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子監忙活了兩三天,楚辭抽空去到戶部,檢查了一下資金進度。
金部裡,褚英正在做賬。幾天工夫下來,各位老爺的錢款俱已到賬。如今,專門用來建造文化園的銀子已經堆積了七八十萬兩。這比之前說的二三千兩相差很多,但是投入越多,回報也越多。萬一以後文化園的大商場租金水漲船高,一屋難求,他們還可以靠這個講講情。
楚辭和褚英正在金部議事,忽然外面有人通傳,說是讓褚英和楚辭去到議事廳,尚書大人有請。
兩人不知道戶部尚書找他們所為何事,但大人有請,做下官的又豈能不去呢?
等到了議事廳後,楚辭發現,議事廳裡除了戶部的三位首腦之外,還有一個穿著打扮和戶部尚書差不多的大人。
待二人落座之後,楚辭才知道,那位是工部尚書趙大人。兩人不免又要站起來向趙大人問個好。趙大人看上去十分和藹,連連比手勢讓他們坐下。
這時,只見上座的幾位對視一眼,然後戶部尚書程大人就給右侍郎王大人使了一個眼色。
“褚英啊,你也真是的。楚司業大老遠過來,你不說通報一聲,讓我們招待一下貴客,反而把人拘在小小的金部大堂,豈不是怠慢貴客了嗎?”王大人接收到訊號率先開口,這有些嗔怪的語氣,讓楚辭和褚英兩人都有些出乎意料。
明明上次這右侍郎看見楚辭忙不迭地就走了,生怕多留一會兒,怎麼這短短幾天功夫下來,楚辭就升級成了貴客?
“下官思慮不周,還請大人見諒。”褚英秉持著上司是不可能出錯的道理,先低頭道歉。
“本官沒有怪罪於你的意思。對了,我見你這幾天都十分忙碌,怎麼樣,需不需要派幾個人過來幫忙?”王大人笑呵呵地提議道。
“下官惶恐,此乃下官分內之事,不敢勞煩其他同仁幫忙。”褚英站了起來,朝著王大人拱手回答,他態度雖謹小慎微,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楚辭早就交代,此事不能讓其他人染指,人多手雜,到時候出了什麼差錯就不好了。而且,透過這幾日的觀察,他也發現了這文化園的不同之處。這是一個好機會。唾手可得的功績,他又怎能眼看別人來搶走呢?
“忙得過來就好。”王大人訕訕地說道。
“多謝大人關心。”褚英說道,然後坐了回去。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那幾位喝茶的喝茶,望天的望天,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沉默了一會之後,楚辭開口問道:“不知大人們叫下官過來所為何事?若下官行事有不當之處,還請大人直言。”
程大人一愣,說道:“非也,楚司業心思縝密,行事妥當,再無一點不當之處。只是……”
“只是什麼?”楚辭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行為,覺得自己最近好像沒幹什麼事。而且戶部又不是御史臺,不至於管那麼多吧?
“只是楚司業太能藏事了。”工部尚書笑呵呵地說道,“聽聞楚司業奉了皇命要建文化園。以往在這大魏皇城之中,凡官家之地,都是我們工部主持修建的。不知這回是何原因?莫不是楚司業對老夫有什麼看法?若果真如此,你只管說出來便是,再不可耽誤了大事。”
楚辭心想:原來是問罪來了。這趙大人臉上雖笑呵呵的,但心裡想什麼一猜便知。若他今日的回答讓他不滿,恐怕二十五日大朝時,又能聽見御史臺彈劾他目中無人了。
楚辭只停了片刻,便佯裝驚訝的樣子,說道:“大人竟不知道嗎?下官本也是想請求皇上下令,著戶部出銀,工部承建此園。可是皇上卻說,國庫空虛,若貿然下令修建這文化園,恐無力支撐,便讓下官來問一問,這戶部可有餘錢?但,下官上次剛一來,王大人就說起了戶部的難處。這實在是令下官無比汗顏,遂只能另想他法籌集錢款。這銀子是富商們出的,本著一事不煩二主的心思,下官乾脆也就沒上門打擾大人了。非是對大人有不敬之意啊!”
不等工部尚書有所反應,王大人先開口了:“楚司業啊,你說你……唉,你當初要是直說是修建這文化園一事,本官又怎會向你訴苦呢?要知道,咱們戶部一向都是寧可自己吃緊,也要支援國家大義的。那日本官不過是閒話幾句,楚司業就記恨在心,不肯將這重要的事情告知我等,可真讓本官不知說什麼好啊。”王大人搖了搖頭,一副非常無奈的樣子。
楚辭在心裡冷笑一聲,還不是像狼嗅到肉一樣,他們也是嗅到好處了才會這樣說。想想他們哭窮的樣子,簡直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若這文化園裡不修建商業街,沒有大好的前景,沒有高額的租金誘惑,戶部會這麼好心出錢辦事嗎?現如今錢要來了,便都想插手其中,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原是如此?看來,是下官誤會各位大人了。這樣吧,京城通往南郊那條路因為少有人走,道路崎嶇坎坷,車馬難行,不若戶部撥銀,工部承建,將此路修好。到時候京城百姓們要去文化園也方便一點,如何?”楚辭說完,端起茶盞,慢慢飲了一口。飲茶間隙,他抬眼看了看那幾位的神情,心裡爽快了許多。
“修路?”王大人臉有不豫之色,“敢問楚司業,這修路起何作用?”
