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口村總共就這麼大點的地方,各家各戶誰家幾間房子,哪怕是村裡的小孩都能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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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最大的徐家老宅不說,整個村所有家庭幾乎都是一大家子人捆巴著住。

村西邊的李強家,過了年剛添倆雙胞胎大胖小子,那位李強大哥都得在自家灶房裡湊活著住。

村東的梁實誠,大兒子八歲,二閨女五歲,三閨女三歲,一家人擠在寥寥兩三間房子裡。鬧得這兩口子要想說點枕邊上的事,那都得尋個沒人的時候,往村後邊的樹林裡去。

還有羅庚羅大哥家,小兒子不滿週歲,還得有人天天照看著,大妮子小妮子“羅解放”姊妹兩個住一屋,羅東東個男孩子長大了,不能和姐姐妹妹再睡一起,爹孃又捨不得個孩子受苦,只能再騰出來個屋給羅東東住。最後鬧得老羅大哥都得在庭院裡搭倆布簾子,湊活來。現在天還熱點,那倒是好說,等再過一倆月入了冬,誰都不知道羅庚還怎麼過去這個冬天。

諸如此類的情況太多了。

主要是整個村的人越來越多,可該跟上的建設一點都跟不上。

哪有錢蓋房子。

哪怕是蓋一間小土坯房,房頂瓦片房梁的不要錢嗎、奠基的石頭不要錢嗎,這才剛有了個溫飽,誰能拿得出錢來重新蓋房。

所以,當付粟錦這位掃盲知識員來了村裡,安排好掃盲班如何開展的相關事宜之後,她這個女同志住在哪,成了個很嚴峻的問題。

生產社所在的徐家老宅裡有的是房子。

讓付粟錦住在這裡,先不說付老師自己什麼想法,反正全村所有人都不同意付老師這麼個年輕女同志和苟大友住在一個院裡,不管到啥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整個祝口村村民都不會改變“苟大友不是個好東西”的想法。

當然,讓苟大友離開生產社,找別的地方去住,那也不現實。

村裡沒人收留他,他自己是不會同意住到大馬路上去的。

那麼,還能有什麼地方,有富餘房子給付老師住的?

曹興民老太爺家現在是空出來了,但太爺才走一年,這讓個孤零零的年輕姑娘住進去,不叫個事。

所以,想來想去,最終大家夥不約而同想到的,那就是曹安堂家了。

那一年,不還有個李芸燕李主任住在曹安堂家的嗎。

這次付老師住的時間長,就讓羅婕這個年紀差不多的姑娘過去陪著。

至於曹安堂……

按照猛子的說法,那安堂哥隨時都要恢復工作,住鎮上給安排的大磚瓦房去了,家裡空著也是空著,啥都不缺,正好能把付老師安排下。

再說了就算安堂哥一時半刻走不了,以前不也是去徐家老宅對付著住過。

要是別人遇上這事,或多或少會有點意見。

但安堂哥那思想覺悟,肯定能理解,也肯定同意這樣的安排。

所以,當曹安堂回到家的時候,村裡幾個大嫂子已經把他家稍微變了個樣,安排成付老師的宿舍,而他需要的鋪蓋那都早早送去徐家老宅的柴房了。

曹安堂感覺,村裡人可能是對他有意見的。

要不然他好好的一個家,怎麼平常時候成了村裡孩子做作業的地方,關鍵時候都不讓他自己去住了呢。

好吧,這是玩笑話。

對於猛子的這番安排,曹安堂沒有任何意見,唯獨就是那種他很快就去鎮上分配的大磚瓦房住了的說法,他無言以對。

別說現在已經不能恢復工作了,就算是能恢復工作,曹安堂特從沒想過去那種房子裡住。

他去過程育良的家,從頭到尾就一個感覺,不舒服。

更確切的說是,他感覺如果生活變得像程育良那麼舒服了,沒有了艱苦奮鬥的習慣,那進入到艱苦卓絕的工作環境中時還能舒服得了嗎。恐怕,不光自己不舒服,也會讓別人不舒服的。

反倒是工作中兢兢業業、努力奮鬥,雖然累點、不舒服點,可等一天繁忙的工作結束,回到家裡,哪怕只是一間小破屋也會感覺舒服得很。

“當然,也不能太破。”

曹安堂提著一包袱換洗的衣服走在夜色裡,思考到這不由得自言自語出聲:“能住好房子,誰不願意住好房子,等生活好起來,自己蓋,帶著全村一起蓋,都住磚瓦房!”

