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最近把鎮外的事忙的告一段落, 回來就聽說這件事。李倓盯了一夜、李旦盯了一夜、武曌盯了一夜、雉奴也盯了一夜,今夜到他來盯,正巧李隆基忍耐了四天,又出來行動。

不僅能自制高蹺, 還能穩穩當當的跨過麥田,小心翼翼的把木棍插進泥土之間, 踩實, 再換下一步。李世民坐在樹上監視他,都驚呆了。他見過高蹺, 但沒試過——正常的皇帝誰會去學這種東西啊——下雨天穿過高高的木屐, 嘎達嘎達的走路有點不方便, 高蹺大概會更難。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去阻止他。剛要動身,看李隆基衣衫不整, 被發跣足, 他本來就不是很胖,有些憔悴且氣焰全無, 微微低著頭,長竹竿和腿接在一起, 倒像是個獨影孤行的怪物。月光照下來,影子拉的很長, 疑似頭上有白霜。

太宗拉弓搭箭, 正要給他一箭,忽然心中慼慼。知道李隆基早已悔過,他是傻, 卻不是司馬末帝那樣的大傻子,哪能不知道呢。可有個詞兒叫悔之晚矣。如今李隆基再怎麼後悔,懊惱,也於事無補,可是反反覆覆的軟禁他,到什麼時候是個頭,這又不是人間,人間軟禁到死即可,是不捨得殺的處置方案備選。如今殺不死,軟禁不死一個人,不軟禁他也不擔心,有必要麼?目的是什麼?

如今的唐朝啊……皇帝的威信不強!當年天可汗只大敗過一次,在那之後,雉奴同樣被尊為天可汗,同樣威震八方。九瀛大定,唯此一隅。如今在朝廷中,皇帝的威信減弱,在國家之間,大唐的威望不及從前。威望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也沒法具體量化,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之前朝中最有威信的是皇后和宦官,而不是皇帝。皇帝被人逼的兩次逃出京城,在周朝這是西周東周的劃分,在漢朝是西漢東漢的劃分……心塞塞。

“我可不想聽見西唐東唐……”或許不遷都,一開始就有兩京,就不明顯?

李世民現在的心情可以稱之為‘文藝青年觀賞深夜高蹺表演之·我的烈馬和草原都在遠方’,他心中惆悵,十分傷感,籌措了一首纏綿婉轉的詩,現在好難過,又不願意寫怨婦詩,只好以‘勤勞的老爺爺和敗家孫子’為題寫詩,借人間的不肖子弟,感慨自己家的事。原本打算如果李隆基瞧瞧去看那些擱在視窗書桌上的信箋和邸報,還關注人間的局勢,關心大唐,那我今天就不管了。

但是沒有——邸報是天寶年間正式成立的,地府很快就學了,的邸報上刊登閻君的詔令、某地缺鬼差,新成立的睢陽地獄,肉店地獄的新貨,哪位大詩人因為喝醉打架被關了三天,海門的開放時間,閻君的休息時間,有哪位神鬼或古聖先賢要來公開授課,新一卷的史書修出來了允許公開借閱……諸多事項。

李隆基輕車熟路的在麥田邊上脫下高蹺鞋,隨手擱在邊上,自己輕車熟路的去父親和兒子的廚房裡找東西吃。

他有祭品,生日壽日和過年,以及一年四季都有祭祀,可是對於一個會玩的人來說,這點祭品絕算不上好吃,也無法撫慰痛苦的心。祭祀的酒也不夠烈。他渴望那些激烈的、刺激的、辛辣油膩的食物,作為痛苦生活中星星點點的閃光,還有長期苦悶生活中唯一的宣洩。現在又不擔心吃胖了沒法跳舞。說來奇怪,安祿山胖的肚子都快垂到地上了,跳舞時依然旋轉如飛。

花椒油和芥末的香味在空氣中散發開,他不能動火,也不會烹飪,但在月色下切了香腸,再往碗裡斟一些醋,蘸勻了,再悄悄用酒勺舀一碗酒,對月喝冷酒,別有趣味。

在數日不近飲食之後,哪怕是哪天吃了一點剩的烤芋頭和肉餅,也覺得很香,比宮裡的珍饈美味不差。其實在帝鎮裡還有一個人願意給他吃的,只要他努力誇獎,或是寫詩給她跳舞用,很可惜李隆基現在寫不出甜美而浪漫纏綿的詩,趙飛燕又不欣賞悲苦的情緒。

李世民就盯著他,在月下好整以暇的享受這得來不易的一餐,猛然間想起陰間廣為流傳的兩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杜甫的詩,寫得好啊。

李隆基思念了一會高力士,隨即攏著一包水果,又攏了一包水果,悄悄走到李弘的宅地內,去扣門。李弘常年不在鎮內,他的宅子被武后支配,新蓋了關押楊玉環的織房。“兩位娘子,朕給你帶了好東西。王菱不在吧?”

