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北邊境”的錦城之中,最近發生了一件新鮮事:那位名士知府顧大老爺,在北燕大軍的重壓之下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他遣散了三班衙役與內外下人之後,便開始不停地吃喝嫖賭。而那些黑市上價值千金的奢侈消耗品,都彷彿不要銀子一般地享受起來。

此時正值午時初刻,顧大老爺在他長隨沈歸的引路之下,叼著一根剔牙竹籤,一步三搖的走到了安和當後院——也就是錦城黑市之中:

“我說老闆吶,你這菸葉上有些小黑點,這一看就是先受潮發黴之後,再經過二次烤乾之後的疲貨。就這等貨色,也敢往我家大人眼前遞?拿走拿走,別汙了我家大人的眼!”

青衣小帽的沈歸,此時一副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模樣,抖著嘴唇上黏上去的黑痣,口中不住地點評起各家貨色來。而在他身後,那位大搖大擺邁著四方官步的顧晦顧大人,只是眯著眼睛接過沈歸買下來的東西,慢條斯理地享受起來。

轉了幾圈,什麼鮮果肉鋪蜜餞乾果,各色各樣的茶點在東側茶館擺滿了一桌子,而在桌前靜等著“茶葉伸開腰”的顧大人隨意拿起了一塊肉脯剛咬了一口,便直接丟出了門外:

“呸!這什麼破玩意兒,一股子哈油味。老爺我最近大魚大肉吃的太多,口乾舌燥上了大火,這嘴巴裡全是泡!去,買些南海燕盞給夫人送去,晚上喝點燕窩粥清清火氣!”

除了之前與沈歸做過生意的白髮老者與周掌櫃之外,茶館中所有靠嘴吃飯的人,都看著這個一夜暴富的知府大人有些手足無措。

顧晦顧大老爺,若是論起學問家世來,那真可謂是名震幽北三路。也可以這麼說,若是單憑出身來看,整個幽北三路,也沒有一位能與他匹敵之人。哪怕是三北書院的副院正倪醒倪安在,算見了顧大人,按輩分也得叫他一聲師祖!就這,人家顧大人應不應,還得看他當時的心情而定。

不過老話說窮書生窮書生,顧大人雖然在“幽北學術界”的地位無比尊崇,但囊中卻一向是極為羞澀的。

北燕有句老話,說的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在北燕為官雖然朝堂風險極高,但是收益也是頗為可觀的!為官一任除了基本的月俸外,還有養廉銀、福祿米,光是這些正當收入,三年知府當下來,也有十萬兩白銀的入袋。儘管三班衙役師爺僕婦的開銷,與屬地駐軍的日常奉敬,都包含在這十萬銀子之內。但每年落在自己口袋裡的銀兩數目,已經不是幽北官員可以想象的那般豐厚了。

反觀咱們這位顧大人,年俸白銀,二百兩整!而且衙門中一應“基層工作人員”還要自己來負責招募供養。由此可見,這顧大人平時的日子過的定然是極為清貧的,就連心愛的湖筆已經禿了毛,都不捨得買上第二根。

可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眼下這個物價飛漲的戰亂年月,顧大人彷彿放飛了自我一般。自他遣散了三班衙役讓他們回鄉避禍之後,他與內府的黃氏夫人,便成了黑市的常客。

而他們的消費水平,也從節衣縮食省吃儉用,直接升級成了肆意揮霍紙醉金迷。

往日裡顧大人看著也只能流口水的那些筆墨紙硯與上古殘籍,現在也開始成套成套地買;而黃氏夫人的頭上,如今也插滿了南康船隊從外洋番邦運回來的寶石金釵;而日常飲食更是花樣繁多,這夫婦二人一頓酒宴,竟然就要紋銀五十兩;而且吃不完的剩菜,就安排下人直接往城外破廟送去,直接打發要飯的叫花子了!畢竟如今的顧大人,可不會再吃剩菜了!

這等怪事由黑市中擴散開來,而留在錦城之中無路可走的窮苦百姓,聽聞之後也紛紛破口大罵起來:

“咱們這位顧大老爺呀,別瞧他平時看著還像個正經人,那可真是滿嘴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你們想啊,這北燕大軍馬上兵臨城下,這顧大老爺眼瞧著自己這官就要當不成了,便直接窮奢極欲起來,把那麼多年貪的銀子一股腦的都花了個乾淨!那可都是咱們錦城百姓的血汗錢啊!”

這樣的論調,在那些擁有幾十年閱歷的大爺大娘心中得到了一致認可。甚至還有不少老人坐在衙門口日夜叫罵,嚷著讓那位敲骨吸髓的顧大老爺給眾位錦城百姓一個交代。而顧大人見自家府衙被堵,便索性帶著黃氏夫人住進了一間青樓裡面。

是的,在華禹大陸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雙方戰爭無論勝負幾何,都不會波及到煙花巷裡。因此雖然眼下錦城百業俱廢,但秦樓楚館仍然還是夜夜笙歌的。當然,也正因如此,顏重武才會被飛熊軍中兄弟誤會他是來錦城放鬆消遣的。

顧大人攜黃氏夫人這一“過堂子”(帶女眷一起逛青樓)還不在要緊,這錦城的大爺大媽們一下就炸開了鍋!還有王法嗎?這還是那個“道德的標杆、幽北的榜樣顧晦顧子瑜”嗎?就他如今這番做派,簡直比畜生都不如啊!

