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蘇星秀抬手抹掉眼淚, 他其實連下輩子都沒有了。
純陰氣凝聚的妖身不可能打贏蚩尤這種戰士，祭祀的靈蠱根本沒有辦法戰勝巔峰期的戰士。
只有他還有一點可能，因為他還有人身。
就像在幻境中朔月做的那樣。
靈蠱與肉身合為一體, 可與戰士一戰, 最後身與魂俱滅。
骨骼開始拉伸，身體膨脹變大, 骨肉橫移的痛更勝繼承儀式十倍。
巨大的雪豹出現，無所畏懼地衝上去撕咬蚩尤。
他周身泛著將要消逝的藍色光點, 在蚩尤六臂被其他巨獸纏住時, 雪豹一口含住蚩尤喉嚨，仰首，撕下一塊血肉。
騰蛇伸頭來，對著蚩尤的傷口噴火。
蚩尤仰天大吼，渾身魔氣爆開，所有妖獸被甩開, 撞到旁邊山上, 一時間地動山搖，宛如地震。
蘇星秀搖搖晃晃站起來，時間不多，必須速戰速決。
蚩尤出了結界，誰都阻止不了。
雪豹咆哮著衝上去, 這次他的目標是相對脆弱的腹部。
他們所有能力都對蚩尤無效，只能一點點撕碎他。
蚩尤一戟劈下，雪豹尾巴尖兒被削斷, 痛徹心扉。
他沒有叫，沒有停滯一下，依舊直直衝上去。
……
肖泠腦海裡炸開了鍋，許多畫面湧上心頭。
他半人半妖被父猜忌，又被異母兄弟所不容，索性出去遊歷天下，登東山，臨北海，他想找自己的道，找一處容身之地。
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山間遇到了……
白髮碧眸的美人，明明手指在發抖，目光不敢直視，卻還想打劫獵物。
他們相愛了，卻終因誤會反目。
他取首山銅，千辛萬苦拔鳳凰羽，割麒麟角，再混以自己的龍血龍鱗，鑄成可逆轉時光重現往日情形的滄海流光鏡。
他想這樣就能把誤會說清，可惜一切都遲了，朔月屍骨無存，只剩一枚毫無生氣的蛋。
如果青鸞重生之力還在，將自蛋中重生。
他又花十年走遍天下，人間難覓青鸞重生之法，他就隨黃帝昇天，上天入地，穿行六界，斬魔龍，殺冥王，只求重生之法。
窮千年之力，終於求得一線希望。
青鸞蛋經過六界至寶祭煉，在血親的照顧下，擺在秦毒嶺大陣中吸納天地至陰之氣。
又是幾千年。
青鸞蛋需要血親給予肉身，他又與青鸞後人談判，想到時候直接帶走那個小孩，被拒絕了。
蘇紫微要求他以平等的身份來追求這個對前塵一無所知的孩子。
“如果你們都沒有前世記憶，他能再喜歡你，人便隨你處置！”
他又捨棄仙身重入凡塵。
他們幸運地相遇了，剛剛他聽到沒有前世記憶的戀人說“喜歡你”。
突然又要等下輩子？？？
他沒有辦法再等五千年了。
再繼續等下去，他要毀滅六界。
雙翼衝破背上衣衫，指甲變長變彎，臉上長出紅色厚鱗。
肖泠扇動雙翼往秦毒嶺飛去，身形變大拉長。
應龍身軀遮天蔽日，巨翼一扇，便卷走了天上烏雲，重現輝煌紅日。
陽光給龍鱗鍍上一層金光。
蘇星秀正好被蚩尤拎著尾巴倒提起來。
看著如身披金甲的巨龍，他心想：遭了，一個還沒解決，怎麼又來一個！我還有幾條命可以燒啊！
應龍怒吼著喚出雷電，與蚩尤纏鬥在一處，雷電能夠剋制已經成行屍的蚩尤。
蚩尤六臂放開所有妖獸，咆哮道：“姬軒轅！你終於來了！”
他六臂所執兵器合成一柄□□。
金光一閃，應龍化為百丈人身。
“肖泠？！”蘇星秀驚道。
肖泠轉頭對他微笑，伸手從天上取下金光璀璨的巨劍。
他執劍與蚩尤硬拼一記，互相僵持不下，魔氣與龍氣擴散開，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本就荒蕪的秦毒嶺幾乎快被這場戰鬥夷為平地。
天上落下更多金色巨劍，在蚩尤頭頂匯成一道足以籠罩他身體的金色光柱，蚩尤渾身開始龜裂。
肖泠一劍削下蚩尤三個頭顱，又斷四肢。
軒轅劍散成千萬柄小劍，龐大的劍陣將蚩尤肉身絞為飛灰，再無恢復的可能。
蘇星秀看呆了，這就是神的戰爭啊。
他咳著血，身體慢慢縮小，變回人形。
肖泠手上拎著軒轅劍走來，每走一步縮小一分，走到蘇星秀面前時恢復正常大小。
他把人摟在懷裡，說：“我幫你治傷。”
蘇星秀抬手摸他的臉，笑道：“不用治了。”
他什麼都猜到了，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啊，可是沒有力氣，最後只說出來一句。
“我這輩子沒有遺憾。”
他躺在愛人的懷裡，身體散做無數藍色小光點，隨風而逝。
與前世一樣的死法。
只是這次在愛人面前。
肖泠面無表情，伸手在虛空一握，滄海流光鏡出現在他手中。
時間逆轉。
一隻眼睛都沒睜開的小雪豹出現在他懷裡，團成小團，抱著尾巴睡得正香。
肖泠：“？”
騰蛇游過來，“他人身已毀，靈魂虛弱，這種幼崽狀態是出於自保，他會睡很久，也隨時會夭折。”
肖泠看著她，有些驚訝：“雪柳……”
騰蛇吐著信子：“族長已滅，我便勿須再拘束於妖身之中。”
“整整五千年，膩了。”
她的身體漸漸化作虛影，一縷青光分出匯入小雪豹身體。
