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十二年, 王皇後被廢、去世,後被葬以一品之禮。同年加封武惠妃、趙麗妃。開元十四年,趙麗妃病逝。如今是十一年後,開元二十五年, 太子李瑛廢為庶人並遭殺害。

趙麗妃此前雖然為了安全感和皇后住在一起,但她一直都有希望。在聽完王皇後悽楚的講完帝鎮的條令和普通人不能靠近之後, 就覺得很有希望。就等著自己被兒子追封為皇后, 回到皇帝身邊,獨佔他的寵愛, 為他歌舞獻藝, 與他一起做梨園中的遊樂。到時候一家三口團圓, 武惠妃縱然得寵有兒子也只能滾開。太子繼位後必追封生母,當前的大唐天子不僅追封母親為皇后, 還把生母附廟, 而嫡母皇后遷居別廟。

只要她兒子還是太子,她就有成為皇后、重奪皇帝寵愛的機會, 這正是她最想要的事。但還是憐憫王菱可憐,想起她一直以來沒有為難自己, 就沒露出幾分得意,卻看郭聖通有些無趣。

直到太子被廢, 被殺, 她全部的希望付之一炬,什麼兒子當皇帝、自己被追封皇後都成了泡影,在房裡聲嘶力竭的哭了幾日。

王菱外出歸來時, 聽她哭聲不止,左鄰右舍都有些不耐煩:“大娘子,你家女眷為什麼事哭個沒完?擾我們清夢?”

王菱答道:“她挺有出息的兒子被殺了。孩子他爹聽信讒言,殺起親兒子一點都不手軟。”

左鄰右舍還能說什麼呢:“那值得哭兩年……”

“我還當是什麼事呢,我五個兒子的戰死邊關了。”

“過段時間團聚了要抱頭痛哭,俗話說得好,山不動我動,我先出去旅遊半個月。”

王菱以前因無子而鬱郁,現在又有點慶幸,不必再失望一次:“諸位多多包涵。她無事可做,只有這點希望。本打算等著追封,唉。”這話不會吐露身份,誥命夫人也可以追封。

回到院中輕輕叩門:“美娘,你哭了幾日,有什麼用?”

趙麗妃本名叫趙美娘,隔著門哀泣道:“以前我還有指望,現在我,我也只能去一死了之,中宮,這十一年間承蒙您關照,我這些年少飲食,也不裝飾,陪葬的東西雖然不多,可花的少,都送給您。我自去”

王菱平靜有力的問:“有子而失寵,你不怨嗎?李瑛受誣被殺,你不為他悲慟嗎?我看著那孩子長大,你要一走了之?”雖然她親手撫養的是李亨。

趙麗妃跌跌撞撞的打開門,身姿婀娜曼妙,長髮凌亂委地,蒼白小巧的臉上滿面淚痕楚楚可憐,一雙大眼睛盈滿痛苦迷茫的淚水,過於哀痛之下,已經撕壞了自己的衣裳:“我能怎麼辦?他是皇帝,我,我和瑛兒……”

“你知道皇帝死了叫什麼嗎?”王菱冷冷的說出答案:“死皇帝。”

趙麗妃:(⊙o⊙)…

她抹了把眼淚:“我,我不知道。聽說皇上兩次政變,都有皇后您在背後為他籌劃,我想,我,聽您差遣。只要能讓皇上後悔,我什麼都願意做。”要不然我現在去重新當舞姬,就說自己是李隆基的趙麗妃,讓他還沒下來,先開始丟臉?還是…我試試去給閻君做妃妾?聽說他們不要。

王菱微微一笑,心說這就對了,父子之間早已恩斷義絕,更何況妻妾:“你先盛裝打扮,去向郭聖通道歉。”

“啊?為什麼?”

“當初她說帝鎮中的情況時,你神色遊移,顯然不以為然,你以為她看不出來麼?我們都知道你等著太子繼位,如今情況變了。”

“啊?您也能看出來?”

王菱靜默片刻,嘆了口氣:“誰都能看出來。如今皇帝們多從政,皇后們低調的在從政,不低調的在經商。”

趙麗妃:“您呢?”

“你真願意聽話?”

