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姝音又病了。

上回是累的, 這次是嚇的, 兩次病中間隔了沒幾天。

她開始還撐著, 沒敢說——才挨完婆母的教訓, 轉頭就報病, 像對婆母還以顏色似的。

她撐著的結果就是,在蕭夫人理家務的時候, 當著屋裡丫頭及正回事的一個管事娘子的面暈了過去。

這一下子,事情就鬧大了。

蕭夫人先驚, 後氣:“病了為什麼不說?難道我是會苛刻媳婦的人嗎?先那回病,不是好好的給了假叫她休息了!”

但再說這些也晚了,鄭國公夫人聞訊,親自乘車前來探望。

一般是公侯夫人, 鄭國公夫人的底氣不比蕭夫人差,當著面淡淡的,話裡話外, 明著是說常姝音身子弱,不能好好孝敬公婆,才嫁過來兩個月就病倒了兩回,暗地裡全是指責蕭夫人存心要立威,給常姝音顏色看, 才使得在家好好的姑娘, 出了門子不知怎麼就弱起來了。

蕭夫人起初忍著,但她本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又還惱怒著蕭珊之事, 漸漸就忍不住了,當即夾槍帶棒地還了回去,意思明明是鄭國公夫人不會教女兒,常姝音既不能幫襯婆母,連自己的身子也照顧不好,還要長輩煩心。

幾句言語過去,兩位貴夫人鬧了個不歡而散。

鄭國公夫人來到常姝音床前探望的時候,餘怒未消,逼問她:“你實話告訴娘,蕭家對你到底怎麼樣?”

常姝音見母親來了,心情倒是鬆快的,抿嘴笑道:“娘怎麼這麼問?女兒在這裡一向都好。”

“那你接二連三地病!”鄭國公夫人一針見血,又把常姝音一個陪嫁的大丫頭叫過來,“音娘不說,你來說,她在這兒究竟受了多少委屈?蕭夫人還罷了,天下做婆婆的都那個樣,我知道,世子呢,他不替音娘擋著些嗎?”

丫頭遲疑了一下:“世子爺這一向不怎麼在府裡——”

鄭國公夫人驚了:“什麼?!他在外頭有人了?這才成親多久!”

常姝音忙道:“娘,你說到哪兒去了。世子待我是一心一意的,只是礙著那一邊,”她欲言又止,“那一邊才進了門,世子總要避一避的。”

鄭國公夫人臉色緩下來:“是這樣,我竟忘了。”又微微皺眉,“只是苦了你了,這得避到什麼時候?娘實話告訴你,男人在外久了,那些事可就保不準了,你不能不防。”

“世子這兩天已經回來住了。”常姝音輕聲道,“只是公務忙,娘白天來,所以沒瞧見他。”

鄭國公夫人方釋然:“是因為你病了所以回來的?還算他有心。”

一旁的丫頭想說什麼,常姝音看了她一眼,她只好又把話吞了回去。

鄭國公夫人背對著,並沒發現,細細地又問道:“那許家那丫頭呢?與你為難沒有?”

常姝音頓一頓,道:“沒有。”

鄭國公夫人這就不大信了:“果真沒有?她就甘心了?”

常姝音勉強笑了笑:“不甘心又怎麼樣?已經嫁給二公子了,難道還能和離不成。再說,還有太太呢,太太也不會允許她胡鬧的。”

鄭國公夫人聽著覺得有理:“你這個婆婆,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當初那事,依我的意思,既然許家丫頭摔壞了腦袋記不清了,就囫圇過去也算了,偏她一點兒虧也不肯吃,硬要把人弄進來,放到眼皮子底下看著才放心。”

常姝音低頭不語。

鄭國公夫人見此,忍不住輕戳一下她的額頭:“你這個丫頭,也是個擰的,蕭倫雖然好,未必沒有比他更好的,怎麼你就吊在他身上了。”

常姝音縮了一下,撒嬌道:“娘。”

“唉!”鄭國公夫人瞧她臉色蒼白,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心疼了,“你自己選的,如今也只好自己受著了。只是你也別一味忍著,你爹在京衛任上,要找蕭倫說話,正找得著。”

常姝音“嗯”了一聲。

“還有許家那個丫頭,”鄭國公夫人不放心,沉吟著又道,“許家那樣,我瞧她應該翻不出什麼花來,你不妨放大度一些,一些小事不要與她計較,你立得起長嫂的款兒,從前的事自然也就過去了,往後日子長著。但你要跟她吵吵嚷嚷的,可沒完沒了了。”

常姝音點頭:“娘,我知道,我正是這麼做的。”

鄭國公夫人才點頭,又悵然道:“我從前想著,你是二姑娘,不用像你姐姐背上嫡長女的擔子,婚事上盡可以從容些,許多道理,就沒教你。”

如今教,只覺得怎麼教都不夠,常姝音再報喜不報憂,她做母親的又怎麼會看不出她的不同,但女兒出嫁到別人家,受些委屈本來是難免的,她也是從做人媳婦過來的,該熬著的只能熬著,熬成了婆,才算出頭了。

鄭國公夫人又絮絮地說了許多,直到天近午的時候,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常姝音的大丫頭送了她出門,一回來就忍不住道:“夫人都來了,大奶奶為什麼還不說出真相?明明是世子他——”

“好了。”常姝音打斷了她,“這些婦道人家的事,本來就應該我來操持,世子叫我去告訴太太,並沒有什麼錯。”

丫頭不服也不解:“那二奶奶呢?一開始都是她推過來的,您也不說!”

常姝音臉色微暗:“我說了,後面的事又怎麼瞞得過娘?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丫頭眼圈紅了:“您也太委屈了。”

常姝音有一點出神,她也沒想到,真的嫁過來會是這副模樣,可這是她的選擇,因為出的那場意外,她好像也沒了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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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午時了,我叫他們擺飯吧?”

