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楚兄,我的救命恩人哪去了?”褚英換了身衣裳,頭髮都沒擦乾,便過來拜謝救命恩人了。
他被水淹了一下,一張芙蓉臉煞白煞白的,真叫人忍不住憐惜。
楚辭沉著一張臉,不見以往微笑的模樣,他頭也沒回,一直盯著寇靜,說道:“喏,下面呢!”
褚英朝那邊看過去,見一群人拿著網打撈著什麼東西,他的救命恩人上下起伏,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莫不是又有人掉下去了?”褚英想到剛剛被嗆的情形,忍不住又咳了兩聲。
“沒人掉下去,我也不知他在找什麼。”楚辭鬱悶地說道,他轉向褚英,見他頭髮還在滴水,忙說,“你先去擦乾頭髮,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讓人去膳房煮了點薑湯,待會你們都喝一點。”
“找東西?可是這個物件,適才我發現自己手裡緊緊拽著一塊玉佩,還以為是池塘裡撈起來的,正想讓你看看呢。”褚英拿出玉佩,攤開放在楚辭面前。他之前被水淹的五迷三道,根本沒發覺自己手裡緊緊攥著什麼東西。
楚辭疑惑地轉過頭,見了玉佩,先是茫然,而後呆了一會,最後將玉佩劈手奪了過去。這塊墨玉分明就是他送給寇靜的那一塊!聯想之前寇靜的舉動,楚辭心裡一酸,就為了這麼個破玩意嗎?不值錢的玉質加上他那一手破字,竟然值當他在水裡泡那麼久?
楚辭揚手想將這玩意兒扔掉,可是不行,水裡那個正為這東西發瘋呢!他狠狠地瞪著這塊玉佩,不知道心裡氣的是誰。
“楚兄你怎麼了?你不是想——喂,你幹什麼去?”褚英見他眼睛通紅地瞪著這塊玉佩,似乎馬上就要流下淚來,剛想問清楚,便見楚辭大步往荷花池裡走去。
他一驚,連忙跑上前想要拉住楚辭,誰知卻慢了一步,楚辭這會已經“咚”得一聲跳下了水。
一入水,楚辭就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對他這樣怕冷的人來說,這水簡直冷到了骨頭裡。
“楚司業落水了,快把他撈起來!”褚英無語了,趕緊大叫起來,他無辜落水也就算了,這一個二個自己撲通往水裡跳是咋回事啊!
楚辭用狗刨式朝寇靜游過去,他的天賦技能一貫沒有點在游泳上面,自認姿勢醜得天怒人怨,所以他從不在人前游泳,實在想遊,也就是在浴缸裡亂撲騰幾下。
岸上的人趕緊把撈東西的網伸過去撈楚辭,都被楚辭一一避過。寇靜仍在找東西,他的腦子已經麻木,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往下潛。
楚辭好不容易他身邊,在他浮上來換氣時將那塊墨玉往他眼前一放。寇靜一見,立刻將其奪了過去,小心地用袖子把玉佩上面的淤泥抹去,臉上浮現出一個釋懷的笑,臉頰上還有他們寇家如出一轍的小酒窩。
楚辭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因為失而復得而變得喜悅的表情,他有何德何能,竟能這般支配一個人的情緒。楚辭第一次細緻的觀察這個人,然後他發現,這個人看上去似乎哪哪都好,就連他側臉上的疤痕看著都很順眼。
寇靜找回了玉佩,頭腦也不發熱了。他驚訝地看向楚辭,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下來的。
“辭……懷槿,你怎麼也下水了?水裡涼,快上去!”寇靜面色嚴肅中帶著焦急,這水這麼冷,哪是他一個弱質書生能泡這麼久的。
“你不是想找玉佩嗎?我給你送來了。”楚辭輕聲說道。
“只是一塊玉佩,你怎麼能這般作踐自己的身子?快上去!”寇靜生氣了。
楚辭想問他很多問題,比如說,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要在這裡泡著呢?又比如說,這塊玉佩在你眼裡為什麼這麼重要?再比如說,你之前為什麼要騙我……不是喜歡呢?
他默默地看著寇靜,嘴巴張合了兩下,最終也只是說了一句:“……遊不動了,靜哥,帶我上去。”
寇靜一心擔心楚辭的安危,聽他說得這般可憐,根本沒有注意其他的。他迅速將玉佩塞進懷裡放好,然後摟過楚辭的腰,小心翼翼地帶著人往岸邊遊去。
待他們上來後,褚英來到寇靜面前長長地鞠了一躬,說道:“多謝寇千戶救命之恩,褚英沒齒難忘。”
“褚大人不必多禮,懷槿他渾身都溼了,我先帶他去換衣裳,這就失陪了。”寇靜見楚辭凍得渾身發抖,心裡一急,扔下一句話就旋身背起楚辭,朝著霓裳成衣鋪跑去。
楚辭默不作聲地趴在寇靜背上,過了一會,他伸出手,摟住了寇靜的脖子,將頭靠在他的頸側。
寇靜渾身一僵,來不及為楚辭這親暱的舉動而高興,更多湧上心頭的反而是擔心。他的辭弟一向愛面子,今天幾次三番做出不同尋常的舉動,怕是有些問題了。
“懷槿,你是不是很不舒服?等到了那我就去找大夫!你先堅持一下!”他邊跑邊說,步子又加快了許多。
幾滴熱熱的液體滴在他的脖子上,寇靜心裡一慌,想停下來看看楚辭到底傷在哪裡了,不然的話,怎麼會哭呢?
