玫。味極香美,也好養活。

呂雉驚詫:“人間那麼亂,還有人賣胭脂水粉?”

許平君也很驚訝。

劉病已點點頭:“幾個(皇帝的)都城裡都有商鋪,世道再亂,他們也得生活,做胭脂的只會做胭脂鉛華。不論什麼勢力,后妃女眷都要化妝打扮。”

分完了東西,把果樹種在既有陽光又安全的地方,王嬿在旁邊看著插不上手,卻快樂的直掉渣。

她的肌膚上大概還剩三成的燒焦,整張臉和一半的頭髮完好如初,身上倒是斑斑點點的,看的劉箕子想叫她梅花鹿,又怕她不開心,只好在心裡默默的叫幾遍。

這才開始談論人間的情況。

許平君立刻被攆走。

劉病已嘆了口氣:“陛下不要總在帝鎮中安居,有空時去閻君城池中看一看,那招貼傭工的榜文,還有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鬼,都能看出人間的情況。”

嬴政沉默了一會,不想說自己現在如果遇到了先祖,沒法解釋為什麼是胡亥繼位。

如果說是我選的,我就該打。

如果說不是我選的,五十歲的人了,為什麼不選一個繼承人?難道真認為自己能長生不老麼?是的,朕當時覺得自己活到七八十歲不成問題。哎,也該打。

劉病已看出他的臉色更加難堪,就不再追問,回憶起滿心期待的旅遊,可慘了。拿到了兩卷竹簡那麼多的須知和律令,謹慎的都背下來之後,按照地圖上的圖找過去,地府的天空總是灰暗霧濛濛的,但在這裡的雲層卻有一個小小的亮光,大概有銅鏡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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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手挽手的飄上去,當了神鬼很快就學會了飄,飄上去才發現這亮光差不多有井口那麼大。

地圖上寫的也的確是一口陰陽井。

兩人抱在一起飄了上去,怕有什麼不測以致勞燕分飛。

沒有什麼不測,就像戳破一層窗戶紙一樣,輕而易舉的到了人間。

按照地圖所示,這裡是一個小村子,神鬼飄上去的時候注意保持隱身狀態以免:被水桶砸到頭/嚇到人。

嚇死人是要負責的。

可是他們上來之後沒看到有村子,只看到地上有一些牛羊七零八落的的枯骨,還有幾間走近了能辨認出房頂和牆壁的茅草屋。最窮的地方蓋房子是不講究的,用泥巴做牆,用稻草做房頂,就能活著了。

然後就看到幾百個鬼吏帶著上千個鬼魂趕到這裡,像是漏斗一樣都進了井口。

許平君就被嚇著了,隨後二人去鬱鬱蔥蔥的山林中,挖了各種苗、在後山摘蘑菇,對農業建設非常熟練的把能搜刮的無主之物中好吃的部分都撈走了。

東西都準備好了,藏在附近一個山洞裡,按照竹簡上寫的須知留下了自己的標記。可以通知其他神鬼這是有主之物,也可以追蹤。

夫妻二人就離開這個小村莊繼續往外飄。來人間不是為了移植植物,而是為了看人間情況啊。

空氣非常甜美,甜的快要溢位來了。

這是血的腥甜。

眼前所見的是剛被屠戮搶掠過的城池,真稱得起人間煉獄。

屍體不論男女老少,大多沒穿衣服。

別誤會,不是都被侵犯了,有一些是被搶走了衣服。能縱兵搶掠的將領和士兵也不會講衛生和節儉,衣服破了就搶新的穿,衣服髒了也搶新的穿。

許平君當時就哭了,找了個乾淨的房頂蹲下,把剛剛在山上揪著吃的那點野果吐的一乾二淨。

整個城池裡的地面上,就沒有能落腳的乾淨地方,要麼是有血,要麼有屍體,要麼能看見屍體並地上有屎尿。

劉病已有什麼辦法呢,蹲在旁邊撫她的後背:“別看這裡別看這裡,唉,你別怪我,是我得意忘形,光顧著能自由的出來透透氣,就忘了百姓十之不存三四。咱們回去吧,你受不得這個,不要看這些。”

