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和朱厚熜真的消失了, 這就可以認定,這把火肯定是他們放的。

誰都知道這倆人心中怨恨最深,這些年來捱打捱罵、髒活累活全是他們的,還會時常被隨手打一下踹一腳, 有什麼問題首先懷疑他們。

尤其是兩人的立場的含糊,曾經有人聽見朱祁鎮惋惜於脫脫和也先沒能在這裡做鄰居, 也有人聽說過朱厚熜抱怨‘我孫子貪財好色不肯出門, 與我有什麼關係’。結果就是這倆人都被打了一頓。

進去搜檢兩人的屋子,果然在桌子上找到了信。

信中憤怒的表示每日擔驚受怕、食不果腹、形同囚徒、本來看來祖孫之情的份上忍耐了這麼多年, 現在實在是忍不了了, 自己縱有什麼錯誤, 刑期也該有盡頭。哪能讓我們受苦永無止境?天日昭昭,您當年對自己的兒子可比這寬容仁愛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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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彈了彈這張紙:“那是老子的兒子。你算是什麼東西。”

朱棣皺眉:“沒把他們繼續釘在十字架上已是法外施恩, 竟然不知感激, 還敢燒您的房子。婦人們心軟,偶爾還給他口吃的, 這兩個忤逆不孝之徒,就該打入無間地獄。”

朱瞻基擺擺手:“這也是情理之中。這兩個人身無所長, 唯獨自尊自貴不弱於人。”以前很喜歡這個驕傲的大兒子。他現在認識到生前的錯誤了,心裡又覺得已經認識到錯誤, 就不該再被人翻舊賬,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咋想的?皇帝,萬乘之尊,但是前朝的皇帝麼, 只要舉例就被拎出來說。明朝還不敢多拿他說什麼,你等下一個朝代,非要把明英宗、明武宗反覆拿出來說,這倆人合在一起可以把隋煬帝取而代之。我敢打賭,以後宮裡的教師看見皇帝淘氣,準得拿正德教育他。可是朱厚照的臉皮就很厚,根本不在意。這倆人就是做了丟臉的事還想要臉。

朱見深快要哭了,這子債父償、父債子償都是尋常事,我完了我完了。

朱厚照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拿著叉子準備上山搜尋那倆人去。太好了!無聊了這麼多年,每天就按部就班的練武。練箭固然有趣,一旦成了每天必須要做的事,就覺得很無聊!突發的事情可真有意思。

朱元璋就望著火光,過了很久,等到自己一磚一瓦搭建的大屋化為灰燼時,這才冷笑一聲:“懦弱無能。”

朱高熾氣樂了:“您還想讓他們怎麼樣?連奉天殿一起燒了?那咱們真就沒日沒夜的打他們。”

身為皇帝,焉能流離失所,夜宿街頭。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要是真想報復我,有兩種辦法,第一是燒了所有能靠近的,別的皇帝的房子,一間間的放下去,能靠近的就走過去點火,走不過去的就用火箭(箭頭上纏油布點燃)放火,整個鎮子燒的火光連天,呵,那才叫腹背受敵四面楚歌,到那時候他們才不管我們內部有什麼恩怨糾葛,都認作我朱元璋的子孫惡意為之,歸根結底,是我沒管理好。以前的皇帝都把各種奇珍異寶和孤本善本珍藏在帝鎮中,扶蘇每隔一兩年就往宅子裡拎一包書,那價值定然不菲。

第二種方法麼,那就是等我去奉天殿正殿安睡時,悄悄的點了奉天殿,把咱們一網打盡。

但我知道他們不敢,他們若是有這樣的血性,人間的事情絕不會這樣。一個被俘虜之後能對敵人稱兄道弟感恩戴德,另一個呢,大禮儀之爭之後就懶怠朝政,敵人兵臨城下都沒有親自指揮。呵。

子孫們七嘴八舌的說話,有人義憤填膺有人悲傷難耐,還有人害怕。

今日沒有發作,甚至沒有搜尋整個地府。

“都回去。朱厚照呢?”