鬱悶了一天的曹安堂,終於在此刻重新調整好了情緒,再抬頭時,面前出現的已經是徐家老宅的大門了。

邁步走上臺階,敲響門環。

隨後就是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從裡面傳出,譁啦啦門分左右,苟大友探頭出來。

“長……呃哎!曹安堂,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苟大友,不是你和猛子一起安排我住在生產社的嗎?”

曹安堂皺起來眉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村裡人給帶的,他也越發有點看見苟大友就來氣的感覺了。

而苟大友表現得比他氣性還大。

“你住哪是曹安猛安排的,和我沒關係,別什麼事都賴我頭上。你上後面去,後面柴房才是你住的地方。這裡是生產社,不是你的宿舍!”

哐當一聲,大門再次關閉。

曹安堂氣得都想一腳再把們踹開,將苟大友拎出來打一頓了。

不管住哪,不都是這一個大院裡,從正門走進去能礙著你什麼事?

握緊拳頭揮胳膊試量兩下,最終也只是無奈地放下去,轉身繞著大院牆朝後門方向走。

天已經完全黑了,天上快滿的月亮讓烏雲遮擋得只露出個淺淺的小邊,藉著這麼點光亮,憑感覺來到大院後門這裡,正巧看見門邊上放著個不知道誰扔在這的小燈籠。

伸手掏兜,藉著火柴點亮燈籠裡的小蠟燭。

這剛想舉著燈籠起身,抬頭的一瞬間,一雙閃亮亮的眼睛外加一口小白牙猛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曹安堂當時就是狠狠一甩身上的包袱,直接砸了過去。

呼的一聲,軟綿綿的衣服包袱砸在某人身上。

曹安堂提著燈籠抽身後撤,順勢摸索地面尋找趁手的武器,也是他後退的同時,聽見了聲怪腔調的呼喊。

“安堂叔,是我,別打!”

“黑蛋?”

曹安堂頓在原地,拿燈籠往前一照,那抱著腦袋蹲坐在地上和一堆衣服在一起的,不是黑蛋,還能是誰。

“呀,你個臭小子,我、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曹安堂心裡騰的下就是一股邪火爆發出來,兩步上前直接擰著黑蛋的耳朵把人給提起來了。

“你個臭小子大半夜的在這幹什麼呢。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你看見我來了,你提前吭一聲行不行。故意的是不是,存心想找捱打呢,是不是!”

曹安堂拎著黑蛋的耳朵厲聲怒罵。

黑蛋抱著曹安堂的胳膊原地跳腳。

“安堂叔,疼,疼。”

“你還知道疼啊,我剛才打死你,你就不用知道疼了!說,你小子貓在這幹什麼呢!”

“我,我等你呢啊,安堂叔。”

“等我,有啥事?”

“我想問問你,明天還去縣裡不,去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不去!去也不可能帶著你!你給我滾回家睡覺去!”

曹安堂說著話,一腳踢在黑蛋的屁股上,把那小子踢得遠遠的,心裡一口惡氣也算是平息了許多。

掐著腰緩一會兒,才開始彎腰收拾地上散落的衣服。

冷不丁的,一雙小黑手伸過來,麻利地幫著他將那些衣服胡亂撿起。

曹安堂真是忍了好幾忍,才悶聲問道:“黑蛋,你小子到底想幹什麼,給我老老實實說清楚。”

“安堂叔,我啥也不想幹,就想明天還去縣裡,還找錢小乙他們玩。”

黑夜裡也看不清楚黑蛋的表情和躲躲閃閃的眼神。

曹安堂皺皺眉頭,伸手敲打敲到黑蛋的腦袋瓜。

“黑蛋,想玩是你這個年紀的天性,我不說你。但是你也得記住,你還是個學生,再過一兩年你就該上中學了。你說說就你現在這樣的學習成績,縣裡中學會不會收你?不是不讓你玩,是你現在的自身情況不允許你玩,你要是和人家二愣子一樣學習成績那麼好,你想怎麼玩都沒人說你,你明不明白?”

“明白。”

黑蛋使勁點點頭,然後……

“那安堂叔你明天去不去縣裡?”

聽到這話,曹安堂又有點壓不住火想打人了。

合著他那麼苦心的教育,一點作用都沒起到啊。

“我不去,你小子也不準去!明天你就能回去上學了,你還上什麼縣裡,知不知道我和付老師為了你回去上學的事情,折騰多少了?”

“呀,安堂叔,你明天就去一趟縣裡吧。就去一下,我就去了和錢小乙他們說句話。”

“見個面都不行!現在給我回家,明天老老實實去上學!我也明確告訴你吧,我不可能去縣裡了,不能去縣裡了,可能以後都去不了縣裡了!”

曹安堂讓黑蛋惹得心情煩悶,沒忍住將一連串實話說了出來。

黑蛋那小機靈鬼多聰明,只聽這話就好像意識到什麼不對勁。

“安堂叔,你為啥去不了縣裡了,是不是出啥事了?”