“您只管吩咐,我無不聽從。”

王菱沉思了一會,她雖然在努力收集情報,以前也為皇帝分析推算,但以前是在幕後,現在要走上臺前,成為那個發號施令、做主的人。把謀臣和主公的活兒都幹了。

趙麗妃見她沉吟不發聲,上前抱住她的腿哀求:“妾說的都是真話,皇帝獨寵武氏,妾心中早已生怨,只是盼著他回心轉意。如今他好狠心殺了我兒子,妾若再對他有半點愛意,叫妾天誅地滅,下輩子變小雞被鷹叼了去。除了歌舞”

“那好。你先去妝飾,跟我出去。”

郭聖通幾人正在蜃樓地獄裡算賬,有道是朝中有人好辦事,現在雖然名義上不能逃役,但她也不逃,估摸到日子了就來找老師,呂雉就把她收做獄卒,每日來點卯,按時上下班,被人查的時候也沒有逃崗吃空餉,等到做夠了年份,就辭職歸去。

如今閻君改換政策,以前地獄經商不規定上繳多少給閻君,全看個人心意,現在不行了,現在為了降低地獄經商的熱情,增加了稅率,的確有效。

“老師,您的愛好還在嗎?”

呂雉正在看書,吳兢剛寫出來的《貞觀政要》:“什麼愛好?”

“喜歡看皇后打皇帝,報復皇帝。”

“唔。”呂雉想了想,不禁笑出聲:“當然了,愛好不變。我向來厭惡男人打老婆,不過那次回去真想看李治和武曌打起來。”武曌大概不敢還手。不過可惜了,李治沒有動手,武媚娘使勁一抱,他推也推不開,掙扎也掙扎不動。

郭聖通道:“那就快等到了。趙美娘的期望碎了,有殺子之仇,又由愛生恨,王菱再添一臂膀。”

呂雉:“我聽說她素有謀略,改日帶來讓我看看。她還沒有拜你為師?”

血親關係在地府中間歇性的失效,但師生關系是新的利益傳承和結合體。

郭聖通道:“她之前說李隆基若是明君,她罵他一頓就去投胎。若是昏君,就拜我為師。”

呂雉點點頭,繼續看書:“果然聰明。差不多快了,李隆基屢次用兵,閻君們都有些厭煩。”不是該打的仗,打了。打了不該打的仗,還沒打贏。

郭聖通調笑道:“鎮內有武媚娘,鎮外有李昭、太平公主、王菱一行人,這好色之徒要被一群美婦人包圍啦。”

“平陽昭公主與此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那日在新開的酒樓中,我聽她好像有些不滿,嫌李隆基不惜兵力。”

正在這裡探討和期待期間,王菱就帶著趙美娘前來拜訪。

郭聖通把筆一擱,去地獄外會朋友,聽趙美娘如今聽從差遣,二人齊心協力準備報復,不由得微微一笑:“我有三策。”

“請賜教。”

“下策是你們整理好李隆基執政期間的諸多弊病,用人的諸般不當,就往武惠妃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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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麗妃連連點頭,武惠妃是殺太子的元兇。

王菱卻搖了搖頭:“武氏沒有執政,她只能在皇帝耳邊推波助瀾,聽或不聽兩可,終究是李隆基自己拿主意。”

“那麼中策是你們整理資料,我們轉送到唐太宗手裡,他會教育不肖子孫。”

二人又沉吟了一陣,趙美娘說:“我只想讓他不要忘了我,還要後悔殺太子。”

王菱:“我只希望他從死之後,別得一日清閒安寧。他如今有寵妃,有梨園子弟,朝有奸佞,三方哄著他快樂似神仙。”他被快樂包圍了。

郭聖通舔舔嘴唇,又道:“帝鎮內外有別,物體能進,人不能輕易出入。你們窺見鎮中無人時,可以用強弓硬弩射殺他。這是上策,最為舒爽。還有一點,你們對則天皇后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在李隆基一事上,卻可以互為臂助。只要當心些,別被她利用了就好。”

“我們能靠近那神秘的地方嗎?”