朱佑樘趕緊說:“他去抓人了,他絕對沒有放火。”這小兔崽子只是興高采烈的衝著祖宗潑水。

山中堡壘和一間屋子差不多大,又有點像是遮蔽風沙用的窯洞,頂上是圓弧的房頂,屋子裡乾淨清爽,有古人題字,又有被褥,又有席子和矮桌,還有些木柴,書籍,幾個裝滿了物資的揹簍,幾個裝著陪葬品、能源源不斷取出食物的碗盤、酒壺和幾個麻袋就放在牆角。

兩人就盤膝坐在席子上,小桌上擺著幾樣酒菜,為了結實耐用在這裡帶了金盃金壺,各自拿了一隻旱菸杆,在蠟燭上點了煙。眯著眼睛,身心舒爽的無以復加,渾身上下真是舒服透了,多年來的鬱氣散乾淨了。

飯後一鍋煙,賽過活神仙。

“今天這事,算是自尋死路。可是在這裡快活一天,好過在外面受苦十年。”

“這煙也是個好東西。”朱厚熜砸吧兩口:“商人說這東西是我在位時傳入中國的?我怎麼不知道呢。真是解乏的妙物,雖然貴了點,但也值得。”

你要問有多貴,也就是二兩金子買一斤的菸葉。

他們覺得挺便宜的,放在吉州窯黑釉滿天星荷葉罐裡,隨吃隨取。

兩個沒有未來的人,又何必思考自己的將來會怎麼樣,何必為了未來在做打算呢?人一旦知道自己的一生就這樣黑暗,永無盡頭,難免沉淪下去,自暴自棄。

“咱們早該這樣了。”朱祁鎮心說這地方我早就準備好了,要不是怕一個人呆在這裡時間長會瘋掉,早就來了。現在好了,有個人陪我說話,即便有些寂寥也能打發。

朱厚熜舉杯和英宗乾杯,確實是這樣的。看著牆壁上李隆基的題字:“安史之亂幾乎亡了唐朝,他難逃罪責,可是咱們又沒讓江山動盪。哎。太*祖怎得不看看他自己,胡亂傳位給偏心疼愛的孫子,以致於四年靖難。”

朱祁鎮:“呵,永樂朝遷都、北征,勞民傷財,又有誰敢說他一句?我猜咱們到來之前,他也一定不好過。現在才拿我們洩憤,耀武揚威的。”

“我原本想著,朱翊鈞要是來了,能把咱們取代了。現在等不到了,這小子的身體比他爹硬朗。”

他們這邊壓低聲音,小聲指責祖宗們不對。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正在這裡非議,忽然聽見一陣陣的狼嚎。嚇得二人一激靈,隨即反應過來,陰間哪有狼啊?這準時朱厚照在哪兒瞎嚎。

朱元璋就趴在奉天殿的房頂上,披了一塊和琉璃頂同色的大格子布,四周觀望,看有沒有人來燒房子。手邊放著一把弩,一隻火銃。

也被朱厚照的狼嚎嚇了一跳,呸了一口。

馬秀英也靈巧的爬了上來,就趴在他旁邊:“那真是楊堅嗎?”

“我一開始也懷疑,但他拿得出證據。咋啦?”

“傳說裡,楊堅不是長得非常醜嗎?他娘都想把他扔了,陳後主看見畫像就扔在地上,醜到被嚇到。到現在姐姐們提起他也是一臉的厭憎,連半點人緣都沒有,這固然不是相貌的原因,但也和他為人又不好又貌醜有些關係吧?今天那人,我說了你可別見怪,他長得可夠俊的。”

(《被嫌棄的楊堅的一生》)

朱元璋轉過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濃眉大眼的一張大圓臉:“你看我的相貌,比傳聞中的龍顏如何?準是他自己給自己造謠。不是說楊廣美姿儀麼?焉有醜爹生漂亮兒子的。”

……

劉徹看了看熱鬧,東西都沒清點,直接去了都城。灑一把錢,給小夥計一串名單:“去,把這些個衙門裡的這十幾個人都找過來。”

找來的都是關係比較好,或自己看得上的人。

等人全了一大半,他已經自斟自飲,喝了一會香醇的美酒:“現在年輕人玩的夠大的,我們當年再怎麼死戰也沒有燒房子。”

劉啟:“嚯!”

李治:“好傢伙!誰把誰房子燒了?”

扶蘇:“我家沒事吧?”

劉徹笑吟吟的說:“你們猜,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眾人猜了半天,現在帝鎮裡總共就那十幾個明朝皇帝,可是房子很多。

扶蘇看他這麼高興,就覺得不太安全:“你再不說,我去問我父親。”

劉徹哈哈大笑:“扶蘇,你怎麼這麼好玩。朱元璋的房子被他的不肖子孫燒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一聽說是他的房子被燒了,眾人都放心了,順便感慨一下這倆人是真敢作死,還嫌得罪的不夠麼?是朱元璋拿不動刀了,還是他們飄了?以前被刑訊拷打的皇帝也有幾個,都是痛哭流涕,沒有一個敢燒人房子的。

“這是瘋了吧。”

“這倆人這麼徽欽二宗?”