“我……沒事!你個小屁孩問那麼多幹什麼,我是得留在村裡支援你付老師的工作,什麼時候付老師工作完成了再說。”

曹安堂隨便找個理由,把剛才下意識說出的話給含糊過去,伸手從黑蛋那把剩餘的幾件衣服胡亂塞進包袱裡。心中也思量著,要是這小子還胡攪蠻纏,他就找根棍子直接把黑蛋打回家。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黑暗裡,黑蛋那雙透亮的眼睛忽然靈動了許多。

“安堂叔,你的意思是,你和付老師會很長時間都不去縣裡了對不對?”

“對啊。”

“那縣裡要是出了啥事,和你們也沒關係的,對不對?”

“對,哎,不對,縣裡能出啥事?黑蛋你小子到底想說啥?”

“沒啥!”

黑蛋笑了,那張愁苦了整晚上的臉終於舒展開。

既然安堂叔和付老師都不去縣裡,那就算是縣裡鬧翻了天不也和他們沒有一點關係,既然沒關係,那還擔心什麼。

“我沒事了,我不去縣裡了,我好好學習。安堂叔你早點歇著吧,再見。”

黑蛋笑嘻嘻轉頭跑走,直把曹安堂弄得一愣一愣的。

這孩子怎麼說變就變啊,到底那句話給他腦袋開了光?

納悶歸納悶,眼看黑蛋就要跑沒影的時候,曹安堂猛然間想起來了什麼,大聲喊道:“黑蛋,你站住。”

“安堂叔,還有啥事?”

黑蛋回頭,就看見曹安堂快步追過來,邊走邊從衣服兜裡掏出來個小手帕包。

“這個你拿著。”

“安堂叔,這是啥啊?”

“你甭管是啥,回去放到書包裡,明天帶著一起上學。要是那個王校長或者程主任還找理由攔著你不讓你回學校,你再把這個拿出來。聽見沒?”

“嗯。”

隨著黑蛋點頭,曹安堂總算感覺心裡壓著的某塊石頭搬開了,微笑一下,伸手把小燈籠也遞了過去。

“天太黑,拿著這個,趕緊回去吧。別讓你娘著急。”

黑蛋接過小燈籠,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可等到了曹安堂看不見的地方時,這孩子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將那個手帕包開啟一條縫,藉著燈籠光看過去。

入眼之處,厚厚的一沓鈔票躍然入目。

黑蛋當時就倒吸一口涼氣,趕緊重新包好,使勁攥在手裡,快步朝自家方向跑去。

……

刺啦一聲,火柴滑動燃起來的火光,照亮小小的柴房。

點燃煤油燈,甩手扔掉火柴棍,曹安堂的目光在整個柴房裡微微流轉片刻。

說是柴房,其實早就沒有任何雜物了。

小屋子收拾的乾乾淨淨,接地的木板床上厚厚三四層褥子,一個枕頭兩床被子,看模樣就知道是猛子從曹安堂那裡學來的疊被子手法。

伸手摸摸鬆軟的鋪蓋,一陣淡淡的、明顯剛曬過的那種特殊氣息撲面而來。

曹安堂不禁感嘆,雖然猛子把他從家裡“趕”出來,可給安排的新住處比之前的待遇還好啊。

折騰了一天的疲憊感,在接觸到被褥的那一刻,席捲而來。

曹安堂張張嘴,想打個哈欠,可打到一半就哈不出氣來了。

腿上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下意識起身,一瘸一拐走去了房門邊,看向天空。

找不見月亮的影子,他伸手拍打拍打那條受過傷的腿,無奈搖搖頭。

尋思著這要是能有個預報天氣的工作,他絕對能夠勝任。

稍微陰陰天,旁人不清楚,他指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可惜,這不管啥樣的工作,還能有落在他頭上的機會嗎。

一時間睡意全無,點上顆煙,默默走進黑暗裡。

按照曾經在戰地醫院時,梁護士教給他的康復訓練方式,調整走路姿態。

也幸虧是在徐家老宅,偌大的前中後三疊院,足夠他走動的了。

可走著走著,無邊寂靜中,某些從前院飄來的特殊聲音,傳進他的耳中。

下意識循著聲音來源找過去,直到站在連線前院生產社的門廊時,他停下了。

眯著眼睛,豎起耳朵,傾聽片刻。

遠處苟大友所住房間裡傳出的,那好似鴛鴦戲水、花間蝶震、春夜貓嘶、南飛雁鳴的聲音,變得越發清晰。

曹安堂的臉騰的下如火燒一般,旋即轉身,迅速回到後院小小的柴房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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