於是,在某些“熱心人士”的引導之下,顧大人那一夜暴富、揮金如土的名聲,彷彿瘟疫般的傳遍了幽北三路,如今就連北燕那位坐鎮東海關的平北侯郭孝,都已經略有耳聞了。

這位平北侯爺此時便被團團疑惑包圍,百思而不得其解。皆因為最近幽北三路最近怪事頻生,擾得自己也是不得清閒。時至今日,他已經失眠整整三天了。

前日顏重武遣人給自己送來一封親筆手書。他在信上說,在奉京城中的自家一房小妾,與家奴私通有染,二人攜帶大筆金銀私奔外逃。據他多方探查之下,發現最近這兩名賤奴如今已經逃至東海關附近,自己將派遣親近護衛前去東海關附近尋找二人,還望平北侯能夠應允;若有失禮之處,也還請平北侯能夠見諒。

這封信的落款沒有加蓋飛熊軍的帥印,只寫著顏重武三個字,明顯是一封以個人身份發出的私人信件。如果真如他所說,讓他派人來找找自家小妾倒也沒什麼緊要。只是目前雙方局勢緊張,自己也不知道他所說之事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一時間還不好回答。

思索良久之後,平北侯終於還是做出了一個決斷:他答應了顏重武派兵搜尋東海關附近的請求,但人數嚴格限制在一個小隊的編制,也就是十一人;搜尋範圍也由己方親自劃分出來。一旦幽北方面搜尋人數出現差錯,或搜尋之人離開安全範圍,那麼自己便會下令,

把前來搜尋之人射殺於東海關前。

在收到顏重武的拜謝信件之後,郭孝便立刻召集了自己的親信:

“對面那頭大黑熊的妾侍跑了,本侯也已經應允他自行在東海關前搜尋。諸位,最近怪事頻發,咱們就此事來議一議吧?”

“稟侯爺,學生從未聽說過顏重武娶親,連正房夫人都沒有,又何來侍妾可言呢?”

平北侯衝著這位開口的文士一擺手:

“哎,這沒什麼奇怪的。他顏重武畢竟是幽北皇族中人,正妻人選是不可能由自己做主的。何況以他在幽北三路的威名,加上他在偽帝顏狩心中的份量來看,正妻人選拖到現在,也算不上是件奇怪的事。如今他已年過三旬,先納妾後娶妻也在情理之中。”

這為文士想了想,也是點點頭說到:

“如果把這件事單拿出來,倒也並沒什麼奇怪的。不過之前學生安排斥候與對方前來搜尋之人刻意親近,接觸之下在對方口中打聽出一個秘密來:顏重武要尋找的那名所謂妾侍,名喚麗娘。而據我們潛伏在錦城之中的眼線回報,這麗娘根本就不是顏重武的妾侍,而是錦城知府顧晦由南康購回的妾侍!”

平北侯聽到這個訊息眉毛一挑,帥案之上虛放著的右手開始不住地敲擊著桌面:

“若是如此,顏重武為何要謊稱是他自己的妾侍?大可對本侯實話實說啊!而且若說是他顧晦的妾侍,興許本侯還會看在顧家的面子上,做出更大的讓步啊!他顏重武究竟為何要替顧晦抗下髒水,甚至不惜自辱名聲呢?嗯……這就很有意思了……”

這文士沒接平北侯的自言自語,而是繼續稟報錦城探子發回來的訊息:

“侯爺,這才哪到哪啊?您知道嗎?顧晦顧子瑜,多年來都是一貧如洗的絕世清官,可就在麗娘消失之後的這段時間,這位清官顧大人卻不知從哪裡得來的大筆銀兩,整日裡大肆揮霍。如今他每日花出去的數目,都不下一萬兩。莫說是貪贓枉法,就算是把他錦城所有的公銀全都貪了回來,也不夠他這麼揮霍的!”

平北侯聽到這個訊息,搖著腦袋摸著鬍子,一下就鑽入了牛角尖中:

“是啊,是啊……這突然暴富,又不可能是貪墨公銀……那這些銀子也總得有個來路……這顧晦的暴富,與顏重武的謊言,二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與此同時,麗娘這個名字,已經在別有用心的人士推波助瀾之下,傳遍了幽北三路的每一個角落。這其中唯一“清楚”麗娘身份的人,已經被這漫天流言驚了個半死。是的,那便是枯等幾日未見“黃鸝”的太子顏晝了。

沈歸出身於江湖,成長於江湖,消息來源本就極為複雜。不過,比起探聽訊息來說,他身邊聚集的那些三教九流牛鬼蛇神,當然更擅長於製造謠言。

而沈歸,便要藉著自己營造出來的大勢,釜底抽薪地徹底解決北燕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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