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做事, 自然不能虧待別人, 楚辭送了一些白麻給陳子方, 再暗示他皇帝駕崩了的訊息。
陳子方初聞十分驚訝,但他很快便鎮定下來, 然後匆匆道謝, 拿著東西回自己的學舍去了。
楚辭又挑揀了一些白麻, 拿去送給秦夫子。他料想秦夫子應該還不知道這個事情, 最多知道陛下身體變弱了。
“師母,學生又上門叨擾了。”楚辭笑眯眯地打招呼, 然後釋放雙手,將東西交給秦師母。
秦師母朝他身後看了一下, 發現他是一個人來的, 便問:“為何不帶小遠和鈺兒一同前來, 我這裡新到了一點糖漬果子,還說讓他們嘗一嘗呢。那你等會走的時候帶一點去吧。”
楚辭覺得這兩個小家夥好像比他要受歡迎, 只不過安頓好了之後帶他們來了一次, 便收穫了秦師母的愛心。
不過也是,秦夫子二人子女常年不在身旁, 膝下空虛,見到兩個活潑可愛, 玉雪聰明的孩子焉能不產生好感?就是楚辭自己, 時不時也被他們萌的肝顫。
秦師母說完話後,才有心思看楚辭遞來的東西。她伴隨秦夫子多年,敏感度比一般女子要高, 見到手上的白麻,她猶疑地指了指上空,楚辭默默點頭,她立刻嘆了口氣。
“你家先生此刻不在書院內,估摸著晚上才會回來。你帶上小遠和鈺兒過來吃晚飯吧?”
“還是不勞煩師母了,他們二人最近迷上了食堂新出的酥炸小黃魚,今天又有,早就摩拳擦掌地候上了。”
楚辭笑著解釋。
秦師母聞言大失所望,其實酥炸小黃魚什麼的,她也會做呀!唔,好吧,可能還要再學一學。
拎著秦師母給的糖漬果子,楚辭回到了學舍。今天乃是三月初一,為朔日。既望日是每月十五。縣學每逢朔望日,便要休息一天。
明明聽著裡面有打鬧聲,可是當楚辭推開門走進去,卻發現兩小正端端正正坐在書桌上寫功課。可是,仔細一看,卻能發現鍾離鈺的頭髮歪了,楚小遠的衣裳也有些凌亂。剛剛肯定是撕打在一起的。
“小叔,你回來啦。”楚小遠假裝很驚喜地回過頭,衝楚辭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楚叔叔。”鍾離鈺也甜甜地叫了一聲。
“功課可寫好了?”楚辭明知故問。
“小叔,還差一點點,吃晚飯之前肯定能寫好。”小遠保證。
“對對對!”鍾離鈺也跟著點頭。
“那行,如果晚飯前沒有寫好,就不能吃小黃魚了。”楚辭微笑開口,瞬間讓二人沉默,然後握著筆飛快動手。
楚辭到底失算了,他們就算晚飯前寫好了,也不能吃小黃魚了。就在不久之前,縣令通報了訊息,並且要求大家為陛下守孝。食堂剛炸好的小黃魚,也不得不倒在後山,便宜了縣學裡那些壯碩的野貓吃得嗷嗷的,它們可不用守孝。
晚上的菜裡面不見半點葷腥,就連豬油都沒有放。楚小遠倒突然吃出了點家的味道,端著碗吃得歡快。
鍾離鈺個子小小,卻愛吃肉,本來是一點胃口也無的,不想看見楚小遠吃得開心,也不知不覺地送了一碗飯下肚。若是徐管家看見,不知會有多欣慰。
當時鍾離鈺喪母,本應守孝三年。但其母愛惜,臨終之前說,讓他以月代年,只守三月便可。就這短短的三個月,硬是讓他的臉瘦的凹了下去。
果然,小孩子還是要和小孩子在一起玩的。
兩小都吃完了,最後反而是楚辭自己沒能吃下去。望著楚辭食盒裡多出的飯菜,兩小先面面相覷,而後竟默契地背起了憫農。
楚辭含著眼淚在一首首憫農裡將飯菜吞了下去。唉,勸人吃素終要自食其果。
……
秦夫子是晚上回來的。楚辭到時,他正在吃飯,飯裡沒有葷腥,旁邊卻擺著一壺酒。
楚辭心裡一驚,剛想勸說,卻發現這酒壺裡其實裝的是水。
“唉,十二年前,陛下南巡,那時候我在府學求學,被選為學子代表相迎。當時有幸得見天顏,竟雙腿戰慄,差點丟了府學顏面。陛下龍精虎猛,一身氣勢令人膽寒。但他卻很仁慈,即使是對我們這樣再普通不過的學子都十分溫和,我還記得陛下當時對我說'學成文章之日,便是報效朝廷之時,爾等學子應勤勉自身,早日成為國家棟樑之材',言猶在耳,可斯人已逝。”
“當初我還未踏上殿試便已心生倦怠,終究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番美意。現如今陛下更是駕鶴西去,我此生再無希望去京城面聖了。”
秦夫子既像對楚辭傾訴,又像是自己發洩。楚辭坐在旁邊悶不吭聲,只是偶爾幫秦夫子斟一杯水。
他不能理解這個時代人們的家國情懷,似乎要比以後來的更加濃郁和深刻些?畢竟戰火不休的年代裡,一個能夠帶領他們走向安穩平和生活的人是很重要的。
今天知道皇帝駕崩,他也只是猜測了一番即將上位的新帝是否那位代替陛下頒佈“罪己詔”的二皇子,抑或會發生宮廷政變,血流成河?
