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銳心亂如麻,沒吭聲。在村裡人眼裡,父母老實巴交,誠懇熱情,誰家遇上難事了,寧願叫方銳喝米湯,也要端兩碗好菜過去。他們把美好陽光的一面給了兩個弟弟和鄉鄰,而將苛刻、自私和陰冷的一面肆無忌憚地試壓在方銳身上,屬於那種在外人跟前能說女兒一百句好,扭頭能指著方銳罵上一百句的那種人。

現在在他們村裡,仍有重男輕女現象的存在,其他人家是擺在明面上,只有方銳的父母,她那對要面子,心態失衡的父母,將經濟壓力,生存苦難統統在背地裡發洩到她的身上。親情對她來說是患得患失的,渴望,厭惡,排斥,又嚮往。

這個個性中含著一些浪漫幻想的少女,從不願深入地去想父母的壞處,是的,不願深入地去琢磨任何人的薄情寡義,只努力向前奔跑,奔跑的意義在哪,沒考慮過,這是與生俱來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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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都說,努力了就會有結果。而眼下,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想儘快結束這通電話。

“小銳啊,我們家就指望你了啊。”

憤怒的血液刷地衝到頭頂,方銳本想反駁,“弟弟們有手有腳,個個人高馬大,哪個不能出去工作,哪個不能賺錢,指望我,什麼都指望我!我上輩子欠他們的,活該要養著他們,你們逼我,你們就逼我吧,把我逼死算了!”

千萬句牢騷擁到嗓子眼,全身冰涼發抖,彷彿整個人在往深淵裡墜,試圖要吶喊,把積累的鬱悶喊出來,可她一句話也沒說,下嘴唇咬出了血。

她覺得活在世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去爭辯了。像猛獸似的,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逼近,一點點吞噬,直到將身心掏空,將脆弱的自信全部剝奪,將微渺的喜悅變成患得患失。這只猛獸將百折不撓的方銳吃掉了,她倦了,累了,支撐不下去了,覺著還債的事順其自然吧,感情的事順其自然吧。沒力氣再往上衝,再向上爬,信念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順其自然。

“小銳,你要認真讀書,認真工作,別琢磨嫁給有錢人。我告訴你,這世道什麼都要靠自己,你把自己的身價提上去了,有錢人反過頭來倒追你,大閘蟹算什麼東西,以後我們家天天吃!小銳你記住,咱們家窮,但人窮志不窮,你不吃饅頭爭口氣啊,啊!我們家就指望你了啊。”

“嗯。”

“你立個目標,明天考上研究生,把家裡的債都還了!讓你那個同學看看,家裡有錢沒什麼了不起,我們小銳從農村裡出來的,照樣賺大錢,照樣有本事!”

“嗯。”

“哎,我說你倒是聽進去沒有啊!嗯嗯嗯的,你拉屎啊!我給你打長途電話,話費不要錢啊,就知道嗯嗯嗯的,氣死我了,你這丫頭別不知好歹,忘記自己姓什麼了!你以為你給家裡貼點錢就上天了你,你是老方家的種,這是你應該的!氣死我了!我跟你媽辛辛苦苦種地種地把你養這麼大,沒想到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女兒養了有什麼用,還不是給人家養的!早知道你這丫頭沒良心,你小時候就不給你吃,把你餓死拉倒了!”

“爸,爸,我聽進去了,我真的聽進去了,你說的話我敢不聽嗎?”

她的語氣卑微而討好,因為只想快點結束對話。然而三箱大閘蟹帶給父親的嫉恨並沒舒爽地發洩掉,他氣哄哄地,罵罵咧咧地,自言自語地低估了一通,啪掛掉了電話。方銳也“哐當”將聽筒掛到話機上,不解恨,又將聽筒摘下來,重新“哐當”“哐當”“哐當”了幾下,再使勁摁上去。

她連哭的慾望都喪失了。不一會兒,電話又響了,接起來,是閔洋的。

“喂,小銳,是你嗎?”

“是我。”

“小銳,告訴你一件開心的事!”

“唔?”

“你和婉如都喜歡的那位歌星要來開演唱會了,我買到票了,我們一起坐火車回去看,好不好?”

“一起坐火車?”方銳呢喃道。

“我先坐火車到你那,然後我們一起坐火車回家好不好?”閔洋激動到加快語速。婉如給他打電話,說買到了兩張演唱會的票,邀請閔洋一起去看。閔洋說我已經回學校了,婉如說那有什麼關係,我給你買張飛機票,你飛回來唄。閔洋說這太瘋狂了。婉如就勸他趁年輕多瘋狂幾次,再說為了喜歡做的事,瘋狂一下又何妨。

閔洋立即想到了方銳,他想為方銳做一件瘋狂的事,親戚朋友同學聯絡了一圈,終於花高價又買到了一張票。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逃課,帶最愛的姑娘去看演唱會,恐怕是他迄今為止做得最浪漫的事了,這個五好青年忐忑不安,滿懷憧憬地等著方銳發出尖叫和歡呼。

時間卻變安靜,方銳低頭把玩電話線,想著一張演唱會的票能賣多少錢,一千五百塊夠不夠?

她家裡的事,閔洋並不知情,怎麼跟他講呢?總不能在他向她描述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時,突然來一句:閔洋,你別說了,我跟你過得不一樣。

那等於是他跟她說春天裡的花草和雲朵多麼漂亮,而她卻說春天到了,家裡養的豬跑了,她兩個弟弟的煙費沒著落了。

不能這麼做,年輕姑娘的自尊心不允許。

閔洋等不到方銳的答覆,有些難過,溫柔地問:“怎麼了?怕耽誤學習嗎?”

“是的,最近,最近課程很緊,天天上課點名,萬一被查到逃課,說不定學位證書也拿不到了。”

“噢。”閔洋沉默了。

方銳忙道:“對不起。”

閔洋吐口而出,“沒關係,是我該說對不起,你在準備考研,我卻要害你分心,我應該好好反省下,要和小銳一樣努力才行啊。”

淚水無聲地從方銳的臉上落下。

閔洋道:“那我國慶節去看你?”

“不行啊,我,我和同學約好了國慶節去她家裡玩。”

實際上,國慶節假期從早到晚排滿了兼職。閔洋笑道:“也好,學習這麼累,正好放鬆放鬆。”

“你呢?你國慶節打算怎麼安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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