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 不好了!”
林府管家慌慌張張闖進了書房,對著坐在書桌後面看公文的林甫同高聲喊到。
“你這樣成何體統?難不成天塌下來了?”林甫同不悅地看向他。
管家一臉焦急,和天塌下來也沒什麼不同。他渾身哆嗦著回道:“老爺, 大事不好了!府外來了一群人, 把我們包圍了!”
林甫同驚道:“你說什麼?府兵呢?衙差呢?他們都是死人不成?圍在外面的是誰,難道是祝威那個老匹夫?”
管家連連搖頭:“他們現在正在外面攔著呢!不是祝元帥派的人,是欽差大人帶來的人!說是讓老爺您出去, 他他他……他要審案!”
林甫同此時心跳如擂鼓, 一時根本想不到什麼計謀。
府外此時也十分熱鬧,穆遠修帶來的好手圍在林府外, 林府的人則提著刀警惕地看著他們, 生怕他們乘人不備闖進去。
在府外看熱鬧的老百姓則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嘴裡還不斷議論著什麼。
穆遠修身著官服威嚴地坐在馬車上, 視線與跨出府門的林甫同對上時,勾唇給了他一記冷笑。
“穆大人, 不知本官做錯了什麼, 竟勞你帶了這麼一大群人圍在我府門外。本官再不濟也是聖上欽點的一省巡撫, 你這樣做, 是不是沒把聖上放在眼裡?”林甫同一出門,就給穆遠修扣了一頂大帽子。這個場子要是找不回來,他往後也沒臉當官了。
面對林甫同的怒火, 穆遠修卻絲毫不以為意:“林大人言重了。本官身負浩蕩皇恩, 被聖上欽點為南巡欽差,又怎會不把聖上放在眼裡呢?只是職責所在, 包圍也是以防萬一,想必林大人應該不會與本官計較才是。昨夜在巡撫衙門發生的命案,事關朝廷大員, 不可輕忽,這其中還有一些不明之處,需要林大人配合一下,有請吧。”
比嘴皮子,當年春秋房的亞魁自然也是不懼的。都是聖上欽點,欽差可比其他官員的地位更高些。有那“如朕親臨”的尚方寶劍在手,除非是準備謀逆之人,否則即便是王侯之流,也不得不禮讓三分。
林甫同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只是昨夜發生之事他們定無證據,而且他已經將齊魯直這麼多年違法亂紀之事的證據交給了辦案的人,一個死有餘辜之人,想必朝廷也不會有太多責怪才是。
想清楚了這一點後,林甫同稍稍放鬆了些,對待穆遠修的態度雖不像剛剛那般咄咄逼人,但總還帶著一點不滿。
“昨夜發生之事,該交代的本官已經全都交代了,證據也存放在巡撫衙門之中,不知道穆大人還想瞭解些什麼?不過你是欽差,自然是你說什麼,我們便做什麼了。只是下次,不需要如此勞師動眾,你只需派人招呼一聲,我又豈敢不去呢?”
周圍百姓聽到他說的話後,有些憤憤不平,認為京城來的欽差有些仗勢欺人了。林甫同觀察到這一點,心中甚是愉悅。
穆遠修也知道他在上眼藥,不過他認為不用多解釋什麼,待會這林巡撫一定罪,百姓自會明白孰是孰非。
巡撫衙門,穆遠修坐在大堂正中,看著擺放在下面的屍體,問道:“仵作,你再來說說齊大人的死因。”
“是!齊大人死於今晨卯時初刻,致死原因是胸口外傷。傷口深約兩寸有餘,是經匕首直刺入心口之中,當場斃命。”仵作雖有不解,但還是按照昨日驗屍的結論如實說了。
“死者可是自盡身亡的?”
“回大人,小人驗屍時看見死者右手握著匕首直刺心口,手上沾有血跡,應是自盡身亡的。”
“那依你所見,要把匕首插進這麼深的地方,需要多大的力氣?傷及手腕處的筋脈者,能否做到?”
仵作搖了搖頭:“筋脈乃是聚力之處,若是受了傷,是絕對無法刺進這麼深的。”
林甫同在一旁聽著十分奇怪,這一字一句都在為他開脫呀,誰不知道他被齊魯直刺中了手臂?這穆遠修,到底想幹什麼?
在他思索之時,突然聽見一聲大喝:“既如此,林大人你可認罪?”
林甫同猛得抬頭,就見所有人都盯著他看。他連忙變了神色,不解地問:“不知穆大人是何意?本官何罪之有?”
“方才仵作所言皆是證據,你還敢不認嗎?分明就是你殺了齊大人。”
“呵呵,穆大人,方才仵作言明,筋脈受傷者手腕無法聚力,試問我又是如何將匕首刺進那麼深的呢?”
“你的意思是,匕首是齊大人自己用右手刺進心口處兩寸有餘的?”穆遠修在“右手”和“兩寸”上加重語氣問道。
林甫同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卻見穆遠修換了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看著他,心裡立刻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穆遠修就將仵作叫了上去耳語了幾句,然後仵作一臉猶疑的到後方拿出了自己的工具,準備當庭驗屍。因畫面過於殘忍,所以周圍讓衙差用白布遮擋了起來。
在等待驗屍的時候,林甫同心亂如麻,他不知道穆遠修是發現了什麼才如此篤定的。但他細細回憶後,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露出破綻才是,這應該就是姓穆的故弄玄虛,想讓他自己露出馬腳。
外頭百姓的驚呼聲一聲大過一聲,雖然他們什麼也沒見著,但還是莫名的十分激動。畢竟以前他們從沒見過公堂之上直接驗屍的。
不多時,仵作從白布裡鑽了出來,那塊本用來遮擋的白布直接蓋在了屍體上方。
“可有結論了?”
