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楚辭帶著人在提學司衙門門口迎接秦大人。
秦順昨日醉酒睡了一天,待早上起來時才發覺不妥。他心中暗罵楚辭這廝陰險,知道那酒醉人還讓他喝, 害他差點延誤大事。所以此時他見到楚辭, 臉色很是不好, 聽他和自己行禮,嘴裡也只淡淡地說了聲“起吧”。
楚辭對此不以為意, 什麼時候這秦大人願意給他好臉了, 他才要懷疑一下是不是有陰謀在等著他。
“秦大人昨日休息的可好?”楚辭一邊帶著他們往存放資料的大廳走去, 一邊隨口問道。
秦順一聽臉色更沉:“勞楚提學記掛, 本官昨夜休息的很好。不知楚提學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 本官領旨前來督查, 凡事都是要公事公辦。”
楚辭說道:“秦大人放心吧,我們漳州府提學司辦事一慣仔細, 所有的東西都留有底稿, 大人只管查便是。倘若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的, 也請大人費心提點一二,讓我等能改過一二。”
秦大人看他這幅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就不舒服,對他說的話也只是回以一聲冷哼,便不再說話了。
楚辭見狀, 步伐加快了一些, 幾人沒走一會,便來到了大廳裡。
這大廳的擺設和昨天已然不太相同, 偌大的廳子分成了幾塊, 每一塊的桌子上都陳列著一大摞資料,上面還分別寫了字樣說明,讓人一目瞭然。每張桌子的旁邊都站著一位官員, 如果秦大人檢查時有什麼疑問的話,他們就會馬上解答。
縱使秦順很不喜歡楚辭這個人,在面對這樣擺放的大廳時,心裡也不得不嘆一句,這人確實和旁人不太相同。在來南閩省之前,他先在西江省抽了幾個府檢查,那幾個府的資料都是拿箱子抬上來的,一大摞堆放在一起,真叫人看得頭痛。
秦順因檢查完回去還要呈上奏摺總結一二,所以必須要看仔細一些。那幾天可苦了他,一雙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若每個府都能似這般分門別類地歸置好,那可省了他們不少事。
“秦大人,漳州府這三年來的資料已經都在這裡了,您看您想從哪方面開始檢視?若有疑問,我們提學司這幾位大人都會予以解答。”楚辭見他突然沉默,便主動將話題帶過來。
秦順看了一眼旁邊桌子的官員,忽然問道:“他頸上帶著的是什麼?”那物方方正正的,用一根藍色繩子吊在胸前,上面好似還寫了字。
“哦,這是我們提學司的工作牌。上面寫有每位大人的姓名和官職,便於大人認識。”楚辭原本不知道是秦順過來,只想著他們提學司的人兢兢業業工作,沒道理連個名都露不了。這樣直接掛在胸口,說不定能讓督學印象深刻些,回去再順口提一句,也能在上面掛個名。
可是現在只能當個工作牌使了,因為楚辭知道,秦順能不貶低他就算好了,又怎麼可能會提攜他的手下。
秦順聽後眉頭一皺,心想這人就是喜歡搞些怪模怪樣的東西出來,他要認人不會去問嗎,還需寫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著?
可心裡這麼想,秦順還是沒忍住去看了。原來他面前這人叫周青,是外事房的主事。而他面前放著的,則是漳州府大大小小所有學堂的地形圖。
他拿起一張仔細看了看,卻發現這上頭有些是用線畫的,有些則是用斷續不相連的線畫的。有的用黑線畫,有的卻用藍綠的線畫。有的學堂上頭標了紅圈,有的上頭則是黃圈。由於色彩繁多,以至於這東西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副畫,哪裡像是地形圖。
他正想批評楚辭亂搞,可一想此人之狡詐無人能及,是絕不會將把柄遞到他手上的,於是便暫時按捺不動。當他把視線往下移時,果然發現,原來這地形圖底端的幾行小字已經對上頭的東西做了標註。
原來線畫的,是現在還存在的學堂,斷續線畫出的,則已被關閉。黑線畫的,是三年前就有的,藍綠二色則分別對應這兩年的。標了紅圈的,是官府開辦的,包括府學縣學和村學,而標了黃圈的,則是私人開辦的私塾。
秦順恍然大悟,再根據這上頭的標註去看這幅地形圖,就要簡單多了。旁的府一般會制三份地圖以對應這三年的變化。只不過每年的變化都不太大,要想根據這地圖看,無異於大海撈針,稍一疏忽便發現不了上頭的不同。
而這幅地圖就不一樣了,三年合為一年,每一年的變化都能一目瞭然。就像現在,秦順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從楚辭上任之後,這漳州府的學堂較之往年竟還少了幾十所!
秦順因為這個發現高興不已,他知道楚辭是聖上欽點下來整治學風的,現下漳州府反而被他整治的還不如往常了。只要把這訊息一遞上去,想來這楚辭恐怕回京無望了。
可他又一想,這地圖明明白白畫在上頭,難道這楚辭會不知道它的重要性?偏偏他就這麼光明正大地擺出來了,其中一定有詐!萬一他像以前一樣遞上去了,待問責摺子下來後,這廝又是一頓歪理邪說辯駁回來了,豈不又成了他的不是?