王菱的確不在。她悄悄從李亨的宅地中出來,輕輕拿走了李隆基的高蹺。

武惠妃怒衝衝的走到窗邊,還沒等她開口喊,一包東西抵在門縫上:“娘子別嚷,給你的。”

楊玉環心領神會的避開,她雖然好妒,也明白事理,只要皇帝能把武惠妃哄的回心轉意,以後就方便了。別人不敢幫著皇帝,如果武惠妃願意相助,她到是能做不少事。現在皇帝們看在武后不愛搭理她,好好幹活的份兒上,唔,在我們仨之間,最被厭惡的是我,其次是三郎,最輕的一個才是她。

其實武惠妃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李隆基與她竊竊私語了良久,從花前月下,聊到歌舞昇平。從二人的兒女,聊到李瑁的第二任皇妃。他倒是有個殺手鐧:“玉奴不能生育,瑁兒現在有五男三女,都是嫡子,難道不是”

武惠妃柔和的笑了笑:“三郎你過來。”

李隆基湊上前去。

武惠妃從窗戶的木條縫隙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手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力氣打了很多。拿出打年糕的力氣,一巴掌抽了過去:“荒謬!”就算楊玉環不能生育,瑁兒也可以納妾,和你做的這件事有個錘子關係!

李隆基還是第一次被她抽巴掌,當即大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好言好語你聽不懂嗎?謀害了三皇子,朕還追封你為皇后,你還不知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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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現在的力氣不小,努力往回抽手:“好好,我很是感謝陛下,明天我就捲鋪蓋搬到先帝寢室裡去!替陛下盡孝。”

翻譯過來是:我要睡你爸爸。

楊玉環低低的驚叫了一聲,叼著荔枝驚恐的瞪大眼睛,這太混亂了!

李隆基越發憤怒,又忌憚與耿耿於懷始終不肯釋懷的祖先們,不敢鬧出聲響來。安撫自己,先別急,先等等。武后和武惠妃等到唐朝結束之後,也未必能離開帝鎮,到時候別人都出去了,難道我對付不了她們?忍耐,要忍耐。我爹不會做這種缺德事,呸,算了這就是缺德事。武惠妃的姿色比起玉環……還真不差多少。他頭疼的揉著大腦袋:“娘子何必自討沒趣,神女有心,襄王無意。你若說出來,只能自己討打。”

武惠妃的態度堅定:就算我不好過,也不能讓你們好過。

他眼看天光微明,只好無奈的轉身回去……我高蹺呢?我辛辛苦苦的用匕首鑽孔,鑽了很久,親手搓的繩子,那麼好那麼穩的一對高蹺去哪兒了?

深夜萬籟寂靜,如果這時候要自己劈開竹子,一定會引得所有人都出來。可要是等到天亮還不回去,又會被人圍毆。

李隆基眼珠一轉,走到竹林裡,撕破衣服躺下睡覺。

李世民:???

等到清晨時,李隆基忽然一聲大叫:“啊!!我為什麼在這裡!!昨晚上有鬼來打我!!是誰誣陷我?”

武曌神采奕奕的走了出來:“阿瞞,你直說,是誰誣陷你?”

李隆基盯著她不說話。

武曌也不說話。

兩人對視了良久。

趙飛燕:“咦?你什麼時候跑出來了?”

回家取陪葬品的劉欣忽然說:“你們倆這年齡差可有點大。”

武曌四下裡看了看,從牆角撿了一塊石頭,再抬頭,劉欣已經跑遠了。挽起袖子剛準備動手,就見到竇惠出屋:“誰誣陷你,你不會嚷麼?”

李隆基嚴肅道:“真的有鬼!這窘困的日子我過了許多年,難道會突然不服氣?不信你們就去看,我絕不是走出來的!我敢打賭,麥田裡絕對沒有腳印,沒有被壓塌的麥子!有什麼東西拎著我飛了出來,不是我私逃。”

李旦有些迷惑:“帝鎮中難道能鬧鬼?咱們都是鬼,誰會飛呢?”他想起來好幾個人,神鬼都會飛。晉陽公主現在也能順風飄幾丈遠,像是不太平穩的紙鳶。

想到這裡,他看了看掛在遠處竹林上的紙鳶。好不容易自己做了個,唉,掛在樹梢上了,還看不清楚是那一顆竹子。

李世民:???為什麼都看我?難道我會在半夜,御風進去把他打一頓,再把他拎出來扔在外面,就為了明天再把他打一頓?好小子!幹啥啥不行,誣陷第一名,一定是隨你祖母。

“你昨夜踩高蹺越過麥田出來,我看的清清楚楚。”

李隆基一臉無辜:“我不會踩高蹺。”

在這兩個答案之中,好像是李隆基說的更可靠。

長孫無病叫到:“媚娘,你來審他。”

其實辦法大家都能想出來,就是不願意說出來,顯得自己那麼狠。

“架一口油鍋,他要是會踩高蹺,就打一頓,要是不會,就扔進油鍋裡炸一炸。不論是誰捉弄他,都是他有錯在先。”

李旦一把就攥住了李倓的手腕,緊張的後退,再往後退。

李倓本想上前勸阻,硬是被祖父扯進屋裡。

李隆基在掉進油鍋的第一秒,就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撒謊硬抗,但是晚了。

太宗厭惡的掩面不看,想自己終於約到了偶像諸葛武侯,唔,去見面之前要沐浴更衣,別沾上油炸鬼的味道。

被李豫追封為皇后的獨孤貴妃來到這裡的時候,就看到一個油汪汪的人哭著踩高蹺,走的那叫一個脆,有些迷茫。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這樣了,卡文,卡的要死。還有一個原因……我新買的華為平板到了,人生中第一個平板電腦,爽啊玩了一上午根本停不下來,我懺悔。感謝在2020-01-06 12:13:03~2020-01-07 12:09: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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