“回大人,確實如大人所說,死者並不是自盡而亡的。”仵作說完,周圍哄得一下喧鬧無比。就在剛剛,仵作推翻了自己的供詞,本來該以畏罪自殺結案的,突然變成了他殺,這怎麼能不叫大家奇怪呢?到底是什麼原因,令仵作在短短時間內改了口?
林甫同的心再次劇烈跳動起來,要不是他的身體一直不錯,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恐怕就能讓他命喪當場了。
“說說你的發現。”穆遠修挑眉道。
“小人方才仔細檢查了一下死者的右手,發現他的手腕上方有一道傷痕,平時以袖遮擋,所以不太顯眼。剖開傷痕處,可以發現他的筋脈曾經被人砍斷過,雖然救治得當,但這只手卻用不了較大的力氣了。這也就說明,死者胸口處的傷口應該是他人捅進去的,死者本人根本做不到。”仵作有些慚愧,按理他們驗屍應該仔細一些,可是這次的傷口實在明顯,加上巡撫大人又一口咬定他是自殺的,他也就沒怎麼檢查其他地方了。
在場的其他人聽後倒吸了一口涼氣,齊齊將視線轉移到林甫同的身上,恰好發現了他臉上那一抹不自然。
“不會真是林大人殺的吧?”
“這誰知道呢?不過仵作剛剛不是說了嗎,死者自己是不可能捅進去的。我看啊,八成是林大人。”
“可林大人自己不也受了傷嗎?”
不絕於耳的議論聲灌入林甫同的耳中,讓他心裡生出了一股想要毀滅的暴戾之氣。可在這裡,他只能將這股氣吞回去。
“林大人,方才仵作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命案現場就只有你們兩個人在,你總不會說,還有第三個人在場殺了齊大人吧?”
“穆大人說笑了,我右臂受傷這也是有目共睹的,死者捅不進去,難道本官就能捅進去了嗎?真是可笑!”林甫同一臉被冤枉後的憤怒,倒也引起了一些認同。
“你右手有傷沒錯,但這又何嘗不是你的脫身之計呢?你趁齊大人不備之時將他捅死,然後又持刀將自己劃傷,想偽裝出他畏罪自殺的假象。可誰知百密也有一疏,齊大人三年前曾遇匪患,右手受了重傷根本無法使力。”
“哈哈哈,一派胡言,這些不過是你的臆想罷了。齊大人他的手要是受了傷,字跡定然改變,可這幾年他呈上來的公文與以前一般無二,本官不得不懷疑,你收買了仵作意欲陷害本官。”林甫同大聲反駁道。
“看來齊大人也並未真的對你掏心掏肺啊。你有所不知,他在家鄉時自小被人稱作神童,因為他的左手與右手一般靈活,無論是寫詩還是作畫,左手都能做的和右手一般無二。所以,他才瞞住了受傷的秘密。要不然的話,手部有疾,批閱不了公文的官員,只能告老還鄉了。”
穆遠修看著他的臉色逐漸慘白,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如果不信的話,可讓仵作驗一驗他左手上是否有常年用筆的痕跡。”
“你既然說他的左手和右手一樣靈活,那他用左手自盡便能做到了!”林甫同口不擇言,盡往昏路上走。
果然,他說完之後,立刻就得到了一聲冷笑。
“你的意思是,齊大人用左手捅入胸口之後,然後又換了一隻手去握著匕首嗎?呵呵,想必林大人做賊心虛,並未仔細檢視過屍體,不然你一定能發現,他的左手乾乾淨淨的,一絲血也未沾上!”
穆遠修看著他憤恨的表情,扔下最後一個重錘:“林大人若還不承認,本官便讓仵作查驗一下你手腕上的傷口,你用左手持刀將自己劃傷,可知傷口走勢和別人刺傷是完全不同的嗎?”
大家轉頭看向林甫同,看看他還有什麼話說。沒想到,林甫同竟然咬牙切齒地冷笑了兩聲。
“沒錯,齊大人是本官殺的!當夜我找他對峙,他見收受賄賂以及□□之事已經敗露便開始求情,見我怎麼也不答應便動了殺心,從胸前摸出匕首後便直接朝我刺過來。我左躲右閃,一時無法招架,差點被他刺中。我一時情急之下,趁他不備,奪過刀便向他刺去,可沒想到,這一下就把他刺死了。”說到這裡,林甫同忽然老淚縱橫,顯然為此事悔恨不已。
“本官雖是被迫而為,可殺了人到底心慌,一時昏了頭,竟想出個餿主意……沒想到欽差大人慧眼如炬,查明了真相。本官認罪。”
他認罪認得乾脆利落,可穆遠修卻不怎麼高興,因為他發現,周圍百姓竟開始為他求情了。
“欽差大人,林大人是個好官,他雖然殺了人,可他這是為民除害啊!而且別人要殺他,總不能不讓人還手吧?”
“對啊,若是這樣,往後被殺之人豈不冤枉?”
“林大人是為自保,情有可原啊!”
百姓們議論紛紛,顯然剛剛林甫同的話讓他們十分認同,再加上林甫同對外形象一直不錯,所以穆遠修有些為難了,這樣的案子,就算定了罪,恐怕最後送到刑部稽核時,也會重審判無罪。
這該死的林甫同,怎麼這麼難纏呢?!穆遠修不自覺朝人群中看去,希望看到楚辭的身影。他們之前商議好的走向竟然被林甫同走出了一條生路,也不知楚辭是否有破局之法…… ,百合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