“哈哈哈哈,徽欽什麼時候成了評價人的詞?也就是敗家子吧。”

“現在呢?”武曌倒是很好奇:“被抓住了嗎?”

劉徹:“沒有,朱元璋在房頂上埋伏,那倆小子逃竄到山林裡。”

眾人紛紛大笑:“這倒有趣。他們造就了無數流民,到現在也成了流民,遁入山林。”

“報應啊報應啊哈哈哈哈。”

……

朱翊鈞覺得這都是張居正的錯。

但張居正早就知道,他本性就貪杯好色、貪財放逸,小時候就喝醉了割宦官的頭髮,去給太后請安的路上都能隨便抓個宮女弄出了皇長子,導致現在曠日持久的爭端,對財貨一向看得很重,還時常想偷懶。

張居正生前已經盡力教育過了,自己死了,死了好幾年,皇帝讀盡了聖賢書,曉得是非對錯,自家不願意做他可不負責。對非要冊立鄭貴妃所生的兒子為太子,似乎想要打亂長子繼承,他也不說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義憤填膺。

對於某些人攻擊‘張居正連皇帝這一個學生都沒能教育好,豈能讓他管理天下學府’的說法置之不理,自己該幹什麼幹什麼。教導皇帝的哪一個不是當世大儒?看看朱厚照的老師!

國本之爭中罷官接職的官員實在太多,寧夏之役應付下來了,但在豐臣秀吉攻打屬國朝鮮,朝鮮求援明朝出兵時,各部門之間官員職務不全,互相之間也無法配合,皇帝下旨指揮卻不召見官員探討,訊息也不順暢,又是一頓瞎指揮,盲目的打仗,損失了幾萬士兵,幾名將軍陣亡。

武將們的口風都變了,原先評價起來都是:“讓我上,我能行。”

到後來為了罵萬曆,不惜罵自己:“這樣的皇帝,這樣的朝廷,讓我上我也不行。”

最終是贏了,但算不上大勝,日本退兵的主要原因是豐臣秀吉死了。而不是被明軍的實力逼退,顯而易見將來還會捲土重來。

王世貞雖然和劉義慶關係不錯,李春芳也已經加入了《鬼說新語》的編輯組,現在卻沒有什麼創作的機會,只能寫些愁雲慘淡的詩。

唯獨有一件事叫張居正提起來,就耿耿於懷。那是皇帝設下的礦監稅使。只因為皇宮又燒了幾次,還有這連續的戰爭耗空了國庫,把張居正積累的錢財都花光了,皇帝不重新整頓一條鞭法,卻派宦官監管各地的稅務、管理各地倉庫、歲辦、採辦、皇店,並又瘋狂的開礦。

可想而知,自古以來礦工謀反就不好應付,他們使慣了鋤頭,有的是力氣,又窮苦,被逼急了必然作亂。

宦官們把收到的錢貪汙了八九成,把其中一兩成呈交給皇帝,朱翊鈞就對此喜悅非常,覺得國庫都充盈了。

放假歸來的李世民發現工作量等比例增加了兩分:“人間的人口有多少?怎麼死了這麼多?”

“是被各地礦監稅使逼死的。”

李世民嘆了口氣,遊玩景緻帶來的好心情一掃而光:“諸位,我現在去殺了萬曆怎麼樣?他兒子也不一定能好到哪兒去,那不是說能奪舍嗎?為了天下蒼生計,破例一次如何?”

嬴政把自己認真的學習研究結果告訴他:“不行。一旦開此端倪,將來陰陽兩邊的天塹被打破,連地獄都會鬆動。”

“這壁壘為什麼要連著?”

白髮閻君:“用的是同一條天地規則。”

趙匡胤大步走了進來:“閻君。我打算去投胎。”此時此刻的天下,夠亂。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把我榨乾了,哭唧唧。主要是研究萬曆把我氣得,還有我媽抓著我看購物清單。明天差不多能恢復六千字的更新啦。

【1】煙就是這時候傳入中國的,外國開始吸也是前些年。我蠻喜歡阿拉伯水煙壺,還有中國傳統的旱菸杆,要那種細細的很精巧的,因為本人不抽菸沒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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