楚辭疑惑不解:“下官不是說了嗎?這是方便老百姓們通行啊。”片刻之後,他看了看王大人的耳朵,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又把剛剛的話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王大人先還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待想清楚後,臉立刻黑了下來,楚辭小兒,欺人太甚,此舉分明是譏諷他年老耳背!褚英在一旁坐著,實在忍俊不禁,只能以手掐腿,剋制自己的表情。
“楚司業,王大人是想說,這修路一事並非迫在眉睫,咱們還是談一談文化園吧。”左侍郎李大人見狀,開口說道。
“大人有所不知,有時候,這路比景更重要。若有兩處地方,一處道路平坦開闊,一處崎嶇蜿蜒,那麼人們會選擇去哪一處呢?而且,到了祭孔那日,非但京城百姓會去看,外邦使團也會去看。若到時因為這道路崎嶇難行,壞了大家的興致,那就不美了。”楚辭反駁道。
“楚司業,這修路一事暫且不提。”程大人終於又說話了,“你還不知道吧?聖上前天早上已經下旨,將孔子誕列入民俗節慶之一,令全天下百姓一同祭祀,還說京城將修建文化園,到時必相邀各地有識之士一同遊玩。如今,這聖旨已經快馬加鞭送去了各個省,不出半月,大魏朝上上下下都會遵造聖上旨意,一同祭孔。要知道那些商人難擔大任,到了那日,客人來了,京城的文化園卻還沒修好,豈不是讓全天下人都看了笑話?聖上要是顏面盡失,一定會追究楚司業你的責任,到時恐怕你難脫干係啊。”
程大人打著為楚辭著想的名號所說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好似有幾分道理。但是,他的推測都建立在商人修不好園子上。
“商人行事作風雖比較散漫,但是只要誘之以利,他們必然會盡力而為。若各位大人不相信,不妨同下官一起去看一看。此時距那日已有兩三天的時間,若這幾日他們未動分毫,那下官一定將這事交與戶部、工部共同管理,不知大人們意下如何?”
程大人和趙大人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心想,修建園子必大動干戈,昔日工部修建工事,哪能兩三天就動工?
“既然楚司業都這樣說了,我們便跑一趟又如何?其實啊,我們此舉也是為了保全大魏朝的顏面,不然何不乾脆在府裡享享清閒,又何必給自己攬事情做呢?”
這些虛偽的人,擺明了既想佔便宜又想得清名,可惜的是,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楚辭對他們話不置可否,只是站起身,恭敬地在一旁等著他們先行離開。褚英跟在王大人身後沒有回頭,但卻悄悄背過手,對楚辭豎起了三根指頭。
楚辭看後,心下大定。褚英這是想要告訴他,賬目上的錢已經劃出去三次,這必是用於購買修建文化園所用的物件。
幾輛馬車從戶部衙門前駛離,朝著南郊而去。南郊行人稀少,車馬行走在此間十分顛簸,戶部尚書年紀最大,坐在車廂裡差點被抖散架了。工部尚書也被抖得直皺眉,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外面,認真地思考起修路這個提議。
約莫走了一個半時辰左右,他們一行人才到南郊。這裡除了楚辭當初為了畫圖來過一次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來過。眼看著這裡一片荒蕪,戶部尚書和侍郎們的眼裡流露出幾分笑意,看這楚辭還有什麼推卸之語,要不是怕楚辭直接在皇上面前告他們一狀,他們便是直接將這事攬過來又如何?
“楚司業你看,老夫早就說了,這些商人行事散漫。如今雖還有月餘時間,但只要他們日日拖延,恐怕到了孔子誕那天,這裡還只是一片荒地啊!”
“正是如此,不如就將這事交與我們戶部……與工部全權負責,到了時間,楚司業只管來驗收便是,這樣,你在皇上面前也好交差啊!”李大人接著話茬說道。
楚辭的視線卻放在地上,聽了這兩人的話後,他笑了笑,說道:“恐怕要讓兩位大人失望了,這些商人已經動工了。你們看,這泥地上有多條深深的車轍,分明是運送重物所致。這南郊並非什麼繁華之地,這重物必然是用來建造文化園的木材或其他。不信的話,大人們只管跟著這車轍走一走,到了盡頭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