重明鳥走過來，“往後也沒這麼難了，就是打打叛徒。”
她的身體也化出一縷青光，匯入小雪豹身體。
重明鳥身體化作一個美麗女子，坐在那兒撫摸小雪豹的頭，漸漸消逝。
猙走了過來。
她張嘴吐出青色光點。
她變作一個與白狐王極其相似的女子，輕輕道：“真想再在臨安街頭走一回。”
……
四十幾只妖獸，最後剩下白虎。
蘇紫微道：“我在人間還有眷戀。”
寧厄站在她旁邊，有些受寵若驚。
肖泠頷首微笑。
小雪豹在他手裡打了個哈欠，還翻了個身，把小肚子朝天。
蘇紫微：“經過繼承儀式後，他的身體幾乎都是陰氣凝結，可以用藥物重塑。”
“凡間的藥物就可以了。”
肖泠不置可否，他不在乎是人是豹，只要健康地活下去都好。
蘇紫微啟動陣法，在肖泠源源不斷的神力支援下，秦毒嶺範圍內毀壞的一切山石草木，皆恢復原狀。
小雪豹被安置在他繼承儀式就躺著的玉棺中。
玉棺置於秦毒嶺大陣陣眼。
現在已經不必再封印蚩尤，秦毒嶺方圓千里的陰氣彙集到玉棺中。
肖泠守在旁邊，他不用吃喝，也就真的不吃不喝守在旁邊。
凡俗的親情學業統統斷絕。
他一刻也不敢離開，如果再出任何狀況，他會撐不下去了。
冬去春來，漫山花開。
沒有被蓋嚴實的玉棺被擠開一條縫 ，大了一點的小雪豹擠著縫縫爬出來，看見那麼大個活人坐在旁邊，眼睛賊亮賊亮，就嚇得又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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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泠嘴角浮起一絲笑。
過了半天，小雪豹悶得慌，又鑽出來，拿屁股對著肖泠，不敢看他。
肖泠憋著笑，溫柔地說：“你還記得我嗎？”
小雪豹馬上就敢看他了，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
說不記得，這樣就不尷尬！
他死之前說的話太尷尬了！
肖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小雪豹被看得不自在了，爬出洞去虐山間生靈，肖泠跟在後面守著他。
兩個人裝不認識裝了幾天。
小雪豹產生了疑惑：他怎麼不去上課，也不吃飯？
他又忍了幾天。
終於開口問：“你為什麼整天待在這裡？你不上課嗎？”
問出來就後悔了，明明不認識，為什麼還知道他是要上課的呢？
肖泠沒有戳破，說：“我休學了。”
雪豹：“……”
他突然心裡很愧疚，爬回玉棺裡躲著。
他覺得肖泠其實最放不下的是前世那個人，他與朔月性格沒一點相似，可能相處久了，肖泠就會失望離去。
他很難過。
雪豹幾天沒有出來。
肖泠下山待了兩個小時，端回來一個燒烤架子，在玉棺邊做燒烤。
他烤了一個小時，香味充盈整個山洞。
小雪豹沒骨氣地爬出來。
肖泠問：“你現在應該可以吃燒烤吧？姑奶奶出去旅遊了，也沒交代能不能吃這些。”
小雪豹狂點頭，他現在什麼都能吃！
如果再來廳可樂就更好了。
肖泠換著法子給這小東西做好吃的，還經常御劍出去打包外賣。
小雪豹每天被喂得美滋滋的，心裡想起前世，就很微妙，他還是吃前世的醋啊。
吃飽之後沒事，他總會東想西想，這一天終於忍不住，他對肖泠坦白。
“你喜歡的是那只青鸞，我只是只雪豹，連跟他相似的人身都沒有了。”
“我的身體現在只是堆肉，不知多少年才能長好。”
肖泠把毛絨絨的小東西抱起來，手指刮過豹臉上的淚痕。
“我之前也什麼都不記得，還是對你一見鍾情。”
“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愛你？”
雪豹大眼睛盯著他，沒有說話。
肖泠：“我說過，會陪你在山上過一輩子。”
“現在我們已經過了半年，我還會繼續陪著你，一年兩年……直到滄海滄田，人界崩塌。”
他言行合一，在山上生活，態度沒有一點變化。
此時雪豹只慶幸，豹子臉紅看不出來，他轉移話題道：“我手機呢？”
肖泠：“……”
當初大戰的時候就被毀了，是他疏漏了，他立刻說：“我給你買新的。”
下單之後，他又想到，現在豹掌肯定操作不了手機，趕緊又加個ipad。
過了幾天，雪豹蹦蹦跳跳地說：“肖泠，我長骨頭了，身上又癢又疼。”
肖泠摟著他順毛安慰。
雪豹抱著ipad聊微信。
跟室友們一聯絡，他才知道，肖泠也給他辦了休學，休學理由是：回老家結婚。
誰結婚結半年啊？
就不能換個出國留學的理由嗎？
學校裡議論紛紛。
因為他長得像女孩子，大家都在猜，他其實是雙性人，意外懷孕回家生孩子了，肖泠也請假回家照顧他。
雪豹要被氣吐血啦。
你們能不能猜肖泠懷孕生孩子呢？？
六月，玉棺被轟然掀開。
蘇星秀爬起來：“肖泠，趕緊帶我去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