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的熟食鋪子,開業弄得動靜挺大,吸引來的人自然也不少。

大門前看熱鬧的多,準備買東西的人也多。

等幾個夥計將三口大鍋搬來,往那一放,熟食的香味瞬間飄散出去。

早就在這等著的那些老主顧眉開眼笑。

“沒錯了,就是這個味!”

“呀,我等這個得等了小二年了啊。你別說這野人燉牛肉吃不著的時候,是真想啊。”

“喂,老闆呢?讓老闆出來講兩句。開業弄得這麼熱鬧,那是發了啊,咱街坊四鄰的想他肉,也想他人啦。”

“對對,讓老闆出來講兩句!”

有人起頭,就有人跟著起鬨。

大家夥都以為這熟食鋪子開起來,老闆不是曹安堂就是野人,都是老熟人了,趁這機會見見面,都討個彩頭,那也是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這麼多年,大家都熟悉了野人,卻從沒有人聽他說過話。

也是好奇那野人到了大場面裡,會是個什麼表現。

總之,熱鬧嘛,誰都想鬧大點。

但大家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站到櫃檯中間的人竟然是個圓臉小平頭。

小四兒清了清嗓子,衝著外面揮揮手。

“大家靜一下,鄙人於四,今天就代表我們熟食鋪子的東家在這裡說兩句……”

受到曹綢子委託的小四兒,一開口就有點摟不住。

這種人討生活全憑一張嘴,平地水坑都能讓他們說成是湖中青蓮,到最後小四兒還平白無故給這家鋪子整出來個百年老字號的名頭。

他自我感覺良好,可這周圍聽得人未必就是一樣的感覺了。

“這人到底誰啊,於四?沒聽說過啊。曹支書呢?那野人小子呢?”

“你剛沒聽他講嗎,這養安堂賣了,這地方不是曹支書的啦。”

“我說這好幾個月都沒見他人啦。等等著,那曹支書都不是這的了,野人那小子還能在這啊?這肉還是不是那野人燉的牛肉啦?”

“聞著味像是啊。”

“像可不行,別人家的我吃不慣。”

眾人嘰嘰喳喳,說什麼的都有,弄得門裡門外亂糟糟的。

小四兒感覺不太對勁,還以為是自己廢話太多了,趕緊笑著揮揮手。

“那行,不耽誤大家夥時間了,我們正式開業,老少爺們們想買什麼那就買吧。”

這話出口,店裡的活計全都嚴陣以待,稱肉的都把手放稱上了。

結果……沒人動。

從剛才的喧鬧到此刻的安靜,氣氛變得無比詭異。

原本坐在後廚那邊簾子後面的曹綢子繃不住了,探出半個頭來急聲詢問:“四兒,咋回事?”

“三嫂,小事,小事。”

小四兒也懵,回頭應了一句,隨即衝著所有人再次揮手。

“街裡街坊的,大家夥都忘了這野人燉牛肉了嗎。咱今個兒開業買一斤送二兩,趕緊啊。”

都開鋪子了,還像擺地攤一樣使勁吆喝。

偏偏吆喝出來都沒效果。

還是沒有人行動,大家都是帶著審視的目光觀察鋪子裡的一切,最後靠前的幾個老街坊發話了。

“那個誰,俺們來就是來買那野人小子的燉牛肉的,你這到底是不是啊。”

“絕對是,剛出鍋的野人燉牛肉,沒有比這還真的了。”

“那野人呢?”

“我……”

小四兒怎麼也沒想到,還會有人問這種問題。

“你到底是買牛肉的,還是來買野人的啊,我能把人給你放鍋裡端上來啊?”

“哎,你怎麼說話呢。我們買東西認人,你讓野人小子出來,看見他我們才放心!”

生活在這那麼多年的老街坊,都有自己的脾氣,兩句話不對付,又鬧起來了。

小四兒又急又氣,可開門做生意的,哪能一開業就把顧客都給得罪光了。

“行,等著,我把野人給你們喊出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買個熟肉還得見燉肉的廚子,你咋不說你要見見長肉的牛啊。”

一個夥計跑去了後院。

櫃檯這邊大家也安靜下來,就那麼等著。

時間不長,後院過來的門簾子動了一下,誰也沒瞧見人,但最前邊幾個老大爺眉開眼笑了。

汪汪兩聲狗叫。

那條自打野人開始賣肉就陪伴著的土狗從後院跑了出來。

“沒錯了,這會兒沒錯了。”

“哎,來啦來啦,正主也來啦。”

千呼萬喚始出來。

野人還是那經年不變的打扮,出來之後也不敢抬頭看人就那麼站著。

小四兒趕緊過去,壓低聲音道:“都等著你的,去說兩句,肉賣不出去,你一家子也沒飯吃。趕緊的。”

說話間,使勁推了推野人。

野人往前挪兩步,抬頭瞧見無數希冀的目光,又趕緊低下頭。

他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猶豫了好一會兒,突然伸手進鍋裡,直接撈出來一大塊燉牛肉,順著櫃檯邊往外一扔。

小四兒懵了,緊接著就怒了。

“幹啥呢,你他……”

罵人的話沒等說出口,一個黑影蹭的下竄過來,直奔地上那塊肉。

餓了半天的那條土狗終於逮住這個機會大快朵頤,就趴在櫃檯前吃的不亦樂乎。

而這一幕換來的是所有老主顧的放心。

“給我來二斤。”

“我也要兩斤!”