“閻君素來憐惜弱小,也好看熱鬧。幾次讓廢后和被追封的皇后遷入鎮中。漢武衛後如今還能去做生意呢。”

王菱說:“郭夫人惠我良多,我有心拜在您門下,向您求學,不知能否得您垂青?”郭聖通在地府中是赫赫有名的大商人,有錢,有人,又早早的展露出期待。

王菱當然知道該怎麼選,抱團總是比落單更強一些。雖然先帝睿宗曾經讓人送了一些財物給自己,但那無用。

郭聖通撫掌微笑:“好啊,隨我來拜見師祖。”

……

閻君們讓智囊團去探討這件事的後續、讓太史臺中選人去人間,做第一手記錄。

白髮閻君忽然感慨:“我位列閻君將近三千年,坐鎮中樞也有近兩千年。人情的厚薄真是飄忽不定。前段時間心態不穩,謀劃的太深太遠,而不是臨機應變,雖然對事有利,對修行卻不利。請師兄來給我講了三天的經書才洗脫凡塵。”

商量兩位閻君退休之後由誰補位,貓娘子歷經磨難,把地府中所有的職務都兢兢業業的幹了一遍,已經升任都尉,不多時就能回來。愛拔頭髮的閻君現在還在樂滋滋的冒充和尚,倒是和尚玄奘有意前來親身體會地府的法度,現在正在做判官。

“他有足夠的修行,也不打算就此傳教,或許可以考慮。”

“李勣和狄仁傑現在已經開始入道,兩人活的通透,你們要不要再等等,看誰能替補?”李勣是薄葬,比較窮,但他除了吃肉嗦粉和享受音樂看戲之外,沒有多少必要的開支。狄仁傑不同,文人的開銷總是很大。

“我看狄仁傑可以,但他和則天皇后的關係複雜,情分非淺。”

劉莊道:“那不要緊。自古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以前他食武周爵祿,又一心為李唐和百姓綢繆,只能如此。如今他食的是地府俸祿。讓他戴上面具掩去真容,就算位列期間也沒關係,不過唐朝的賢相很多,未必非他不可。”

嬴政微微一笑,搖了搖扇子:“謬以。君臣相得可不是用面具能掩去的。”我見到我的舊臣,劉徹見到衛青,都是一眼就能認出來。還有後來那些皇帝,哪一個不是暗暗相認,暗暗的幫忙。良臣不是皇帝失勢、不給錢,就立刻割席的混蛋。

劉莊想起自己多年前見到熟人時,贊同的點點頭。

“你們兩個可真壞,讓楊堅帶隊監察李唐宗室的動向。”“若不如此,怎麼好用李姓宗室和唐朝的大臣呢。離開的人太多了,人才總是不夠用。”以前擔心這一朝的大臣對下一朝的人施加報復,不能秉公行事,後來發現能留下的人中大部分沒那麼下流。

“我前兩天還尋思著,人間的皇帝開科舉,能招攬多少當下的人才?怎麼就夠用呢?後來就想起來了,就無華、有貓、禿子他們四個幹的事,擱在人間也就是斥責幾句。只要把審查官員的標準放低,人手會很充沛。就像咱們這種犯了錯必有懲罰的人,才會覺得人手不夠用。”

硃砂痣閻君昏昏欲睡的聽了一會:“狄仁傑和武后是不是關系曖昧?”

“嗯?何出此言?”

坦誠的神仙說:“我撿到一本書,上面還有圖。寫他們二人顛鸞倒鳳,配圖是一個胖老頭和一個胖老太太。叫人去查訪,寫書的、暗中資助出書的人都趁著事發之前,稍受了一點懲罰就投胎去了。”

這群混蛋幹正經事不行,研究鑽空子的方式倒是頗有一套。

“哦?你細說說,怎麼可能只受一點懲罰呢?”

“化整為零啊。

另一位閻君解釋道:“寫書的人寫完書畫了圖,卻沒有刊發,也沒給別人看,咱們素有規定,私下裡寫這種東西,只要不傳播就不受罰。他投胎去了,囑咐兄弟收斂自己的遺物。

他兄弟拾到遺物,就要刊印出版,檢查了刻板,在成品出來之前也跑去投胎了,因為還沒開始傳播,判官稽核他在地府行徑時,也沒看到這一點。

等到刊印出來,另一個人得了囑託,沒有翻閱,收買不識字的鬼拿了錢去辦事,把小冊子散的到處都是。因其沒有自己經手,去投胎前做審查時,只能看到他心虛,細究原委只是受叔父囑託,叫人到處送人小冊子。