“不許停下來!”楚辭沙啞著聲音,態度很是蠻橫。
“我不停,懷槿,你到底怎麼了?”寇靜又加快速度,嘴裡還焦急地問道。
“別問!”楚辭將臉朝向一邊,任由風將他臉上那些溼痕吹乾。楚哥鐵血真漢子,流血不流淚!
霓裳成衣鋪裡,孟掌櫃正感嘆剛剛落水之事,轉頭便見家主揹著楚司業溼答答地往這邊跑來。
他趕緊起身,顧不得膝蓋撞在櫃檯上的痛楚,從前臺迎了出來,嘴裡念著:“家主,楚司業,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也落水了?阿茂阿才,快去拿布巾和幹衣裳過來!”
寇靜揹著楚辭進到後院的一間房裡,將他放在凳子上,而後轉過身,先摸了摸楚辭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手,發現兩處都是冰涼冰涼的,趕緊吩咐他們去打熱水過來。
幸好因為剛剛有人落水,廚房已經燒了一大鍋熱水,不一會兒,就有人抬了澡盆進來,又往裡面倒了很多水。
“懷槿,你快下去泡一泡,去一去寒氣,我在外面等你。”寇靜其實想看看楚辭身上有沒有受傷,但他覺得楚辭應該不會同意,只能遺憾轉身。
“你也去泡一泡。”一直沒有說話的楚辭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沙啞,不復之前的清朗。
“我乃練武之人,不礙事的,等你好了我再去洗。”寇靜不太放心他,想在門口守著,萬一裡面出了狀況,他好衝進去。
“我出來後,要看見你也是乾乾淨淨的,明白嗎?”楚辭抬眼瞪他,寇靜一愣,發現自己剛剛泡在荷花池裡,那兒淤泥眾多,果然一身髒兮兮的。
他聯想到楚辭愛潔,平時很是注意儀態,以為自己這副樣子讓他看不順眼了,立刻說道:“我會馬上換掉的,你快下去泡一泡!”說完,就退出門外,將房門緊緊關上。
楚辭先站在外面洗了一下頭和身上,待淤泥衝乾淨了,才整個人泡進去。略有些發燙的水溫暖了他冰冷的身體,他又往下縮了縮,將自己除了頭之外的部分全部泡在水裡。楚辭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最安全的那個時期,現在周圍安靜極了,正適合考慮一些事情。
現在看來,寇靜對他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之前他根本就沒有看錯,只是因為內心想要逃避,才會信了寇靜的鬼話,說什麼只是愛慕他的才華和人品,不是喜歡他!現在想來,寇靜能答應和他義結金蘭,八成也是怕拒絕他之後引起懷疑,這才委曲求全,壓抑了自己的感情,成全了這份兄弟義氣。
可是,值得嗎?
楚辭一直覺得,這世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對誰好,任何的付出,應該都是期望回報的。可是寇靜呢,似乎只要能付出便開心了,從未要求過他做任何事。他隨意送出的東西,寇靜這般珍之重之,而寇靜送他的禮物呢,他似乎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滿屋子到處都是。
寇靜待他如珠如寶,他卻沒心沒肺的只知索取,不知回報。甚至有時候待他都不如對待其他朋友那樣好,至少他從不會覺得別人對他好是理所當然的。在寇靜身上,他卻從來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還告訴自己,這都是兄弟情義。可是,誰家的兄弟是這樣相處的呢?
楚辭覺得自己好卑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楚辭越想越氣,忍不住用頭撞了一下木桶,這一下用力過猛,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門外馬上傳來一聲扣門聲,而後是寇靜擔心地詢問:“懷槿,你怎麼了?”
“沒事……”楚辭挫敗地回了一句,好吧,他現在知道了,自己之所以會變壞,就是因為寇靜在對待他時那無限度的忍讓,才會讓他恃寵而驕,讓他想要一點點地越界,看看寇靜對他的包容到底能達到什麼地步。
楚辭十分唾棄自己半點文人風骨也無了。那麼,他現在是該挑明這一切,不再自私地享受寇靜無微不至的關懷,還是假裝不知道,維持這種假象一直到寇靜喜歡上別人呢?亦或是……還有其他方法呢?
門外的寇靜不知他心中所想,捧著薑湯站在門外絮絮叨叨地說著:
“懷槿,水是不是快涼了,你起來穿衣服吧。薑湯已經送過來了,你出來趁熱喝點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薑湯的味道,所以我還讓人準備了糖漬梅子……”
好煩吶!楚辭忍不住想,一臉酷哥樣,行事卻婆婆媽媽的。別人一定不會喜歡這麼煩的人!算了,就當日行一善吧,不然他太可憐了!想到這裡,楚辭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眼睛也彎彎的,笑成了他當初最討厭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