這樣一想,秦順心裡倒吸了一口氣,直罵這楚辭太過陰險,讓他險些就上了他的當!
楚辭站在一旁,見這秦順的表情就像打翻了調料盤一樣精彩,心裡暗暗猜想,莫非這人太蠢,備註了還不能看懂?
他剛想開口問一問,就見秦順將這地圖往桌上一拍,順便還瞪了他一眼。
“……”楚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表情略顯委屈。
看在秦順眼裡卻是他奸計敗露之後的失落,為此心裡總算舒服了一些。
“楚大人,想當初聖上之所以欽點你來漳州府整治學風,是因為你辦事能力強。可現在你才來這裡一年,府中學堂卻不增反降。你這樣可對得起聖上?還是說,這裡頭有什麼隱情?”秦順試探道,想著若楚辭做不出解釋,他就立刻上折稟報。
“秦大人明察,這裡頭確有隱情。這些關閉的都是入學人數極少,夫子人品堪憂的學堂。這些學堂既耗費官府物資,又會誤導蒙童。下官再三考察之後,才決定關閉這十餘所學堂。”楚辭說道。
其實楚辭對這大魏朝的教育制度一直有些疑問。從這些史料來看,大魏開國皇帝很重視教育,能夠於每一個戶籍數過百的村子設立學堂就能看出來。除此之外,他也很重視算學,還將算學一道併入科舉之中,頗有些全面發展的勢頭。
可是從發展觀上看,這樣的操作其實挺不合理的。學堂過多,可是夫子太少,孩童入學全靠自願,以至於很多村子設立的村學都是空置的。看得出來,這位開國皇帝對於教育這一塊是有點一知半解的,他只知道滿足硬體需求,對於教育的本質卻視而不見,步子邁的太大,反而難以收場。
有時候,楚辭會懷疑,這位開國皇帝是不是某位老鄉。可除了這些方面,其他還是挺正常的。楚辭覺得,要是他穿成了皇帝,那他一定會把科技樹點亮,直接帶領大魏朝改革開放奔小康。不過,這也僅是臆想而已。試問哪個男人沒有做過這種改天換地,富國強民的穿越夢呢?
“那你關閉這幾所學堂之後,那兒的孩童去何處求學?”秦順問道。
“下官關閉的這幾所學堂附近都有其他村學,雖說他們要多走幾步,但是無論對學業還是對學習為人處世之道來說,都要比以前好一些。”楚辭說道。年後他還想再關閉一些只有十幾二十人的學堂,而後在幾個村子中間建設學堂,將資源整合在一起,這樣一來,人力方面得到了緩解,學子們學到的東西也能更多些。
秦順聽了,松了一口氣,好在他剛剛已經預料到此人必有藉口,沒有貿然行事,不然恐怕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些學堂如今共有多少人在?”秦順開始提問。
楚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暗示周青作答。周青面對朝廷委派下來的督學還有些緊張,他看了楚辭一眼,得到了一個鼓勵的眼神後道:“本府從蒙童到生員,一共有3556人,其中今年共新增387人……”
時間就在秦順和周青的一問一答間悄然而逝。無論秦順問哪個問題,周青都能迅速回答,鮮有錯漏。對於周青的回答,楚辭在一旁聽著是很滿意的,這說明他工作到位。年底的考核表上,一個優等是必不可少的。
似乎是這上面實在問不出東西了,秦順離開了這裡,轉向下一個位置。而其他位置的人員也如周青一般,對於秦順提出地問題都能及時給予令人滿意的答覆。
越問,秦順就越無奈,因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這漳州府提學司的工作做的都是很到位的。別的州府出現過的毛病,在這裡都不曾有。而且專人答覆使他只需要對一對資料就可以,少了那些翻閱的過程,檢查速度比以前快多了。
不知不覺,就來到了最後一項。當秦順問起近三年考中的舉人和生員的簿書何在時,楚辭心想,果然來了!他將資料取出給秦順檢視,秦順接過後隨意地翻閱了幾張,然後就放下了,開始例行提問。
他這舉動反而讓楚辭有些疑惑了,秦順檢視了一晚上的案卷不就是為了此時發難嗎?何以到了這一步時他卻如此敷衍了事,莫非他已經知道自己套話的事了?楚辭心中頓時警惕起來,覺得這秦順恐怕還有後招。
其實秦順沒有忘記,只是在經歷了前面這麼多的刺激後,他已經打從心底覺得楚辭這人做事實在小心縝密了。他之前預想的那個問題如此明顯,他肯定是不會出錯的,何必又浪費精力,自討沒趣呢?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秦順:陰險小人,我已經預判了你的預判!甭想給我挖坑!
楚辭:???感謝在2020-08-07 22:44:38~2020-08-09 18:32: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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