常姝音提不起什麼胃口,搖頭道:“算了,我不餓。”

丫頭不敢相強,只好服侍她仍舊躺下,常姝音睡也睡得不沉,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見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大奶奶,世子回來了!”

常姝音瞬間醒來,驚喜又不敢置信,撩開帳子往外望,只見天光仍是亮的:“什麼時辰了?世子不當值嗎——”

“我不放心,回來看看你。”蕭倫接著話,已經走了進來。

他還穿著當值時的一身金吾衛公服,看上去忙碌又莊重,常姝音痴看了一瞬,忙要掀被下床,去迎接他,蕭倫快步走過來先按住了她,道:“你還病著,別起來了,我坐一坐,就要回去換崗了。”

常姝音紅著臉半躺了回去,輕聲道:“我不要緊的,世子別為我耽誤了公事才好。”

“不會。”蕭倫垂目,聲音溫和體貼,“我回來,是有一個好消息想告訴你。”

常姝音疑惑道:“什麼?”

“外祖父才在安南打了一場勝仗,報捷信送到宮裡,皇上十分高興。”蕭倫道,“已經下旨命兵部擬賞了,皇后娘娘那裡,不日也將有賞賜送往英國公府。”

“是嗎?”常姝音跟著喜悅起來,“恭喜世子和老國公、國公夫人了。”

蕭倫接著道:“我會去請求外祖母,辦一場賀宴。”

“……”常姝音漸漸反應過來,“世子的意思是——?”

蕭倫點頭:“你帶上珊姐兒去,在父親和母親那裡,都算交待得過去了。”

常姝音一下子淚盈於睫:“世子——!”

蕭倫撫著她的肩安撫了兩句,才不經意般問:“我才進門時,聽說岳母來過了?可巧我不在家。”

常姝音忙道:“世子公務要緊,我娘知道的。娘來也沒有什麼事,只是瞧瞧我,我告訴了她,我在這裡一切都好,世子、世子待我尤其好……”

她聲音低下去,蕭倫微笑起來,將她攬到了懷裡。

**

三天後的請安時,許融得知了這個訊息。

對這件事以這樣的方式解決,她沒什麼意見,她只是有一點沒想到,蕭夫人指明了叫她和蕭信也去。

“老太太想瞧瞧你們。”

她欠身問時,蕭夫人沒好氣地道。這沒好氣不全是衝她,主要還是為了這樁事,但這麼折衷一下,將蕭珊帶回孃家的宴席上去,既費不了多少事,一切也都還在掌控之中,蕭夫人雖然勉強,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而除了她之外,別人的心情就都不錯了,蕭珊不必說,低著頭,努力抑制著喜意,常姝音病好了,坐在位子裡,端莊優雅,也不像之前那麼憂鬱了。

蕭儀——嗯,只有蕭儀,還有點忿忿地,逮著蕭信不注意的時候就要去偷偷瞪他一眼,然而他跟蕭信的身高差那麼遠,要瞪他勢必得仰頭,動作幅度這麼大,蕭信有什麼發現不了的,開始不想理他,叫他一眼接一眼地瞪得不耐煩了,方回了他一眼。

他沒刻意嚇唬人,但眉心微蹙,眼角生戾,自然而然壓制下去。

蕭儀:“……”

他不情願又驚嚇地往蕭珊那邊靠了靠。

等到蕭夫人不耐煩把他們都攆出來後,他生氣地告狀:“姐姐,二哥剛才瞪我。”

蕭珊的心神早已飛到五天後的賀宴上去了,琢磨著自己要梳什麼髮髻,穿什麼衣裳,戴什麼首飾,見人時要怎麼招呼行禮,哪有空理他,隨口道:“嗯?你看錯了吧,二哥那麼大人了,好好的瞪你幹嘛。”

“他就是瞪我了,明明是他搶了我的先生,哼。”

蕭儀不依唸叨,然而這回蕭珊連敷衍也沒空給他了,蕭儀一直沒得到回應,氣得快步跑遠了。

後面,許融悠悠地走著。

蕭信走在旁邊,看她一眼:“你在想什麼?”

許融道:“我在想,你外祖母是個厲害的人。”

蕭夫人固然也厲害,但那是跟許夫人比,若跟張老夫人比,弱點就非常明顯了:爭強好勝,不留退步,即便醒悟了道理,也不會回頭收手,因為臉面大過一切。

她才進蕭家收拾姜嫂子時,正是利用了蕭夫人的這一特性。

但張老夫人不一樣。

她的內裡老薑彌辣,外面卻沒有那麼盛的火氣,是一個明白人。

明白人好說話,不好對付。

當然,不一定需要對付她——許融不希望走到那一步,所以她才為此思索。

張老夫人到底為什麼想見她。

她不覺問出聲來,蕭信糾正她:“是想見我們。”

許融沒在意,道:“嗯,那見我們是要做什麼呢。”

蕭通道:“看看我們過得怎麼樣。”

“這有什麼好看——”

許融忽然反應過來,有的。

張老夫人也許比蕭夫人為人良善一些,但血緣立場決定她必然站到蕭夫人一邊,也會更多地為蕭夫人操心考慮。

那麼最能叫她放心的,無疑就是她已經認命,與蕭信做成一對恩愛夫妻。

在這上面,許融沒什麼心得,但她沒吃過豬肉好歹見過豬跑,覺得自己湊合也能演好,她擔心起蕭信來:“二公子,這可為難你了,你行嗎?如果不行,也不用勉強——”

蕭信倏然轉過臉來,打斷她,聲音斬決而無迴旋:“我行。”

作者有話要說:  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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