其他的讀書人或許也會有些傷感,這種傷感一般會持續到下一位帝王登基之後,就像他們又有了另一根主心骨似的。
……
縣令召集了縣學和其他書院的夫子們一起去縣衙議事。原來先帝駕崩,每個縣都必須一日出一百篇祭文焚燒禱告,祈願先帝能早登極樂。
這祭文一式兩份,一份焚燒,一份存檔,以備之後檢查。
也就是說,這十五日都不會有夫子上課了。縣學給了大家選擇,可以留下自己復習功課,也可以先回家去,待國喪之後,新帝登基再來。
楚辭選擇了回家,他先幫楚小遠和鍾離鈺告了假,然後又去和秦夫子告假。
秦夫子的情緒不再像昨日那麼飄忽,他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靜自持。
“新帝登基之後按慣例會加開恩科,今年八月份你就有上場的機會了。我觀你學業似乎不若以往勤奮,故而給你佈置了一些功課,你拿回去做好,待縣學重開之日,拿給我看。”
“是!”楚辭也很慎重,原本他有三年的時間準備,自然可以先浪一浪。可現在機會就在眼前,離鄉試只有五個月的時間了,他必須打起精神,積極備考了。
先把鍾離鈺送回寇府,徐管家出來相迎,殷切挽留他們吃過午飯再走。被楚辭溫和而堅定的拒絕之後,他又讓人安排馬車,送楚辭和楚小遠回家。
這倒省了楚辭的事,他本不欲打擾張方二人,便想著去車馬行租一輛車。但之後給他們知曉了,一定會埋怨他太過見外,此刻徐管家幫他解決了這事,楚辭自然感激不盡。
鍾離鈺眼巴巴地看著二人上車,短短半月時光,他已經把他們當成了家人對待,對他們的離去,也有一些不捨。
“鈺兒,功課記得每日完成,等回縣學時,你要拿給我檢查的。”楚辭似有所感,掀開簾子補了一句。
“楚叔叔再見!小遠哥哥再見!”鍾離鈺立刻揮手道別。
楚小遠哼了一聲表示回應。
“小遠,我怎麼覺得你對鈺兒有些不友善呢?”路上,楚辭問道。
平日裡他觀察了一下,發現似乎鍾離鈺討好楚小遠時比較多,楚小遠則對他有些愛搭不理的。那時大家都在,他不好問,此刻見他這般回應鍾離鈺,便想起來了。
“哪有?”楚小遠彆扭地回了一句。
“哪都有。”楚辭失笑,“你是不是覺得小叔對他太好,有些吃味?”
“哪有!!”楚小遠聲音變大了,急於否認楚辭的猜想。
“好好好,沒有沒有,那你到底為什麼不太喜歡他呢?”
楚小遠見楚辭問得認真,便說:“我覺得他軟綿綿的,不像男孩子,我不喜歡和他玩。”
這個歲數的男孩子崇尚武力,喜歡能一起搗蛋一起犯錯一起捱揍的小夥伴,他在村裡的那些玩伴大多都是這樣的。
“小遠,不可如此說別人,鈺兒溫和有禮,怎麼能說軟綿綿的呢?”
“他就是!別人把他的東西藏起來他也不敢說話,別人欺負他他也不敢出聲。”楚小遠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何我從沒有聽你們說起過?”楚辭表情嚴肅,聽上去鍾離鈺似乎是被校園霸凌了,若放任下去難免造成更大的傷害。
楚小遠有些不解,“可是,打回去不就好了,為何要告訴大人,這太丟臉了。”
於是,當鍾離鈺剛發現自己的毛筆不見時,就會看見楚小遠一臉不屑地將筆拍在他的桌子上。當他被別人故意撞倒後,轉眼那個人就會哭啼啼地來道歉。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鍾離鈺這個小甜甜根本沒發現自己曾經被欺負過。
聽了楚小遠的解釋,楚辭有些啼笑皆非。好吧,面對有可能霸凌別人的楚小遠,楚辭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解釋校園霸凌的危害。
前面說了,能進縣學蒙童館的都是縣城裡有臉面的人家,畢竟一個月二兩的束脩就不是一般家庭能負擔起的。
這樣的家庭出來的孩子,個個都像鍾離鈺一樣白白嫩嫩的像只小兔子,最多性格霸道些,但武力值都是戰五渣。
楚小遠就不同了,從小就揹著竹簍四處割草,力氣比一般孩童要大得多。後來又因為彈弓,和秦釗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以往楚辭不在家時,秦釗每次去長溪村,都會找楚小遠一起玩,還被他軟磨硬泡地學去了點功夫。
這樣的楚小遠入了縣學,就像是闖進兔子窩的小狼,所有人都只能任他搓圓搓扁,根本就不敢招惹他。
蒙童館的孩子也十分委屈,他們都是住校的,相處一多暗地裡感情就比較好,自然是不喜歡唯二的例外,憑什麼大家都要住館裡,他們卻能回家去呢?
他們不敢欺負楚遠,自然就把目光轉移到了鍾離鈺身上。可惜的是,每次他們動手,都會被楚遠發覺,然後挨一頓收拾。
這事即使告到先生那裡也不管用,他們還不太會撒謊,先生略施小計就能問出前因後果,最後反而是他們手心紅腫,哭著回教舍讀書。
楚辭有些無力,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叮囑楚小遠,如果別人不先欺負他們,就一定不能欺負別人,更不能用彈弓去打人。無論何時都必須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楚小遠連連點頭,心裡卻想:他們根本不配讓他使用彈弓,也許,這就是秦大哥說的,英雄總是寂寞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今天又是準時更新的一天,我怎麼那麼棒呢!哈哈哈,有很多小夥伴們猜到了新帝登基開恩科的事,都是棒棒噠!今天的我,比昨天更愛你們啦~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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