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非常公平的,無論你是富甲天下還是九五之尊,亦或只是普通百姓或者窮困潦倒,它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意志而左右。
眼下無論是相府還是沈歸、是御馬監還是顏狩,這些人眼前都有著急於解決的麻煩,但意外要發生之前,也不會查詢任何人的時間表,就是那麼突然,那麼不知輕重緩急。
本來最著急的是顏書卿與顏青鴻,這對兒“和親兄妹”,還在期待著在沈歸的帶領之下,把和親之事給徹底抹平。但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之下,也都被迫平穩了躍躍欲試的心。
宣德帝顏狩,幽北三路的丞相李登,還有宗族府族長顏久寧,還有剛剛火速從前線召回的飛熊軍統領顏重武,以及一干幽北三路的實權派大佬人物,此刻都已經齊聚冬暖閣之中,每個人都緊鎖愁眉,盯著桌上的一道“御馬監草料房”專屬封皮的秘奏。
這道秘奏裡面字並不多,但卻足以讓在場眾人、乃至整個幽北百姓,都身陷戰爭的泥潭之中。
這秘奏的意思大致說的是,北燕與漠北草原,兩家再度聯手,正準備著再次南北壓境。同時,兩方也在同一日間,派出了使節前來幽北,不日即可分別抵達奉京城中。
這次兩面夾擊,看似要比上一次的做法柔和了一些,但任誰都知道,這也同時表示了這次的局面,要遠比上次更加危險。
首先在這麼短的時間,對方又重新聯合出兵,這至少說明,在態度上他們是共同進退的。而且雙方既然派遣時臣,那就說明正式外交方案已經啟動,而無論結果如何,也不太可能像上次那般不了了之。起碼他們既然做到了師出有名,也就必須對文武百官以及本國百姓所有交代。戰爭欲如此堅定的前提下,他們兩方才會採取這樣正大光明的手法,阻斷自己的退路。
而神奇的是,直到訊息都已近實打實地傳到了顏狩的龍書案前,都還沒有人能確切的說出,到底又是因為什麼原因,會惹得這兩個貪婪卑劣又經常抱團的強鄰窺測襲擾。
而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就是英氣勃發、雄心壯志的幽北太子——顏晝,他目前現在還處在一個興奮期,畢竟在自家父王被天靈脈武者嚇破膽之時,是自己為他帶去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又經過一場徹夜長談,重新燃起了父皇對於未來的期望。在得到顏狩的讚揚之後,他竟然已經謀劃出了一整套,在自己登基之後的主要施政綱領,同時還對自己這份高瞻遠矚的戰略型佈局眼光,感到無比的驕傲和自豪。
發生此次摩擦事件的導火索,便是那支以麻子六為首的商隊,在中山路遇到了“馬賊”的“劫掠”。麻
子六是何許人也?整片華禹大陸只要是有生意可做的地方,就一定出現過他的身影,普通的人他只需要看上幾眼,就能大致瞭解出這個人的脾氣、秉性、工作、愛好。而那批“山賊馬匪”就連軍人的基本特徵都無法掩蓋,演技拙略到麻子六都生出了會不會被“反套路”的擔憂之情來。
而他把此事如實上報以後,立刻得到兩方高層的高度重視。以顏晝心中那些幼稚的小算盤,在北燕王朝那眾多的智將文官拆解下,就連毛都沒能留下一條。等他們確定了整個事件的清晰脈絡之時,不由得使君臣人等皆勃然大怒!
這群幽北蠻子,居然敢暗中下手,破壞北燕王朝與漠北草原的重要商路!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顏晝用的這一手,那就等同於逼著北燕主動向幽北宣戰一般。只有戰場上的大勝,才能暫時緩解北燕那些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在這一點上,擅長推諉扯皮的北燕人,還是能夠得到共識的。
畢竟無論是怎樣的高潔之士,哪怕是學貫古今的當代鴻儒,也都是會渴會餓,也都有自己的家人要養,吃的都是人間煙火,用的都是筆墨紙硯。這些日常用度,無論哪一樣,可都是得用白花花的銀子買回來的。
於是,北燕的文武官員乃至商賈百姓很快就達成一致共識,他們面對幽北蠻子的挑釁,決定給出一個強而有力的回應:讓漠北草原人先上!