許平君不願意走,有些害怕,又不想給丈夫添亂。

幸好竹簡上寫了神鬼可以躲在某物之內,只要拔一根頭髮扔進去,就能藏身於頭髮之中,被人攜帶。

就這樣,她先被擱在鏤空的金香囊中跟著他,劉病已走了很多城池,看的也很清楚。買筆墨時才發現帶的錢不多,乾脆把金香囊裡的頭髮拿出來,拿金香囊抵了費用。

然後把所有東西都背起來,跳進井裡——差點被井口卡住。

“沒想到文帝先回一步。人間就是這樣,地府一定很忙。陛下有空時不妨出去轉一轉,若能看見什麼令人驚異的東西,也未可知。”

嬴政緩緩的點了點頭,他準備出去走走,有了出入的令符這麼久,他頭一次準備出去。

現在很有機遇,即便冒著碰到祖先被打一頓的危險出去,也是值得的。

呂雉說:“我陪你去。”

……

閻君們在接到始皇的信之後,就開始商議、爭論、爭吵——邊工作邊探討。

探討的不是秦始皇能不能來當個判官,誰都相信他一定能勝任這個職務。

而是另一件事。

說來話長,在商周天子起義失敗之後,地府也新增了一個新的條例,那就是天子有機會在隔一朝之後用假面來工作——假名沒必要,大臣也不是都知道天子叫什麼名字。

沒有避諱這一說的時候,天子的名諱不會曉諭世人。

一個朝代覆滅之後才清算天子/皇帝,是成為神鬼/功過交錯難辨留下/下地獄。

成為神鬼的都能來工作,留下的挑較能力強的也可以工作——有些天子能力不強,就善於識人用人,當了愉快的甩手天子,每天宅在後宮中玩耍,國家靠大臣。但不用假面時,碰到過去的舊臣成了同僚或上下級關係,比較尷尬。

隔開一朝的原因跟簡單,下一個朝代是覆滅了上一個朝代才得到天下,如果一滅亡就來工作,必然對取代自己的君臣們有個人情感在內,不公正,不公正就會給人地府添麻煩。

只要隔開一朝,再來的將領和士兵就不是打破自己城池的、也不是和自己的軍隊開戰的——判官能看到面前候審鬼的人生履歷。

所以問題來了。新朝二十多年,算不算一個朝代?剛剛登基為漢帝的劉秀,是算開國之君呢還是漢朝皇帝之一?

算他是開國之君呢?對!人家是搶的新朝天下。

算他不是開國之君呢?對!他是景帝劉啟的後代,能得到天下,也和自己漢室宗親的身份有關。

閻君們快要愁死了,嬴政的工作能力他們知道,打下六國之後工作量暴漲,他應付的過來。雖然說當年差不多是累死了,可現在成了鬼,鬼怎麼累都不會死啊!

多好啊!

白髮閻君敲定了最終答案:“為了每天能休息片刻,讓他來!嬴政所圖甚大,不會為了慪氣自毀前程。”

作者有話要說:  一萬兩千收的慶賀。開心!明天就到一萬三了。

上一章忘了感謝投雷和營養液,不好意思。

我的作者有話說越來越囉嗦了。

……

我找到了王莽的寶貨制哈哈哈哈。本來想寫幾道例題的,我看了半天已然蒙逼,特貼出來再下面。金貨銀貨不用看,這倆不常用,老百姓普遍使用的是泉貨和布貨。

他的目的大概是為了透過通貨膨脹、貨幣迅速貶值的方式把豪強手中的財富弄回國家(他自己)手中。然後,同樣是貨幣迅速貶值,豪強還有很多硬通貨和不動產,能撐住,小老百姓啥也沒有,撐不住。而他負責印錢,不論怎樣他都有錢花。——我要是說錯了還請斧正,這段記得不是很準確。

如下:金貨一品,即黃金重一斤,直錢一萬。

銀貨一品,即朱提銀重八兩為一流,直錢一千五百八十,普通銀每流直錢一千。

龜貨四品,即元龜長尺二寸,直錢二千一百六十;公龜九寸,直錢五百;侯龜七寸以上、直錢三百;子龜五寸以上,直錢百。

貝貨五品,即大貝四寸八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錢二百一十六;壯貝三寸六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錢五十;么貝二寸四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錢三十;小貝寸二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錢十;貝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為朋,率枚直錢三。

泉貨六品,即小泉直一,直徑六分,重一銖(五銖錢);么泉一十,直徑七分,重三株;幼泉二十,直徑八分,重五銖;中泉三十,直徑九分,重七銖;壯泉四十,直徑一寸二分,重十二銖。

布貨十品,以大小順序則有小布一百,么布二百,幼布三百,序布四百,差布五百,中布六百,壯布七百,第布八百,次布九百,大布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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