抓那幾個文盲盤問時,他們只看得懂圖,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

劉莊憤而拍桌:“法網恢恢,這幫人總能窺見縫隙!”我以為地府的制度接近完美,可是這幫人還能找到脫罪的方法。

這事兒擱在人間呢,就是幾個人完成了一件死罪的事,分別做完一部分然後自殺。可是到了陰間,同樣是永遠回不來,就覺得輕的多。

正在聊天期間,忽然聽見一聲龍吟:“嗷~在嗎。我帶兒女和女婿。”

閻君們就此散會——本來也不用單獨開會,就是這會等分析結果。叫最後繼位的閻君迎出門去。迎進來一家白衣文士。

長鬚如絲絛的老者是為首的龍王,千嬌百媚的龍女挽著丈夫的手,旁邊還有一個年輕矯健的十幾歲少年,好奇的左顧右盼。

雙方互相見禮。閻君們都道:“恭喜。”

龍王:“女兒改嫁,老妻產子,可謂兩大喜事。”

怕老婆的閻君笑道:“龍妃何談青春與年老,客氣的過了,小心被妻子揪掉鬍子。”

龍王:“你以為我是你啊。兒啊,來。”

龍女上前拱手:“小女早年不幸,多蒙閻君施以援手。”

“免禮。”

“不必多禮。”

那書生模樣的龍王女婿作揖道:“學生柳毅,參見閻君。”

“好,以凡人之身迎娶龍女,妙哉。”

“果是璧人。”

龍王剛出生的小兒子按照年齡順序上前行禮:“小龍參見閻君。我還沒起名呢。”

閻君們又客氣了誇他。

小龍好奇的問:“我見殿中覺得熟悉,難道我以前曾來過這裡?”

“或許你前生常在這裡來往。”

這是柳毅傳的柳毅,又不全是。

龍女的婚姻雖然不和睦,也沒有像小說裡那樣被虐待,只是在荒野中散心時遇到了柳毅,見他相貌好,人又老實,就請他去洞庭湖送信。叔父錢塘君雖然脾氣暴躁,也沒吃了龍女的婆家全家,打了一頓逼著離婚了事。柳毅本來仰慕龍女,奈何錢塘君說‘如可,則俱在雲霄;如不可,則皆夷糞壤。’這話太難聽,就堅決不同意婚事,話也撂的太狠了,後悔也沒辦法。龍君只好到地府來要閻君幫忙,全家幻化成富戶,把女兒重新嫁給柳毅。

柳毅娶她之前就知道冒名盧氏的未婚妻是龍女,不敢再錯失良機而已。

在此期間,閻君替他們寫了陰間的戶籍,戴在身上可以遮掩龍氣,以免被人間的修行人識出真身。

稍稍客氣了一陣,智囊團來回報,龍王一家各自去陰間遊玩。

智囊團現在已經學聰明了,不再預料太久遠的事,每年提交一份評級,遇到突發事件再調整評級。只要趕在糟糕的事情發生之前提出來,就不算不準。

李隆基的評級被下調,對唐朝的預期也下調。

皇帝一旦昏聵,就會忠奸不辯,用貪婪狡詐但善於哄皇帝開心的大臣,然後就能毀了一切。

帝鎮中也是這麼想的……

如同冰戲,滑出去就停不住。

李旦:“我好像又有點危險。”

【人間】

李隆基殺完兒子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仍有大臣提出疑點,他愛的黃幡綽——詞曲作者、參軍戲演員,為人正直極其擅長現場抓哏,皇帝愛他愛的哪天不看就不開心——也在和張野狐演參軍戲時隱晦的勸解皇帝。

再聯想到武惠妃的得意,大臣們對於立儲的爭議。

李隆基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叫了幾個善於在戲臺上扮鬼,走起路來飄飄忽忽、又有口技的演員,穿上太子和皇子的衣服,在晚間圍繞著武惠妃的寢室外,盤旋哀泣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新年目標就是能準點更新……媽蛋。

【1】李隆基這部分是我的改編!藝術性的改編!!嘻嘻嘻!沒有任何資料哦!!感謝在2019-12-24 12:52:58~2019-12-25 12:56: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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