是的,北燕人也一點都不傻。
且不說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下第一雄關——東海關,關外本就是一片開闊地,若己方大軍真的一頭撞入幽北三路境內,那迎接自己的必定是一場慘烈的圍殺,也就是說,這頭一場添油戰術的消耗戰,是根本無可避免的。
可漠北草原人若是先行出手,以他們的快馬彎刀不停襲擾劫掠幽北三路的北面邊境,那幽北三路就必然要面臨一個兩難的抉擇:到底是兵分兩路,還是集中優勢兵力?其實無論幽北人如何選擇,只要面對兩難的局面,那麼指揮排程起來自然就會畏首畏尾,北燕大軍也就可以伺機而動了。
究其根本,大部分的戰爭都是為了爭奪利益而已。那麼最初投入的本錢越小,就等於日後所得的純利潤也就越高。而且若是幽北蠻子真的腦子一抽,選擇與草原人一決雌雄的話,那麼北燕就簡直是中了頭獎!割地賠款行商免稅這些基本條件不說,還能一舉打破幽北平衡的局勢,讓他們自己陷入無休止的內鬥之中。
畢竟關北一路,可是顏家的龍興之地。若是北燕大軍趁虛而入,首先攻入的便是關北路。而顏狩其人一向色厲膽薄,性格又虛偽陰險。面對北燕大軍強敵叩邊,肯定先行逃竄避禍,遷都東幽而去;畢竟,那時的中山路
早就已經成了一片殺人戰場,根本沒有任何安全可言。
就算戰敗休兵之後,關北和中山已經落入自家之手,那麼顏狩仍要住在李登的大本營中,那麼他東幽李家,還有幾日的安寧可言呢?
是的,正因為做好了隨時出兵的準備,北燕與漠北兩方,才會在這初春時節,依循著“先談判再宣戰”的古禮,同時向幽北兩路一起發難。
而原本與幽北三路還有一樁親事的漠北人,此時也顧不得迎娶公主這等名份大於實際利益的小事了。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剛剛過去的冬季過於寒冷,草原上的牛羊已經凍死了十之七八。而就在這大災之年,一貫與漠北草原人合作的糧商——東幽李家,也不知道是誰拿的主意,在得到漠北受災這個訊息之後,便瞬間提高了三成糧價。
若是往年漲價也就罷了,但經過去年的那場寒災,現在的漠北草原人,早已是換無可換了。若是沒有困難,大家自然可以相安無事;可一旦哪方有了生存方面的困難,那之前一切的道德與約定,自然也就成了一紙空談。
被逼到絕路的漠北草原人,如今面對的幽北鄰居,正打算切斷自己一切商路,那份敲骨吸髓的想法已經昭然若揭;而此時的北燕人又遞來“共同發財”的橄欖枝,這樣一來,就算沒有太大收穫,在兩面夾擊的情況下,己方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啊!再不濟,去中山路打幾場“草谷”,也能讓正在草原上忍餓挨飢的家人,都吃上幾頓飽飯啊!
於是,兩方各自懷著一些小心思,展開了“第二屆燕北聯合閱兵儀式”。
而此時風聲鶴唳的奉京城中,還有一些人也在頭疼無比。
這些人有的熬著草藥,有的畫著血砂靈紋,還有的正在用奇怪的語言念念叨叨著什麼不知名的咒文;最可氣的是有一個老太太,還拿來了一具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白骨,擺在了大護法何文道的身上。
自打何文道,被孫白芷半託半拽地弄回沈宅之後,諸位薩滿與郎中,便展開了雞同鴨講的醫術交流大會。最後在沈歸的調停之下,大家共同做出了一個會診方針:各幹各的。
郎中派的主治醫生孫白芷,此時渾身掛滿了不知名的各種法器,原本一張俊俏的臉蛋上,不知被誰畫滿了紅色靈紋。他一邊甩著腦袋上的花瓣糧食,一邊側著耳朵想要遮蔽屋中的噪音,一邊大聲的朝沈歸嚷著:
“沒啥太大問題!…我……說…沒問題!就……是……不吃飯!”
他這吃飯二字才剛落,躺在床上的病人何文道,又立刻吐了出來。