鋪子裡熱鬧了。

野人僅僅是丟了塊肉給土狗吃,不需要說任何話,那就足夠了。

打死小四兒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他更不會知道,那條土狗才是野人燉牛肉的活招牌。

鋪子裡有了開業時候該有的喧鬧場面。

眾多活計忙得不可開交,小四兒也是時不時去跟曹綢子去報喜。

賺了錢,大家都開心。

但曹綢子明顯還有點心不在焉。

直到某一刻,外面傳來一陣嘰嘰喳喳女人的說笑聲,曹綢子精神一震,快步跑出來。

“姐妹們,來了啊。”

“呀,綢子姐,生意興隆啊。”

“哪啊,這都小場面,當初我在京城的時候比這可強多啦。”

曹綢子的那些牌友終於來了。

如此熱鬧的開張場面,也是讓她在一群牌友面前賺足了面子。

客氣話說一堆,鋪子裡的熟食她也是張嘴就說白送。

這群女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場面還算和諧,突然,一位貴太太拎著自己的絨大衣下襬發出驚慌的尖叫。

“什麼啊!狗!這裡咋還有狗啊!”

就是野人的那條土狗,吃飽了在店鋪裡撒歡,四處亂竄,沒人理會它的,連小四兒也自動忽略這點。

畢竟是野人的狗,他不敢動。

但這些女人可不一樣,滿臉的嫌棄和厭惡,衝著曹綢子那邊就埋怨起來。

“綢子姐,你店裡咋還有野狗啊,這麼髒,還咋做生意啊。”

“就是啊,綢子姐,你快讓人把它趕走啊。你這樣,我往後可不敢來了啊。”

曹綢子挺好的心情,就因為這條土狗攪沒了。

“四兒!”

“嫂子,啥事?”

“你還有臉問我啥事,沒看見這有條瘋狗嗎,快給我趕出去!”

“啊?可是……”

“快點的,我說話不好使嗎?”

曹綢子橫眉立眼。

小四兒猶豫了猶豫,扭頭就招呼閒著的小夥計動手趕狗。

其實,能來鋪子裡花錢的,大都是以前吃過野人燉牛肉的。

大家夥都知道這條土狗跟了野人好多年,也是覺得野人每天燉的肉,甭管賣出去多少,總要留下一塊給這條狗吃,還把那狗養的那麼好,這充分證明肉好,保證新鮮,野人也有良心善心。

所以,這條狗在街坊四鄰心目中已經跟野人燉牛肉的招牌是一體的了,大家都不在意狗出現在這。

但現在,鋪子裡的人動手趕狗了。

這事……算咋回事?

兩個小夥計前後包夾轟趕,那條土狗剛開始還以為是逗它玩呢,上躥下跳的到處躲。

直到某一刻,人狗亂成一團撞翻了幾個肉碗,情況就徹底變了。

“四兒!趕條狗還用我教你嗎,拿棍子給我打,打死扔出去也行!”

曹綢子又是一聲怒吼。

小四兒跟著咬牙發狠,親自上手,拿了幾根棍子分給眾人,上去就打。

那條土狗挨了兩棍子之後,徹底明白過來。

這不是玩呢,這是要命呢啊。

“嗚……汪!”

狗的叫聲變得兇狠起來,死活不出鋪子裡的一畝三分地,衝著追趕它的人低吼威脅。

多半天了,沒個結果,連店裡的生意都快做不成了。

曹綢子的那些牌友早早退了出去,帶著奇怪的目光看看這邊的情景,紛紛和曹綢子告辭。

送走了那些人,曹綢子心中的怒火也攀升到極致。

“一群廢物,連條狗都弄不了,都閃開,我來!”

不管到什麼時候,不管到什麼歲數,曹綢子的脾氣還是那樣,瘋起來的狠勁能讓不少男人汗顏。

她擼起來袖子,直接伸手把鋪子門前燒火爐的火鉗子拎了出來。

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衝,趁著那條狗沒防備的時候,上去就是狠狠一抽。

刺啦一聲,燒紅的火鉗子燙卷了毛,抽出個皮開肉綻。

土狗發出的慘叫,嚇得眾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連小四兒都傻眼了,全沒想到自己這個三嫂是那麼狠。

人是挺狠的。

狗也不是慫的。

土狗在屋子裡拖著腿轉了下半圈,突然不叫了,一擰頭惡狠狠看向拿著火鉗子還往它這追的曹綢子,滿嘴牙全都呲了出來。

曹綢子永遠都不會想到,那一刻她是有多麼危險。

第二次火鉗子抽過去抽了空,緊接著就是眼前一花。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曹綢子能意識到那條土狗好像是躲開了她的抽擊,朝她撲了過來,她只來得及閉上眼睛,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感覺自己被狗咬了啊。

試探著眼睛睜開一條縫,就看到難以置信的一幕。

一條手臂橫在她的面前,手臂上掛著條狗,狗嘴死死咬著那條胳膊,牙齒鑲嵌進肉裡,鮮血滴答滴答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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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過來了,咬到的人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擋在了曹綢子面前的野人。

狗眼裡似乎都帶著許多迷茫。

只是,這種迷茫並沒有持續多久。

野人另隻手伸過來,直接拎住土狗的後脖子,轉身邁步到了門外,把那條土狗狠狠往外一扔。

狗摔得不輕,卻又極快的速度爬起來,一瘸一拐帶著點可憐巴巴的樣子要往野人這邊湊。

野人什麼話都沒說,拎著刀迎上去,刀面照著土狗的背上狠狠一拍。

這一下比土狗之前捱得所有打都痛,痛得它好久好久都沒爬起來。

等它在抬頭,就看到野人又一次舉刀。

嚇得它連滾帶爬跑遠。

到了遠處再回頭,還是那把刀迎向它。

後來,有人說起過。

那天,土狗在街口哀嚎了好久才徹底離開,不知道去了哪裡。

狗走了,野人也走了。

曾經火爆了許久的野人燉牛肉攤子,應該是從那一天之後徹底消散消失,只剩下個……莫名其妙的熟食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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